玻璃樽里的白百合

2012年11月02日爱情文章

我是在突然之间接到徐淼的电话的,彼此窗外正下着绵绵不断的小雨。雨水下得欢,我却欲哭个一塌糊涂,可终究是没哭出来,溢满水的眼睛盯着院子里昔日种下的紫薇花嗓子发干。那花,因下雨的缘故,云蒸雾绕的。盯久了出了神,思绪就飘向了风。我追都追不上。

徐淼离开了我三年八个月零五天。当初说都没说一声就走了没影子了,现在又像从地里冒出来似的出现在我的生活了。我好不容易摆放好的瓶子一下子又碎了一败涂地。心里难受,说不出来的那种难受,叫我哭也哭不出来。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就这么一天天地熬过来了。可徐淼怎么又回来了?是的,她怎么又回来了?这是我最真实的感受

一个人小时久了,没完没了的盼着念着她能早日归来。可当自己等到那个惊喜的时刻了,又变得有点唐突,甚至有点迷糊的惊吓。她怎么又回来了。

徐淼说:“Hi,你还好啊。”她的声音,能化开厚厚的云,像叮铃一样的快乐。她还是带着她独有的快乐,欢愉的跑到了我的身边,像小孩跟大孩要一颗糖来玩似的。有那么一刻,我的心像被蝴蝶亲了一下,还以为她从未离开过。一想到这儿,心跳就打鼓似的停不下来。真想深吸一口气,可又怕动作太大。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小心翼翼。

三年八个月零五天,就在我把心里那条清晰的划痕擦得模糊不清的时候,一切又如鲤鱼一跃跳出水面似的,凶猛起来。我无力招架。冥冥中,我一直等着什么。现在,我等的,它来了。

“Hi,你还好啊。”徐淼说第四遍还是第五遍的时候,我眼泪就掉下来了。心软的,像外婆煮的土豆泥,再也恨不起来。她是徐淼,我怎么能恨呢?

我哑着嗓子问她:“你在哪儿?”

徐淼在电话那端俏皮的笑,她说:“我回去找你的。”

于是,我便跟着快乐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雨停了,彩虹从窗子前飞过,像个梦,绚丽的非同小可的梦。结束了通话,都不知道该怎么欢喜才好。最后我拨了手机客服的电话,劈头盖脸就一顿胡言乱语:“我刚看到彩虹了,飞得一下……”

那道彩虹飞回了我的小时候。

那年,我五岁,被送往乡下外婆的家里。徐淼五岁,被送往乡下姨婆的家里。都是小城里的孩子,不过之前是南辕北辙不着边,两座城,隔了几千里,但两家亲戚的家,却是唇齿般相依着。那些养得家禽常混在一起,我和徐淼也自然的混到了一起。从此,那个单纯的年纪里,我成了你单纯的影子,你成了我单纯的影子。

村里的孩子大多都是男孩在外跑得欢,撒野得欺生,嘲笑我们的外地来的小蛮子,不会上不会摸鱼,也听不懂他们说得话。有时候一窝蜂的冲我们吐舌头,我和徐淼两个就像野孩子似的拿泥土块儿丢他们。每当被大人抓到责骂的时候,徐淼挡在我前面说,“就我干得,不关她的事!谁让他们先欺负我们的。”

等大人骂完了,那些男孩也一哄而笑地跑开了,徐淼就冲着他们的背影老成持重地说一句:“真没意思。”

然后我也连忙附和的说:“就是。”

外婆总笑着说我,“我看你就跟那徐娃子玩得来。”

是。我在心里很肯定地回答是。我有徐淼,徐淼有我,一个人的天空,再加上另一个人的天空,足够大了。我和徐淼相互许诺过,等回家的时候,我们一起坐轮船,一起坐火车。

梨子园里的梨子熟透了的时候,我和徐淼就钻进梨园偷梨子吃,徐淼去摘,我看着。等摘到了,我们就跑回家,在我外婆和她姨婆的院子界限那儿的桃树下咔嚓咔嚓地啃桃子吃。把时光和快乐都啃得咯吱作响。

