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的小土屋

作者: 邓流沙2016年01月18日亲情故事

秋天灰色的背景在母亲的目光中渐渐淡远的时候,母亲老了。那双仁慈的眼睛在乡村几十年的风雨中留下了好多属于她同时也属于我们的美好记忆。可是现在,她再也看不清秋天的田野那饱满的稻穗了,看不清她爬酸了双腿的那条山路了。她的身躯也如同佝偻的稻穗一样献给秋天的是一幅沉甸甸饱含诗意的画卷。

母亲的眼睛是被柴烟熏瞎的。每当我贴近母亲,便闻到一股潲水味和山野的柴火味儿。湘西南那个小小的山村,闭塞而贫困。母亲说,我就诞生在那座低矮的小土屋里。至今,母亲还不愿搬出那间熟悉的小土屋,而是让儿媳们住进了那一间间她与父亲共同砌就的红砖瓦房。小土屋低矮而潮湿,又没有通风的窗口。每当生火时,柴烟便在母亲忙碌的当儿弥漫开来,一股股呛人的浓烟便迅速钻入母亲的鼻孔和眼睛。这个时候,我和弟弟们是绝不会呆在小土屋的,看到别人住在红砖瓦房里,我甚至还责怪过母亲为何不搬出去,但母亲总是默默无语。浓烟就这样紧紧围困母亲,直到香喷喷的饭菜摆在桌上,我和弟弟才转怒为喜。而每当我们端起饭碗的时候,母亲便坐于柴火边悄悄抹去被浓烟熏出的眼泪

母亲最困苦的时候自然是她送我们兄弟上学的时候。山沟沟的人,学校离得远,很少有人进过中学的校门。我考上县属一家重点中学时,村里流行一句“送子读书,不知送子学艺”的口头禅。因为当时象我那般年龄的同村人早已放弃了学业,有的掮起了犁耙,有的学成了一门手艺,支撑起了家业。我们家底本来就薄,兄弟们都在上学,生活就更艰难了。母亲吃过没读书的苦,因此尽管当时家里经济拮据,她坚持要送我上学。记得有一次,校方正催生活费,我不得不赶回家向母亲伸手要钱。为了凑足费用,母亲便把存放了几个月的那袋花生也卖了。这袋花生是逢年过节招待山外的稀客用的,当时母亲从坑下取下那袋沉甸甸的花生时,心情很沉重,可她还是把它卖了。母亲最不愿意听到我拖欠学校的一切费用。

母亲的小土屋里有一辆被柴烟熏得黝黑的手摇纺车。自我懂事的时候起,便看到了母亲一手牵线一手摇车那优雅的姿态。常常在深夜,母亲一边纺线,一边哼唱起许多她熟悉的歌谣。唱到《孟姜女子哭长城》时,母亲也跟着落泪了,那泪声中似乎还夹杂着对往事的追忆。母亲十四岁时,便由人用漂亮的花轿车从很远很远的五峰铺仁湾大院抬到了这个闭塞的山寨。曲折的山路,铸就了她一生的艰辛,而偏偏又生下了八个孩子。我们参加工作之后问及母亲为何不计划生育,母亲总是叹息。记得有一次,当我又埋怨兄弟姐妹太多时,母亲放下手中的切菜刀,低着着嚎啕大哭。我当时也不知所措,我深深的自责,因为我已经深深的伤害了母亲。其实,母亲是主动去医院进行节育手术的。

母亲每天早起总要梳理那厚厚的发辫,然后拿着柴刀,爬上高高的山岭去砍柴。回到家时,她那昨夜清洗过的头发又变得蓬乱了,头髺上遍布着柴叶。母亲砍柴为了煮猪食,那时,家里唯一的收入靠母亲喂养生猪。母亲喂养的生猪膘肥、体壮,很受乡亲们的赞叹。猪一出栏的时候,母亲高兴,我们也高兴。而当我接到母亲送来的生活费时,我感动得说不出一句话来。那可是母亲两百多个昼夜用柴火熏出来的血汉钱啊!而母亲总是安慰着说:“傻孩子,只要你读书努力,娘什么都满足了。”母亲把家里繁重的体力劳动都包下来了,为的是让我们能发奋图强,走出那个穷困的山村。

湘西南那地方,多雨,遇上雨季,连干柴也没有,生活自然艰难得多。于是,小土屋的烟更浓了,母亲的身体受到了更严重的摧残。浓烟熏去了好多她美好的憧憬和希望。睫毛便随着萎缩的肌肉,扎向眼珠。母亲眨眼的时候总要淌出一半浑浊的泪水

每次回家,记得第一件事便是替母亲拔睫毛。这时候,我的心与母亲贴得很近。母亲仁慈、质朴的身影全融进了我颠沛的心海。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多想回到那段少年时光,听母亲那古老的纺车摇出温馨的旋律,等着她在小土屋的门口静静抚摸我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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