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
我在清晨的醒里，伊依然在梦中香甜。古井，石板路，晨曦里，伊绯红了脸颊，映红了两个水桶，挑担弯成月儿的样子；伊的大辫子，是黑色的魔绳，牵引着我从校园里到校园外，从小河畔到高高的山岗。伊是泰山脚下的一缕风情，又是溜冰场上的一抹浅笑。伊成为列车上散发着清香的那首歌儿时，我忘记了观望窗外的景色。伊的眸子明亮如我的心泉一般，那一刻我定格成宝玉一般。伊在桃红杏白的时刻，成了山上的一处风景，我和我的朋友们不忍心打扰她，而伊却哭了，哭成了春天的一尊雕塑。
伊渐渐离开了家乡，成了铁路工程队的一株花，成了荡漾在泉城的一滴水，成了南国的一棵竹，成了西北的一片土地。
等我在京城与伊相遇，伊依然保留着少时的羞涩，伊的双眼修炼成含着笑意的葡萄。在伊的笑声里，我听懂了伊要表达的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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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穿石旁的月影里，站着伊和我。我和伊相拥而泣，不知道伊为我哭，还是我为伊哭，或者伊和我，为着世间的某一个事物而哭。风停了，雨住了，我和伊的哭声也停止了。伊睡了过去，我也迷糊了，我和伊睡在黎明里。
伊有一次在论坛上阔大了嗓子，然后伊沉默了，沉默成一个哑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伊无言，我亦无言。
我去京郊的路上，一个人默默地走，伊远远地跟着我，我知道伊要说些什么，然而伊没有说，伊与我一同看山，伊与我一同寻花问柳。我不知道伊对一块刻着文字的巨石感兴趣，我不认识那字，伊也不认识。
依稀记得伊从湘水之滨款款而来，面容姣好。柔媚的眼神是四月的风。我轻轻靠近伊的耳边，我想说什么，又怕惊动了伊红颜上的绒毛。伊正春天着，我不忍以我的苍老打扰伊。
伊的裙摆在某一天幻化成禅衣的形状，悬挂在壁橱里，我只去静静地欣赏；伊留下鹅黄的小鸭子，红的惊人的嘴似在诉说伊的嘱托，然而，伊离开了水，伊步向岸边。我依然在水里，我知道，我上了岸，就再也难以想象伊戏水的样子，我与伊的岸会因为逝去水的淡然而变成令人窒息的陆地。伊不语而走了，我想对伊说：我不能走。伊无语而走，很远很远，黑成了一个点。
伊突然在某一天走进我的梦里，伊是喜欢做梦的。伊说：我爱你，我答：我喜欢你；伊抚摸着我的脸，伊说：你太老了，难得你追我一生。我对着伊的耳边，轻语：你是我的。伊竟然拉过了我的手臂，抚摸她，肤如凝脂？多么粗俗的比喻，没有任何一个词可以描绘伊的身体，伊圣洁、典雅、高贵、美丽，伊说：你大胆地去想吧……我说，我越走越把自己走成了一个孩子。等我要去拥抱伊，伊却用手一指，阳光射在脸上，触目所及的是昨晚醉酒后的涂鸦，散乱在地上，如毕加索描摹过的静物。伊却跑了，伊跑的无影无踪。
有时我整整一个晚上，在暗夜里搜寻伊的气息，伊绵软成猫，伊散发着温暖的味道，伊的身体有一丝甜味，我依偎着伊，伊也依偎着我，然后我们相拥而眠。
伊真执着。伊从南国追随我到北疆，从东海边到西边陲，伊从不喊累叫屈；伊的声音镀了春的绿，夏的热，秋的凉，冬的寒。伊依然不忘童年的羞涩，那一抹绯红，伊抚摸着我脸上的皱纹，伊哭了，伊真爱哭；伊又笑了，伊一定想到了让伊快乐的事，伊哭哭笑笑，然后伊与我就一同老了。
我那天在银杏树的金黄里为伊摄影，伊红色的裙子成了秋天里的一面旗帜。伊看着金黄的落叶无限感伤，我说这是北京最优雅的季节。伊怅然，伊抚着银杏树的躯干，像依偎着我的过去。伊瞪大了眼睛，那时同学们都还没起，伊的表情很奇怪，我琢磨不透，旭日冷峻而又温暖。
伊说我们一起到深山里去吧！那里没有喧嚣，没有名利，没有尔虞我诈，我对伊摇摇头：伊与我戎马一生，伊还不是保留了伊的品质，我还不是那身有着某种物质的骨头？伊点点头，我也向伊点点头。我追随了伊这么多年，伊一直没有给我一纸婚书，我想追问，伊莞尔一笑：人活着，何必要那囚禁心灵的东西！
我望着天空，在强烈思索一个词，我想把这个词挂上天幕。天瞬时亮了，雾霾不见了踪影。我手捂着心，生怕让别人看见，我那一刻的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