七岁的时候,该回城上学了,两家的父母都来了。我抱着鸡笼不撒手,说要跟徐淼一起走。徐淼趴在房顶边上吵着让她把我一起带走。但最终,都各自走了。我往南,她往北。

十五岁的时候,我们一起初中毕业,一起又回到了乡下。隔了七年的光阴,路口相遇,心跳如鼓。我们都不是毛小孩了。徐淼剪得短发像朵美丽的蘑菇云,我的碎发刚好披到了肩。最后,还是她先开口说得话:“Hi,你还好啊。”语气自然妥帖的让我羞愧。虽然我知道我的岁月里,早已安放了那么一个人。

那个暑假,我们过得很愉快。除了吃饭睡觉,我和徐淼几乎都在一块儿。走遍了所有了沟沟渠渠,一起给小土路命名,给小花小草命名。徐淼唱歌,我吹口琴。夕阳无限好。

乡下的黄昏,格外的美丽,天边的火烧云总是好看的让我和徐淼也跟着热情的燃烧了起来。那夕阳,就跟一个圆鼓鼓的红气球挂在那儿似的。田野里的植物都浴在一片金红色里,像被撒上了金粉。

我们并肩坐在山林里,看一群又一群的麻雀吵吵嚷嚷地从低空中飞过,村庄的炊烟袅袅升起,我们从小时候偷梨的事一直聊到相离,笑着说以后再也不分着梨吃了。我说:“我的记忆里,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梨,再也没有什么能取而代之了。”说着说着,竟有些伤感,我问徐淼:“有一天,你会忘了我吗?”

徐淼眨眨眼,偏过头来对我说:“我会的。”

我的失望之色难免遮不住得在脸上表露无遗。可徐淼又说:“我会在再次遇到你的时候说,Hi,你还好啊。”

我笑了。

那个暑假之后,我们再次离开了乡下,回城上学。不过这次我们留了彼此的联系方式,都是详细的不能再详细的,保证万无一失,再不能走丢。

高中三年,我们一直通信,通电话,说好以后一起上同一所大学。结果徐淼考砸了,只上了一所普通的大学。大学四年,都是徐淼风雨无阻地来看我,有一次我们一起去了法海寺。许愿的时候,徐淼异常认真虔诚,在佛前点了一炷香,恭恭敬敬地合起双手许愿。我笑她乱来,在法海寺里也这么隆重的拜来拜去。

“这有什么好拜得?”

“希望再也不要遇上法海!”徐淼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我们两人都惊呆了。一直回避现实。也就在这个时候,分歧出现了。徐淼是家里的独女,毕业后不管怎样都要回去替她爸管理公司。而我,则要回我的城,我的父母都是高官,他们早已替我安排好了前程。一南一北,从此又要身不由已的各奔东西。我们都明白,这次分开了,就是遥遥无期。

两家的父母不知道何时看出端倪,抵死不准我们来往,还紧锣密鼓地替我们安排相亲。所有的事情都一锤定音,不容反抗。

有一天夜里徐淼翻窗户跑来找我,她搂着我说:“咱俩儿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谁也没咱俩儿站一块儿合适。”

我问她:“那我要是嫁别人呢?”

“除非我死!”徐淼回答的让人死心塌地。

我觉得我们都心甘情愿的傻透了,第二天我们就按照约好的时间地点逃出了家。身边只有简单的行李,心里却满怀的美好和向往。

我们在陌生的城市落了脚,安了个小家。失去了如鱼得水的一切,都从零开始,却心满意足。我们住着廉价的地下室,我去酒店端盘子,徐淼去夜店卖唱。日子虽纠缠着蜘蛛网般灰蒙蒙的暗影,但总是被手牵手的快乐打败。我们只要看一眼彼此,就觉得充满了无尽的快乐,那赋予我们力量!

我们像在乡下那样,走每一条小道,遇见不知名的花花草草就为它们取个名字。我们不憧憬,也向往。就这样一直走。尽管谁也不知道还能走多久,但徐淼的突然不辞而别还是让我觉得五雷轰顶。

在我们的日子渐渐迈向稳定的时候,她走了。我觉得备受打击。怎么也想不明白。那时候我已经进了一架公司的企划部,而徐淼高人气的在另一家公司的销售部混得得心应手。我爸妈前一阵才联系我,在电话里反对的语气有所松动。我们还抱在一起兴奋了好久。这个时候,她走了?!

