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脉泉情

作者: 徐可顺2016年11月04日抒情散文

“早游百脉去!”“刚用泉水泡的茶,是香!”“这是泉的先头部队,伏天来布阵的,不长时间就泉水奔流了。”“章丘人大方,免费游泉了!”晚上,打开朋友圈,惊喜一拔一拔地撩动着心潮。

老天终于开眼了!

望着这一行行闪动的文字和朋友配发的泉水图片,我心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思绪一下子回到了180天前。

“初一到初三,公园免费啊。”腊月二十九回老家过年,刚落下脚,父亲就提醒我。

是啊,仰天一算,离开家乡已三十年了。但每每回乡,除走亲访友外,去百脉泉公园看泉也是少不了的,父亲往往也是最好的讲解员;偶尔因事看不上泉,就像一斤的酒量刚喝到二三两,心里皱巴巴的,浑身不自在。

那天,微亮,便与父同往。这段四十分钟的路上,父亲常讲我儿时那些调皮的事儿,像偷吃青涩的西红柿了,给鸡食里拌土了,偷偷弄开墙上挂着的小喇叭,从其后面找整点报时的人了等;看到父亲颇有几分认真的忆述,我心儿就像涌泉一样欢畅,感觉这个时候,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话间不觉来到公园门口,前后路过此间的人绕过门口,各奔东西了。售票窗口紧闭,敞开的偌大的门口,看不到一个人----往年这里,可是够热闹的!——人头攒动不说,在浓妆淡抹中,总有喧嚣、叫卖声萦绕耳际。“奶奶,我吃糖葫芦!”“等等你姑,我们买票一块进公园!”“来两张半票!”一位母亲踮起脚,伸出藏在棉袄里的手,把一张50元钱递向售票员……我与父亲就常在这种嘈杂中被挤入公园。

“看看,人少了吧,本地人都不来了”。看到我愣神,父亲似是提示,又像是解释。思寻间,门口右手边的儿童乐园近在眼前。那些花花绿绿、往日曾供孩子们撒欢的游乐设施静默地躺在那里,摩天轮座椅上蒙上一片灰尘;滑梯中央下端,厚厚的尘埃中亮出一道小手指粗的划痕。“没了水,小孩子就不来划船了!”寻着父亲的眼线,我看到左手边的湖里泊着几只船,心里咯登了一下。那欢笑、那人沸呢?

“去看梅花泉吧。”我急于想见去那片磅礴与汪洋。记忆中,寒风吹拂着领口,我会神不由己地跳上泉水荡漾的石板,弯下腰,伸出藏在衣袋里的手,撩撩温润的水面,体省被地心煮沸、盛开的五朵簇散着明珠的花冠,深深地吸几口泉气,顿时,心田着了几丝湿润,久居城里的那颗浮云般的心儿,仿佛被涤淖一般,晶亮亮地一下沉落,眼眸也蓦地发出光来!大明世界,清泉洗心啊。稍远处,水面升腾笼罩着缕缕温丝,宛如身着细纱的苗条淑女,轻歌曼舞,扑头盖脸地围笼过来,此景彼境,绝对让你有飘然世外,不似在人间之感。

太阳公公半空俯视的时候,这些舞动的女子就像触犯了什么,蓦然遁世,再也寻她不见;清澈透底的泉池,只剩下悠闲的鱼,红的、黄的、白的,五颜六色,休闲你的眼球;风儿稍息的时候,这片水面,又将蓝天、白云、淡淡地舍不得离去的月儿,及泉边的亭台楼阁、划弧掠过天空的鸟儿一一收拢进来,一池一天,天池一色,织缀着水上人间。

“看那五个泉子”。父亲伸手将我的眼线引向远处。哟,见底了!我直觉得心儿窜到了嗓子眼。只见池底被太阳晒裂、巴掌大小的小土块无序地排列着,块与块间留下了或宽或窄的缝隙,它们像是相视倾诉,又像是保持社交距离、彼此打着气儿执着地守护故泉。用铁皮罩拢起来的五个泉眼,像五星一样,相视排序,相拱成弓,朝天的大口,似在呼天唤雨,又像力竭气弱的老人喘息,不由得使人叹想那丝丝轻盈的雾仙、磅礴的水面、如织的人流,怎么如此薄情?!再细看,泉眼周边零星地湿着,极像是被落泪浸了一般。这让我想到了水之于生活、之于自然、之于人类的重要,想到了先民择水而居,聚乡集城,城因泉存,人依城长的循环……

“这儿有水!”望着龙泉寺内泉池,我惊喜地道。这水啊,是从附近水库里调过来的。身旁的一位老者像是自言自语,但我分明也听得清楚。可不是呗,原来泉池中的水是透明的,池底的硬币、水中的鱼儿、飘摇的水草等一览无余;如今的池水,黄洋洋的,浓得看不清不底呢。在早,这水可就是咱绣江母亲河的源头。宋代易安居士便是在如春时光里,伴着从这儿出发的潺潺泉水、撩拨着漱玉之弦,婉约成一代词宗的。每每想到这些,我就因年少时曾与词人分住河的上、中游、共饮河水、共戏鱼虾而小有得意;反差巨大的是,词人当年争渡、争渡惊起的是一滩鸥鹭、而我儿时光着腚、扑通扑通下河,惊扰的是水草中呱呱叫的只几青蛙罢了。

“墨泉在门口那”。池中,用石头围做的泉眼,被一块白色的石板覆盖着。池周围一样的干涸、皲裂。看着失去往日声势的偌大空池,我极力幻想当年“一泉成河”的盛况。据说,此泉因当年一着名书法家涮毛笔而得名,一位带眼镜的老先生左手指着泉眼,对右手边的小孩道。我会心一笑,多诗意的解释啊!其实呢,所以称之为墨泉,是因了泉池四周全用青色石板围成,喷薄的泉水自然就呈黑色了。“爷爷,这么多泉子,为啥都不流水了?”小男孩的手摇拽着爷爷的衣角。只见老人仰面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环顾四周,撸着胡须飘了一句:天旱啊,也难说清!

是啊,这些泉骨朵儿,若干年前曾因水有压力而欢唱;而如今却因无水压而静默。是什么让它窒息了呢?我仰望天空,无以回应。转眼低寻,又豁然有悟,敦厚、诚恳、颇有底线的大自然啊,其实是有自己的语言和处世底线的:它时不常让污染的大气、极端的气候、枯竭的水源游戏人类,或许就是发自心底的一种抗争,抑或是向人类的呐喊吧。

只可惜,苍穹下隆隆机鸣吞噬了它孱弱的呼叫----人类似乎仍“忘我、固执”地再造着大自然。想到这些,游园时那一颗颗阳光曝晒下、裸露的泉眼儿仿佛直捅我的心底:渴,渴啊!

“给,玩着玩着、凉着凉着就忘喝了!”媳妇不知什么时候把凉好的水杯递给我。

一连几大口,杯子见底了,我那干涸的心田舒展了。

当天夜里,做了一个梦,我变成一只小鱼儿,从百脉泉池顺流而下,来到村东的绣江河畔,与儿时的玩伴们戏水畅游……

如今,泉水又回家了,作为远在异乡的章丘人,俺好像又水生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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