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音,根植在梦里

作者: 三月春雪2015年09月08日亲情文章

姥姥的声音,烙在脑海中,在我听来,那几乎是最好听、最难忘、最亲切的乡音。

姥姥的家距离我们有四五十里路,风土人情就有些差异,正应了那句老话,“十里不同风俗”。比如水桶,姥姥称“梢”。姥姥的牙几乎全掉了,说起话来语音婉转,语调柔和缓慢,甚至有着绵绵的童音,和我们的发音不一样。正因为如此,姥姥的独特的声音,就深深的印在脑海中了。在姥姥去世后,在这个世界上我再也听不到类似的声音,如果有几分的相似,都会恍惚,难道是姥姥回来了吗?

姥姥的声音根植在心中,是因为我自幼常驻姥姥家,姥姥对我的呵护如同对待自己的孩子。姥姥的每一句话,都倾注了母爱

母亲二十三岁有的我,那时姥姥也大概四十六七了吧,正怀了她的最后一个孩子。在那个不计划生育的时代,婆媳、娘儿俩同时坐月子的事情处处可见,一点都不新鲜。母亲怀着我,姥姥就生下了小姨,于是我就有了一个同龄小姨,只比我大两个月。而姥姥比我年长了近五十年,她曾经如花的青春,我不认识,而她五十岁的苍凉,我早就习惯年龄上的巨大差异,让幼年的我错误的以为,姥姥生下来就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皱纹横着竖着勾勒出一副沧桑的样子,尤其是没有一颗牙齿的嘴巴,吃饭的时候,嘴巴蠕动着,说话的声音在当时竟然觉得是最好的。

是在我三岁的时候,母亲生下了弟弟,就把无人照顾的我送到姥姥家。那个时候,姥姥在我的生活中成为我的依靠,小姨成为我最亲密的玩伴。姥姥比疼爱小姨更加偏爱我。若只有一个鸡蛋,也要给我吃,而让自己的孩子眼巴巴的瞅着。三岁,还是不完全会吃饭只会玩耍的孩童,只负责吃喝玩乐。姥姥要照顾两个又哭又叫的幼儿,其中的天伦之乐和辛劳,只有姥姥自己知道。

小姨的奶奶更老了,她是我的老姥姥,颠着一双三寸金莲,温和如水。就像姥姥疼爱我一样,她也疼爱自己最小的孙女,在集上买了一顶小花帽,送给小姨的。姥姥却拿来戴在了我的头上,气的老姥姥说,“丫丫就不是你的孩子。”

弟弟满月了,爸就把我从姥姥接回来,我头上戴着一顶漂亮的小花帽,母亲并不知道,这是年老的奶奶送给自己小妹妹的。多年以后,老姥姥说起,母亲这才明白,更深层的母爱,多么伟大。母亲也不只一次的后悔,为什么要将女儿拖累给她,她也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呀。

从姥姥家回来,三岁的孩子心里竟然委屈得不进屋,不去看看那个刚满月的弟弟,我实在太委屈了,若不是弟弟,我怎么能离开家呢。可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便三天两头地住在姥姥家。姥姥家,成为我的第二个故乡,姥姥把她的母爱无私的给予了我。

我就这样和小姨并肩长大,姥姥家的一草一木太熟悉了。上了小学,去姥姥家的时间少了,姥姥很是想念我。于是,姥姥经常站在家门口的大下,树下有一块大石头,有时候她就安静的坐在那里,等我和弟弟一家人的到来。夏天,她就坐在那里摇着蒲扇乘凉,咪着眼睛看我们玩耍,用没有牙齿的嘴巴说话,那个声音,一直温润着我,一直是最温暖的声音。

我和小姨越长越像真正的女孩子了,姥姥却也越来越老了,体力也不如以前了,声音却一直未变。有一年暑假,我住在姥姥家,一天中午突然无故昏厥,姥姥吓坏了,以为我中暑了,她竟然还能把我抱起来,快速地跑到院子里墙根底下,那里阴凉。在她的怀里,我能感觉到姥姥心跳加快。她不停的叫着我的乳名“新华、新华,醒醒”,在姥姥急切的呼唤中,我悠悠的缓过神来。姥姥连忙叫人找来医生,把脉看病。可能是中暑吧,那天姥姥特地为我做了一碗鸡蛋汤。

姥姥的眼睛花了,她又不认字,但是在灯光下看我们写字非常高兴。姥姥的话语很少,她很安静的坐在角落里,慈祥地看着我们。在昏暗的灯光下,在纸上我给姥姥画了一个茶壶,有壶盖有壶嘴,还滴着水。姥姥拿起我的画,双手举着凑在灯前,使劲咪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看,虔诚地看着,看了好长时间。我都有些奇怪,一个茶壶有什么好看的,可是她很认真地看了好久,才说了一句我至今也难忘的话,“画得真像”。就是这样一句最简单的鼓励,我就爱上了画画。不知不觉中,我都认为是为姥姥画的。我怎么能辜负一个老人的期望呢。

姥姥一生养育七个儿女,母亲是长女,我则是最大的外甥女。我现在是一个儿子妈,从十月怀胎到儿子长大成人,期间对孩子倾注了全部的母爱。哪怕孩子的一个感冒发烧,我都会整晚不睡觉,神经质地一会儿摸头是否还烫,一会儿偷偷把体温表伸进孩子腋下,看看发烧多少度。作为一个母亲,我能体会到对孩子的母爱,无私、伟大甚至会溺爱过头。姥姥对我疼爱也是如此。水往低处流,爱往低处走。姥姥爱我的母亲,母亲爱我和我的儿子,在爱的潜规则中,我享受来自姥姥和母亲双重的母爱。

梦里,永远重复着姥姥家弯弯曲曲的小路,宽阔的院子,还有姥姥的慈祥,那动听的声音。她的声音,曾是最温暖的声音。只是有一次,我的母亲摘掉了满口的假牙,撑不起脸庞,和我说话的时候,竟然和姥姥的声音一模一样,我突然惊呆了,“娘,你怎么和姥姥一样呢!”

娘笑了,笑得和姥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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