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场上过

作者: 终南散人2017年07月31日来源: 西安日报散文随笔

村里原先每户都有一个场,农业社后,土地统一耕种,一般一个小队就只保留一个大场。庄户人把土地看得金贵,用作场的土地一般都种些大麦或油菜籽,因为大麦和油菜比小麦早成熟半个月,收割后,用石碌碡一碾压,平整光滑,就可在上面辗打小麦了。

不光碾打,还得用木锨将麦子向空中抛起,借风力把麦芒、麦壳与小麦分开,这叫扬场,因此,这场一般多选在村边,以避开大或房屋遮挡风头。

农时误不得,这边刚刚开镰收麦,那边紧跟着犁地撒苞谷种。赶上一场好雨,不出十天半个月,绿油油的苞谷苖齐刷刷地就窜上膝盖了,这时,真正的酷暑才到来。天热得不仅狗伸着长长的舌头喘气,连鸡也从早到晚张着口呼吸,猪更是赖在涝池旁的淤泥里不出来。

白天还好些,天一擦黑,不知从哪来的蚊子,黑压压的抱成团直往屋里钻。老人妇女早有准备,村外壕沟边割上一梱艾蒿,只消半天,就可派上用场——吃毕晚饭,屋子里、院中间各点上一堆,只叫熰烟,不让起焰,那浓浓的烟雾将蚊子驱走或熏死,这才能安生睡好前半夜。到了后半夜,蚊子们又嗡嗡地杀回来了,只好手拿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一直扇到天明。

青壮年们哪受得了这个,你蚊子来了,我走人!撂下饭碗,炕席一卷,顺手摸上半截砖,呼哥唤弟地相伴来到场上,席子一铺,砖头塞在席下,就是不高不低的枕头。

土地就是宽厚,白天太阳晒了整整一天,这时却不像水泥地那么爱回热,反而温温的刚舒适。年轻人穿个大裤衩子,三两个挤在一张席上,不是你揪我一下,就是我摸你一把,打打闹闹,不得安生。领着碎娃的大都把最小的放在中间,因为终南山底下那时还有出没,也不时有狼把娃叼走了的传闻,至于是哪个村的,好像谁也说不清。不过散人确实半夜醒来时,看到过獐麂之类的小动物在好奇地嗅人的脸庞。

娃娃们最怕又最爱听大人们说着狐仙鬼怪之类的故事,有时害怕了,拿床单把头一蒙,耳朵却还在逮着大人的故事听哩。

夜晚的天空真清亮,月亮明净得让你仿佛能看见上面的山和河,星星更是满空灿灿,扑闪扑闪地像是眨着眼,又像是姑娘在给你放电。村边无树无房,萤火虫一跳一跳地舞来飞去,风儿徐徐吹来,带着琴弦似的虫鸣声,清爽爽地让蚊子站不住脚。打够了,闹困了,想心事的也在星星的诱惑下,眼皮子打开了架,不一会儿,场上就是鼾声一片。

间或,不知什么鸟儿月下聒噪一声,惊醒了尿憋的人,起身走上几步,松快地放上一把水,回身给娃盖好单子,倒头又沉沉地睡去。

最狼狈的是下雨,睡得正香,突然感到脸上咋凉凉的,一摸,豆大的雨点子落下来了,于是大喊一声“雨来咧!”夹着席子就往回跑,待进屋,已成落汤鸡,这时才感到屋子里又闷又热又咬,似蒸笼般的实实难熬。

现在变了,机械收割,一遍过手,农村早已没有了场。除草剂一撒,连草也难寻,于是虫鸣消失了,鸟雀也少了,城里乡村空调嗡声一片,直叫人不知乡村在哪,更不知乡愁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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