我知道徐淼的妈妈偷偷来看过她几次,我心神不宁过一阵子,后来,她就走了。

那天我下班回家,抬头没看到房间的灯光心里就“咯噔”一下,打徐淼手机,关了。我一口气冲上楼叫着她的名字,却没有回音。心都揪成一团了。我把房间的角角落落通通仔仔细细的搜查了一遍。得到的结果却是,属于徐淼的东西都还在,不在的,只有她这个人。

我一下软了,像双拖鞋似的贴在地上,无比寂寞

那天晚上,我没有睡觉,跑遍所有她去过的地方,可只是一次一次的失望。直到第二天下午徐淼才给我打电话,她什么都没解释,只说:“我家里安排我去国外,你忘了我吧。”说完就挂了。我再打过去却是再也没拨通。

就这样,徐淼在我的生命里狠狠地划过一刀后,消失了。

再次接到这通熟悉的电话,我很想问问她,这几年来,她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却始终不忍心打破徐淼的那份快乐。电话里,她是一直笑着的。徐淼说:“Hi,你还好啊。”这样的话,她说连续说上一百遍都不会腻。

她说:“洛洛,我想你了。”

她说:“洛洛,再陪我谈21天的恋爱好不好?好不好?”

我很生气,问她:“你在哪儿?我要见你!”

徐淼就不吭声,最后耍着赖嘻嘻笑:“不陪我恋爱,就不让你见。”

这下,还我不吭声了。

徐淼开始在电话里大呼小叫:“洛洛,你不能这样,都不声不响地订婚了却连21的时间都不肯给我!”她的声音带着雾气,她又说:“洛洛,你还好啊。”

我一听她这样叫我,嘴巴和眼睛就都化开了。

我们开始恋爱。不通电话的时候就发短信。徐淼变得很粘人,有时候总爱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还会缠着我问“洛洛,你爱我吗?”语气任性。

“爱。”这是我一成不变的回答。

“有多爱?”

“从黑发,到白头。”

然后徐淼就给我一连串的美妙笑声。她说:“我也是。”

一切就像回到了最苦的那端日子里的恋爱开端,湿漉漉的圆滑柔软,到处都能闻到甜。

21的期限很快就要到了,徐淼的电话和短信开始越来越少,最后寥寥无几,有时候我打过去的电话都石沉大海一般,让人绝望

我很想赌气,可我做不到。再打过去,关机。时间的分分秒秒都让觉得漫长的没完没了起来,我几乎时刻都盼着徐淼能主动联系我。我很害怕,好不容易等到她来了电话,我就爆发的不可收拾起来。

“你到底想要消失到什么时候?!我快被你给逼疯了,你为什么要这样……”

电话里传来地却不是徐淼的声音。“洛洛吧?徐淼有东西要给你,你能来一趟吗?”

我马不停蹄般地赶了过去,见到得却是徐淼的黑白相片。徐淼死了,死于恶性骨肿瘤。三年前她就是因为查出自己有这个病才一声不吭地离开我。其实她那里也没去,她一直在某一处看着我。三年来,她因为无数次化疗,甚至拒掉了一条腿。但病毒还是毫不怜惜的爬满了她的全身。医生宣布她只有数十天的生命时,她唯一想要的只是我来陪陪她。

“如果于重山中离开你,我要回来。

穿越纠缠的森林,

化为百灵,

回到你身边!

如果于大海上漂离你,我要回来。

划过猖狂的波涛,

变作海鸥,

回到你身边!

我若迷失在草原,

我要追回你的脚印,

化做麋鹿,

踏遍千山万水,

回到你身边!

可是亲爱的,

我偏偏是在,

牵着你的手时离开了你,

所以,

我只能对你说,

愿这一生,

将我忘记

洛洛啊,原谅我的自私吧。你的爱,让我很幸福。”徐淼留给我的日记本最后以“我爱你”三个字结束。

当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徐淼笑嘻嘻地冲我乐,我说:“要是我嫁给别人呢?”

她说:“除非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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