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居日记:之二十五:窠

作者: 风中离人2016年01月09日心情随笔

在东乡,80年代以前出生的人,应该都有站窠的记忆。大人们忙着田头、屋里的活计,孩子们在老屋的天井或堂屋里,站窠,长大。

窠是东乡颇具地方特色的一种取暖物件。东乡地处薻(东乡方言,发zɑǒ)乡,有山坡地,水稻为主粮。木、稻草都很普通。就外形和用途而言,分站窠和睡窠。站窠呈上窄下大的圆喇叭状,高一米左右。睡窠是上下等称的腰盆形。就原材料而言,有木窠和草窠。木窠由树木制作,需要专门的圆木匠才会打制,整个制作过程不用一根钉子,靠木屑连串。富裕程度体现在分层的铁箍上。考究的,铁箍,有铜包头。次一点的,用铁丝。这样的木窠只有乡下殷实人家才会置办,记忆中整个吴家沙王村就王家大院一家富户拥有。而寻常人家,多用稻草编制,以站窠为多见。

纵是稻草制作,窠也讲究。窠分两层,中有木板隔开。上层是孩子站立的地方,下层放置火盆。先是稻草的准备。一入冬,刚刚收割已干的稻草要放在水里湿透,删掉碎絮,阴干。起初,用毛竹片或者木板箍成直径有一米的圆空圈,用绳子绑扎固定。圆箍之上,稻草穿圈而过,上下交替,一把一把的稻草像编辫子一样盘旋而上。编到可以放置火盆的高度,便嵌入隔板,那便是孩童站或坐的位置了。同时,一侧开口,那是方便拿换火盆的出入口。随着窠的不断往上攀升,窠会渐渐地变得狭窄,直到最终收口。一天功夫,一个像样的草窠便编织好了。

火盆也不一样。家境好一点的,用铜制脚炉,因为有盖,所以安全。更多人家就用废弃的饭钵或脸盆,无盖。通常,一大早,主妇们将大灶里刚刚烧过的草木灰扒出来放在火盆里,有稻壳或锯木屑,温度可以持续很长时间。但因为没盖而引发的起火意外时有发生。

站在窠里哭泣是常有的事情。家长在外忙碌,没有老人照看的孩子一站就是半天。大、小便的不自控常常会引来从地里回来的家长一顿埋怨或者打。也许,现在想想,站在窠里晒太阳,不招风,不淋雨,不要赶着上幼儿园,那样的日子神仙才有。可惜,那时候的记忆就是怕。一个人,几进纵深的老房子,隔壁老奶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大人们明知孩子的害怕,也无暇顾及。大集体时代,因为孩子的牵绊而误了上工钟点,常常会招来队长的冷嘲热讽或者扣工分。如今,双独子女成家后,四位甚至六位家长照看一个孩子,永远无法理解早年多子女家庭的困窘。

倘若雨天或者田里无事,站窠倒成了东乡一道温暖风景。大一点庭院或堂屋的家庭里,孩子站在窠里,四、五个主妇们围着,纳鞋底,打毛线,补衣服,说着家长里短。偶尔,主妇们冻僵的手在孩子的窠里捂一下,摸一摸孩子的身子,端一把尿。然后继续低头于手中的活计。

东乡人的冬天便是在这样的温暖中开始的。秋收一过,家家户户便盘算着越冬的准备了,做窠则是寻常人家的寻常事。刚开始,只是自家揣摩着做,做得漂亮的便会引来邻居们央求帮忙。做得多了,也有需求,聪明的主妇们把他做成了一门手艺。这样的角色通常是有乡间体迈的老妇走街穿巷来做。王村的巧婶和兰娘便是远近闻名的做窠好手。也因此,在东乡有了“做窠养活一家人”的口传。

窠淡出东乡人的视野已经是很久的事情了。窠的笨拙携带的不便,树木的减少,稻田的锐减,塑料制品的兴盛,大多数人家的取暖渐渐被各种塑料水壶所替代。如今,家家的外墙上几乎都有了空调的身影。窠成了稀罕之物。不少在东乡出生的80后、90后甚至不知道窠为何物也就不足为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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