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生

晚生这两天愁眉不展，长吁短叹。

为啥？

晚生他娘病了。

晚生娘前两天开始老年痴呆了。整天捏搓着衣服角，怎么问话，也不吭声。以前那么一个爱干净的人儿，现在吃饭掉的到处都是，大小便更成了问题。更有一天早晨，晚生去娘屋里时，正看到娘把裤子往头上套。

晚生跑到医院问医生。医生说是老年痴呆症，没啥好的治疗方法。

晚生耷拉着脑袋从医院回来。看着娘涣散的眼神，那叫一个悔啊！

悔啥？

后悔之前老嫌娘唠叨。娘老了，已经八旬有余。晚生也已到了奔五的年纪。但是在娘眼里，晚生永远是个被宠的孩子。

每天早晨总惦记着问：吃早饭了没？吃了饭再上班。晚上回来晚了，就唠叨说是不是又去喝酒了？之前有一次晚生喝醉了酒。吐得翻天覆地的，在床上躺了三天。从此，晚生喝酒就成了晚生娘的心病。只要哪天回来的晚了，娘就让晚生媳妇一遍遍地给晚生打电话。为此，晚生很恼火地推掉了很多酒局。

晚生是娘四十岁时生的他，前面有四个姐姐。到怀晚生时，盼星星盼月亮的盼来一个带把的。晚生出生时，连邻居们都奔走相告，替晚生娘高兴。

好不容易盼来的儿子，自然被一家子宠着。宠得晚生从小和娘说话时都是梗着脖子大呼小叫的。一晃多少年过去了，晚生的儿子都和晚生一般高了，但晚生和娘说话时的习惯没有变。一张嘴丢给娘的话像十冬腊月里的大冰砖。

但晚生娘从不责怪。

不过，你别看晚生对娘没有一句暖心话，但是绝不允许媳妇对娘说一句差话，嗓门高了都不行。晚生虽说不会说暖心的话，但在吃喝上是绝对的体贴，隔三差五给娘买些喜欢吃的零嘴儿。

娘老了，总爱唠叨些往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比如说，怎样受恶邻老美的欺负、饥荒年怎样难过、婆婆怎样的刻薄……最后归到一句“活到现在不容易啊”。

这些老陈话翻来复去说了一遍又一遍，晚生听得耳朵都起茧了。有时每逢娘一张嘴，还没开始说呢，晚生就不耐烦地皱着眉道：“有完没完？一天到晚老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背都背会了。”

每当这时，晚生娘就讪讪地闭了口。有时媳妇在一旁看不过，就嗔怪道：“你就不能好好说，一说话就大嗓门。”晚生听了，瞪媳妇一眼，扭头出去了。

想起以前娘想说，自己不让说，现在让娘说，娘再也不张嘴了，晚生那个悔啊！肠子都悔青了。他趴在娘的膝盖上对娘说：“娘，你给我讲老美怎么样欺负咱来着？讲讲饥荒年你和爹是怎么找吃的？对了，我奶奶那时怎么给你气受了。娘，你给我讲讲。我可愿意听着哩，娘，你给我讲啊！娘……”

任凭晚生怎样诚恳地让娘讲，娘都低着头，充耳不闻地抠着衣服角，搓啊搓的。

晚生把头埋在娘的腿上，眼泪无声地打湿了娘的衣裳。娘松开衣角，把手放在晚生的头上，搓着晚生的头发，就那样搓啊搓，把晚生的心都搓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