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草海子

作者: 黄文庆2016年06月06日散文随笔

我站在草海子边上,放眼望那一边,悠悠远远的。它有上千亩大吧。

草海子的草比较纯,已经有上尺深了,像茅草,又像还没有长高的蒹葭,叶面碧绿,叶缘淡红。绿是沉着的深绿,红是枣色的锈红。可它们究竟叫什么草,我一点也不知道。我干吗要那么清楚地知道它的名字呢,能领略它的美就行了,其他一切都是次要的。庄子说,得鱼忘筌嘛!

站在草海子边,我的视觉、听觉、嗅觉都是贪婪的。这些年里,有人总戏说我是个贪心的人,到了草海子,我的贪心没有遗留地流露出来了。有一种拥舞是眼睛的拥舞,有一种陶醉是用心陶醉,有一种相融是用灵魂相融。在草海子,我舍不得朝“海”里走,因为站在它的边上,我才能看到全部的草海子啊!

可我还是下“海”了。我走得很慢,仿佛我的身上长着一千只眼睛、一千只耳朵,真的想收摄它所有的美丽。我走几步,回头看看身后的半个草海子,生怕把那半个得罪了。我走得路线并不直,原因是这一片那一片的美老是诱惑着我,“心会跟爱一起走”,不由得弯来拐去的。其实,把话说回来,为什么一定要把路走那么直呢?只要一路能踏入更多的美,就够了。

我东张西望,像一个有着十分花花肠子的人,走向了草海子的深处。我站在那里,因为草海子太大了,我就小成了一个黑点。这时柔风弥漫着草海子,把草香搅动翻滚起来,我闭了眼,整个生命什么都关闭了,只有鼻子待在草海子,让草香去熏染和灌溉我灵魂的每一角落。不知过了多久,我才醒来。

我是被一大群飞得极高的云雀叫醒的,它们像是一大群会飞的小铜铃,上下翻飞着隐入了远天。

我离开了草海子的中心,我要渡到另一边去,我要走穿草海子。这样想着,我忽然有些伤感起来——

多少大美是走不穿的,因为从这头走到那头有时得用尽整整一生;有时,你以为走穿了,其实没有,因为大美总有你看不透的地方,总有你看不够的地方,总有你忽略了的地方;即使你穿过了大美又怎么样,因为你只是游移了它的一小部分又一小部分,对每一部分而言,你只是它的匆匆过客;当你穿越过了大美,美还在那里美着,你还是你;即使你守着美,看着它一点点地褪去神采,可它是被岁月带走的,并不是被你带的;把美的极盛时段留在记忆里才是明智的,如果你老守着大美,眼巴巴看它消亡了,湮灭了,你不但眼里没有了美,记忆里也就没有美了;不知道一生遇到过大美是幸还是不幸?因为一旦遇到了大美,你就会意识到以往的岁月过于不幸、过于空洞,你也会意识到往后的岁月过于不幸、过于空洞……

从草海子的那边绕着边缘走回来。

我站在那里回望了一小会儿,就离开了。对于过于美丽的事物,你是不能一步三回头的。如果你过于流连,你就会丢魂失魄。

在离开的路上,我遇到了几只蜜蜂和一只蝴蝶,它们是不是赶往草海子的?

做一只草海子的蜜蜂或蝴蝶是幸福的,因为它们可以拥吻草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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