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虹的故事

作者: 志鹏君2016年01月08日友情文章

我至今仍然记得若虹坐在家里的绿色沙发上,看着茶几上两个包裹在塑料袋里的柠檬,发着呆的场景。

窗外是有些残破的红色楼房,楼下的草坪枯黄,稀稀疏疏长了几处野花,远处的天空很蓝,几朵白云飘荡。

若虹和我说不愿意想起那个夏日,去了医院得到那么吓人的结果,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为什么在她人生最美妙光景刚刚开始就要宣布它的终结。

可场景渐渐模糊,连我都快忘记了若虹的存在。现在我要记得那么多的东西,总有一天会占据若虹在我脑海中的空间,那么在我不幸遗忘若虹之前,我想用文字记录下若虹的一生。

10岁的若虹是我的邻居,和当时的我一样大,她留着短发,平时喜欢偷偷的给自己化妆,照着镜子对着自己笑。喜欢买一些花枝招展的衣服偷偷藏起来,不敢让父母发现她的异常。

她的父母和我父母很熟悉,所以我经常去她家玩。

每次去我总能发现她的异常,并恐吓她告诉她的父母。她总是愠怒,却对我无可奈何。我把她辛辛苦苦藏起来的衣服翻出来,耻笑她的眼光。她只能惊恐地想把衣服夺回来。可她总是徒劳无功,我像只小猴子一样,上窜下跳,把若虹远远甩在身后。

10岁的少年往往比传统印象中的要坏。我很快成为了黎城街二流小混混货色,每天都在长满梧桐的街道上游荡,和那些染着头发的大孩子们拉帮结派,蜂拥地出入游戏厅,台球室。

拉帮结派的后果就是少年们必须以战斗来证明自己。黎城街没人说得清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少年们战斗是怎么发生的,少年们的精力就像夏天生长旺盛的梧桐,无穷无尽的生长着,也无穷无尽的宣泄着。

那是个午后,在那个久负盛名的小黑吧。一群少年们围着一台电脑,商讨着游戏对策。这时另外一群少年进来了。

经过了短暂令人尴尬的沉默后,战斗发生了。谁也说不清是谁先动手的,总之打起来了。

我拿起了砖头,在混乱之中砸向了另一帮的少年。另一帮少年的脑袋开了瓢,躺在地上流了一地的血。

大家都慌了,慌不择路的开始逃跑。

我和另一个少年逃到一个小道,看到若虹和她的同学正迎面有说有笑地向我们走来。

若虹看我慌慌张张,迟疑地向我打招呼。

我担心暴露自己,恶狠狠地把她推开,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后来想想又跑回去,在一群女生的尖叫中把若虹拉到一边,更加恶狠狠地告诉她不准和我父母说今天看到我。

她惊恐地点头,说不出话来。我厉声问她有没有听见。

她点点头。

我满意地把她推开,然后回家

我假装不经意的回头时候,发现若虹仍在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后来事情就平息了,谁也不知道被砸开瓢的孩子是谁,有人说是渔船上的,没人管;有人说是外地人,被送回去了;也有人说是死了,被那帮人埋在了松树林里。

总之没人再提前那次战斗和被砸开脑袋的人,也没人为此受到惩罚。

而对于我,是有惩罚的。

自那以后,若虹和我之间就多了些什么,让我们的关系不在像以前那么亲密,起码我不再好意思再去她家,把她的衣服翻出来让她追打我。

过了段时间,若虹搬家了。我记得那场酒席,她扎着麻花辫,抖抖索索地唱了首歌。我不懂她唱的什么,不过我和她打招呼,她并没有理我。像只小兔子,满满的恐惧。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若虹。

直到5年后,才偶然见到她。

我依然在黎城街做个那个二流的混子角色,和诸位老大们在KTV喝啤酒抽烟。

一个老大让她女朋友过来陪玩。

她女朋友进来了,留着时髦的发型,明显地化了妆,穿着满是破洞的牛仔裤和帆布鞋。

是若虹。

她一眼就认出我了,惊讶而热情地向我打招呼。感叹完好久不见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她亦觉得的如此,于此熟稔的开始吆五喝六,和一帮老大的谈笑风生。

我借口离开了。

我甚至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

那是个夏天,我听着hecker的《anaesthesia》找到另外一个和青春期说再见的方法。我开始摆脱我以前的角色。

后来听说过很多若虹的消息,她打架,怀孕,然后打胎之类耳熟能详的新闻,在黎城街,女孩子这样没有什么特别意外的地方。当男生们窃笑地传播并绘声绘色地评论她时,我的内心有种难以言说的悲怆。

我总觉得是那个10岁的午后,我的粗暴的推开她改变了她的世界。

虽然逻辑上根本无法证明,可我总觉得如此。

高中三年我并没有再见到若虹。据说她去读了中专。

再见到她时,是暑假。那个暑假,我高中毕业。被一所三流学校的三流专业录取。

我彷徨地在黎城街上漫步,看着遮天的梧桐发呆,却意外看到了若虹。

那天她穿着白色干净的宽松T恤,蓝色的牛仔裤和运动鞋,她留了中长发,花了淡妆,明亮地就像10岁的她。

就像10岁那样,她邀请我去她家玩。我说好。

她坐在她家绿色的沙发上,望着我。她说自己夏天去体检,发现自己得了癌症,晚期,没得治。

后来她又说,真怀念小时候,看到你就想到小时候。

我没有说话。

我静静地坐着,听她说话。

不知道我怎么离开的。我只记得出门的时候,楼道是如此灰暗,以至于我差点跌倒。

我没有若虹的联系方式,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她,最后一次和她说话。

暑假独自去她的坟前看了看,黎城街的公墓,簇簇拥拥的墓碑挤在一起,压抑地不能呼吸,我找了很久,找到若虹的墓。她的墓只刻了个名字。

我烧了一些冥币,火热地熏地我睁不开眼睛。

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那天我又回到黎城街,回到童年居住的老房子。那边又有同样顽劣的少年,染着头发,蜂拥地出没。梧桐树长的茂盛,强烈的阳光透过绿油油的树叶刺的我睁不开眼。

对面走过一个小女孩,扎个麻花辫,和同学走在一起。刹那间,我觉得有些恍惚,觉得那是若虹。

可是,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若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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