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班车
阿华三十岁以前，年年都守在村里，连个媳妇都没有说。
三十岁以后，阿华准备出门打工去了，阿华出门前，村里是不通班车的。阿华要去打工，需要步行四十里，到四十里外的乡政府那儿的国道边，搭乘从县城发往襄阳的班车。阿华虽然没出过远门，但襄阳他还是去过几次。到了襄阳，阿华再转乘火车或者长途班车去远方打工。
阿华其实人不错，还读了高中，除了那寥寥无几的几个上过大学的孩子外，阿华算是村里受过“高等教育”的了，上大学后的孩子都远走高飞了，阿华在村里便显得更是出众。
阿华长得也很不错，有头脑，还会写一些东西，村里有时还喊他去帮忙写材料。至于为什么没讨上媳妇，我听村里人说，起初是因为阿华眼光高，谁都瞧不上，觉得自己一表人才，村里姑娘谁都配不上他。眼看着年龄越来越大，村里姑娘要么嫁到别村了，要么早早成家了。这样阿华眼看着自己岁数一年年增大，却没讨上个合适的媳妇。就这样，阿华打算出门打工了。
阿华去了广州，熟人帮忙在一个厂里找了个工作。打工两年后，阿华在网上看见有人说村里通班车了，还说村里响应国家村村通计划，修上了水泥路。阿华在工厂里有个处得不错的姑娘叫娟儿，阿华决定带娟儿回村里看看爹娘，顺便看看村里的变化。再说都有班车去村里了，肯定方便。
阿华这样想着，便邀了姑娘出发了。一路劳顿，第二天中午回到了县城。阿华到车站一看，有辆车上面放着一块写着村名的牌子，不过是个旧车。阿华去车站售票处买票，售票员说那车是司机自己卖票。阿华和娟儿就坐在车上等。
车上还有几个阿华认识的人，都是回同一个地方的。“阿华你出去混得不错，女朋友这么漂亮！”老乡们在车里搭讪。阿华其实口才不错，不过此时，他只是笑了笑，再瞄一眼娟儿，阿华看到娟儿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不悦。
班车规定的是下午两点从车站出发，到了两点，师傅也准时来了，班车就缓缓驶出出站口。这时师傅电话响了，手机铃声声调高昂，全车人都听见了。师傅抄起电话就说：“我车已经出站了，你在哪儿呢？啊，那你快点，我把车靠路边等你两分钟。”然后师傅扭头对车里乘客说：“还有个人要搭车，马上就来，我们等一下！”
“要搭车也不知道早点来，要一车人等一个人，真是浪费时间！”
“唉，也是！去村里就这一辆班车，错过了就回不去了，多可惜！”
夏天，天气有点热，车里更是热，也没有开空调，车上的人议论纷纷。
过了五分钟以后，师傅电话又响了：“马上到啊？那搞快点！都等着呢！”师傅似乎还不慌不忙地说。
“你们这里的车都是这样吗？”娟儿忍不住问阿华。阿华其实也不知道这车是这样的，他也是第一次坐这趟班车。
十几分钟后，终于来了一个女的，说自己买点东西，错过了时间。一边上车，一边不住地跟大家说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车总算可以继续前进了。开出县城，驶往镇上，只有二十几公里的路程，车走了一个多小时，不知道咋慢的，反正就一路上下乘客。车也就走走停停、歇歇等等，上车下车的人磨磨蹭蹭、拖拖拉拉。这还好点，还没遇到堵车。阿华心里也在盘算，难不成回家六十几公里路，要走一下午？阿华心里这样想着，班车在镇上停下来，司机说：“耽误大家几分钟，村里有人请我交电话费，中午忘记了，这里正好有个营业厅。”
“你交话费我正好下去买点东西，这里东西便宜。”车上一个大妈说。阿华看看娟儿，娟儿似乎想说什么，但什么都没说！
十分钟后，车再次出发……
大约回阿华村里还有一小半路程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五点了。有个四五十岁模样的人，突然从公路边一户人家冒出来，端着个饭碗，跑到公路中间挥手拦车。“再等两分钟，还有一口酒喝完就走。”
司机来了个紧急刹车，伸出头去大声说：“你这家伙，你说等两分钟就等两分钟，你跑到路中间干啥？如果刹不住车咋搞？你不是找死？”
“这不是怕你不停车吗！”那人走到车门边，似乎没有一点歉意地说。
司机这才注意到他满脸通红，嘴里还喷着酒气。“完全一酒疯子！”
“车里人都等着赶路，他一个在这里吃喝，什么人！”
“哪有这样的人？要坐车还不积极点！”
车里睡着的和半醒着的人，此刻都被急刹车和吵闹声弄醒了，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娟儿似乎很平淡地问阿华：“你们这里人都这样吗？”阿华看看娟儿，自己心里也凉了半头。他说：“不是，其实我们这里人挺好的。”
等喝酒那人喝完最后一口酒再出来，已经快六点了。
看着时间渐晚，阿华其实心里挺焦急的，因为班车到了村里，阿华回家还要走十几分钟路程，这个也是娟儿不知道的。
阿华和娟儿还是在家待了一天。娟儿说走的时间，阿华的父母请了个车送走了阿华和娟儿。回广州以后，娟儿说分手，阿华也没有勉强，就分开了。
阿华后来再出去打工，却没有去广州，而是去了山东。
这一去，阿华竟然八年都没有回家。再次回来的时候，阿华开着自己的车，带着老婆和一个两岁的儿子。
晚上的饭，是阿华的媳妇帮着做的。母亲端着最后一碗菜上桌的时候，阿华的父亲已经微醺。
“几十年了，你父亲今晚可以睡个踏实的安稳觉了。”年过七旬的父亲看着孙子不住地笑，不知不觉脸上有两行泪珠滑落。
阿华明白，如果没有上次搭班车的事情，自己可能还是个混世的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