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庭栀子花

作者: 隆如2016年08月10日优美散文

在乡村,栀子花是最常见的。几乎每户人家的院子里,都有那么一两棵亭亭如盖、擎举着片片香云的栀子。

人们之所以喜欢栀子花,和它素雅的外形与浓郁的香气有关,大家都为这酽得化不开的味道而痴迷、沉醉。六月,栀子花开,远远地就有阵阵香风,扑鼻而来。农忙,人们无暇顾及飘香的栀子花,任它兀自欢喜,兀自香洁。夏收过后,花开正好,人们也有了把玩栀子花的闲情逸致来。姑娘们盘起乌黑的长发,在高高的髻边,插上一枝半开的栀子花,清新脱俗,任是无情也动人。妇女和老人,则喜欢把栀子花别在衣襟上,这是另一种淡定而又含蓄的风情。栀子花香,随着脚步的腾挪,从庭院,向着巷子、村庄、田野,布散开来。

旧年,外祖父在四方的天井里种满了花花草草,偌大的院落四季花香不绝,其中就有两株栀子,每年夏天都会开出数百朵花来,此时的老屋,完全浸润在栀子花的香甜之中。月光下,庭院深处,促织声声,栀子花幽幽地吐露着芬芳。这样的场景,这样的意境,在多年后读到“掬水月在手,落花香满衣”时,竟有种似曾相识感觉,而这种久别重逢的欣喜,正源于童年记忆中挥之不去的栀子花香。

外祖父说,栀子是最爱干净的,一定要用洁净的水来灌溉才行,如果外行人给它施肥,它不但不领情,反而很快就会枯萎。这就是栀子,洁净是它奉行一生的信仰,从外在,到内心,香魂明澈,宁死也不肯沾染半点尘埃。在南方,有一群被称为“自梳女”的女子,她们反对封建包办婚姻,誓愿终身不嫁,远赴南洋,挣钱养家。如今,这些年届耄耋的老人,都已回归故国,她们居住在一个叫做“冰玉堂”的地方,取冰清玉洁之意,在此终老,一生清白。她们和这一树的栀子花多么相似呀,柔白,馥郁,就算身处暗夜,芳香也不减分毫。

选择纯白,而不是姹紫,不是嫣红,栀子花不与百花争艳,只是在炎炎夏日捧出一颗素淡的心,而这颗清凉、纯洁的心,满是醇厚的香气。绿叶丛中,一两枝洁白的栀子花,就好像万顷的碧波间,涌起一朵浪,轻灵而又澄澈。

夏夜纳凉,坐在栀子树下数星星,萤火飞舞,听妈讲她小时候的事情,讲外祖父的大花园,以及花园里的栀子树。一把蒲扇,轻摇习习凉风,满庭都是栀子香。现在,讲故事的妈妈老了,听故事的孩子长大了,栀子越发繁密,花朵像满天闪耀着光芒的星斗,只是那萦绕心间的香味,依旧不改旧时的气息。

外公的栀子树,早已不在,但一株小小的盆栽栀子,足以抚慰一颗怀旧的心。自梳女的故事,发生在特定的时代,留下的除了遗憾之外,还有栀子花香一般绵柔的贞洁。我把新采的栀子花,放在妈妈的枕边,愿花香给她一个甜美的梦。

那些年,那些歌,那些岁月深处难忘的栀子花香,在心灵的庭院中,得以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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