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窗下的紫菊

在老头门前，长着几株金丝菊。长得根粗杆壮叶肥，朵形硕大，人见人爱。又借金风丽日抬举，那叫一个雍容华贵，仪态万千。难怪有路人叹为观止。这全仗着老头的一往情深，整枝培土浇水施肥除草撒药从没空闲，这金丝菊，跟笼中的金丝鸟有得一比，那是伺候出来的尤物。

老头的后窗却是很少有人关注，因为，后窗是一个倾倒泔水脏物的处所。那里没有人造景观，只有丛丛衰草和乱石瓦砾。然而，谁也不曾想到，那里却有一棵漂泊而来的紫菊。在这炼狱般的脏污中，紫菊显得有些不谙世事。它萌出了第一棵嫩芽。

春季，淹在百花的喧闹中，紫菊的芽默然啮破了坚土；夏季，紫菊夹在萋萋的野草间，更多的芽于艰难中奋力伸展。那时的它，连做牛羊的草料都不够格，因此，它的样子比野草更像野草；但紫菊却仍然傻傻地倔倔地长着，不肯停歇……兴许，它是听见了来自遥远云层中，秋雨的铃声吧？

终于，它迎来了第一场秋雨，这是属于它的雨。当草芥们开始凋零时，欣看紫菊轻轻拨开败草，悄悄地举起它的花骨朵，很率真地沐浴着属于自己的那份秋阳，并淡定着蓬勃成一簇飒飒的紫。

就那样飒飒地开放自我，默默地展示寂寞，这就是紫菊的风姿。然而，这是一株朵小、瓣短、蕊粗的紫菊，在后窗下长成的紫菊，在漠视下自生自灭，从来不曾在老头的目光里存活过的紫菊。

这天，当夕阳将一切标榜都晕上胭脂的时候，后窗下跑来一群孩子。他们惊喜地嚷着：快看！绒球！紫色的！多好看啊，绒球一般的菊！领头的男孩又说：看啊，它每一颗蕊柱，都是一朵小小的六瓣花呢，多么神奇的花……我听见孩子们由衷地欢呼，就想：是啊，这花原本跟这世界一样，最终是属于孩子们的。所以，人人都去赞美，人人都去呵护的花，并不都是最美的。那些备受恩宠的花，很多不过是因为它们开在主人的门前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况且，将赞美之词，泛滥于唇舌的爱花者比比皆是，而真能赏其形容，得其神韵者，又能觅得几何呢？

是的，紫菊是孩子们觅得的。它那天生丽质、朴实无华、不妒不怨的样子，只能长在率真里。最自然的，就是最美的。此后，但凡经过老头的门前，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朝后窗望去。我望见歧视和偏见打在紫菊叶片上的泥点，望见它在深秋疾风中的微笑，还有弱而不卑和昂扬的样子；我甚至望见了坎坷与蹉跎在它坚强的枝干上的契痕和心语，它说：瞧，我自强，我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