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如寄

作者: 娟子2015年09月20日情感文章

小时候,在农村生活,像虫豸一样,俯仰天地间,触目俱浩浩。

看城里人,个个白白胖胖、光鲜靓丽,而我们农村小孩子穿着大人年复一年改小的衣物,蓬头垢面,大人呢,也好不到哪去,粗糙紫铜黑的皮肤就像深秋的老榆,个个瑟瑟,内向地啃着寒酸。自卑就像花般纷披于内心,冰凉于内心。那时候,小小个体的我,发誓要走出农门,摆脱这种苦寒的生活方式。信念植根于内心,伴随着成长一天天大。可现实并没有多少优厚条件回馈梦想,农村师资力量落后,多少年走不出一个重点生。父亲托人找关系,把我调进县城小学,我便住进了县城的亲戚家。姑姑,舅舅,表哥,一家接一家,像水中的浮萍,精神和肉体都历经了生活在别处的寄居感。

后来考学到安庆,第一次看见了逝者如斯夫的浩浩荡荡长江水,由衷地感受到了"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之个体的渺如尘芥。我一边拖着行李,一边把肉身寄居在这一所城市。学校不大,半个小时就能走完角角落落;离宿舍不远,是操场,操场不大,十来分钟就能绕一圈。就这一方小天地,却给我留下了永恒的记忆。喜欢月夜绕着操场转,不为别的,喜欢那一片静谧,喜欢不远处城市的迷离的花火。操场一侧挺拔着松树,松树遮天蔽日;一侧茂密着灌木丛,灌木苍苍郁郁;另一侧犷裸着城市的灯火,在一个小小角落里我们的辅导员深夜不熄的灯光也是这样飘忽着。我常想:一座小城能够长久留住一颗沉迷的心肯定有着它无能企及的美丽——梦幻般的美丽。等到近20年,我又返回这座城市,一切安在,一切无恙,只是少了我。我从心底醒悟,原来那两年,我被寄于此,纵然一腔柔情地无数次深情留白,依然漂泊无依没有归宿感,而正是这种没有归宿感,让我孤独,也让我灵魂深陷,执迷喜欢啊。

再后来,我到芜湖读研。这座小城“半城山,半城水”,空气清新的能把皮肤滋养的如鲜藕那般滑嫩。底蕴和气场里都被柔媚胀满,让人如游历小桥流水的江南一般。满城尽是银杏树,秋来,银杏叶子一黄,满城的荣耀,满城的炫彩,满城的诗意。晨曦中,踩着一地的凄美,一种相恋了年深月久的厮磨感油然而生。校园盘踞一处图书馆,曰敬敷图书馆,一排排高大昏暗的书架总能把人的灵魂提起精神,走进去就让人有了依傍,有了前进之力。我在那里消磨了一个又一个下午,除了完成硕士论文,还写了一部十来万字的小说。在那里重新升腾起来的文学梦至今记忆犹新。大学附近的大学生就业园,有一家老鸭粉丝煲,南方的小商贩干活精致得很,墨痕梅花釉质的砂锅,青翠的细竹筷,端上来咕咕冒着热气的粉丝,晶莹剔透,上面还搅拌着几截老油条。粉丝爽滑,鸭子细腻,老油条散发着谷物的幽香,夜幕中一碗完毕,余味袅袅,回宿舍直接抱一本书直到半夜都不觉饥……后来,无论走到哪里,也没有尝到芜湖的老鸭粉丝煲那样甘之如饴了。于是感慨,此生被寄到过那样有情有味的城市,何其幸哉。

当然,生活呢?东城复南陌,有朝云就有暮气,不是你想寄便有所寄。还记得那一年吧,我跟老公生气,生气呢,就希望好分好散。把简单的衣物拾掇一番,准备出走,去哪里呢?世界之大,忽然感觉无处寄身。再后来呢,一个温热的手势,我还是被轻松地确认进了他的购物筐。于是感叹,人啊,生活在地球上,终究不能像孙猴子那样不在三界五行之中,再大神通,也得向地心引力缴械投降,乖乖回归家庭。

今夜,读尼采的诗句:夜色是多么美丽——可他疾步向前,不肯歇息,不知道他的路通往哪里。一个孤独的漂泊者,寂寞的想要随便拥抱哪个人的尼采,一样的如我们穷路迷茫过。当然,人在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即使我们家庭幸福,安居乐业,也避免不了身体的衰朽,皮肤的松弛,老冉冉来矣的一席苍凉。那就不论幕天席地,居无什么样的室庐,寻一方灵魂的居所,安下心。我想最好的地方莫过于“形骸寄文墨”吧,文没有年纪,始终能激起求知欲,墨色苍老如暮,岁月再老,也老不过暮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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