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园一瞻

也许，三月里那次四人三城游，称得上我的旅游生涯中最名副其实的闲游。

丁酉三月，女儿有几天空闲，与其好友丽风相约，要来次烟花三月上扬州，邀我与老伴同行。二中二老，这个组合，我看颇佳：一半有活力，一半有淡定，可以互补。

那天，我们分别从广州、汕头、潮州集中到揭阳机场飞往南京，租车自驾游，这种方式，不说最佳，也是颇佳。我们只设定个大范围，即南京、扬州、高邮三市，并没有具体的目的，有目的的旅行往往太累，且常因未达到预期目的而失落，漫无目的，随性而为，就像”雪夜访戴”的王子猷：乘兴而往，兴尽而返，只落足在一个兴字上，这就够了。

驾车路过雨花台，进去转一转，看一看与上次来时有何变化；到了夫子庙，下去转一转，看一眼秦淮河，坐一次黄包车；近旁就是乌衣巷，当然可过去走一走，忆起刘禹锡的诗：“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心中念道：“今日寻常老百姓，直入王侯将相门。”有一种人民当家做主的感觉。

上了车前行，丽风说瞻园就在前方不远处，她要去看一看。驾车的女儿戏言道：丽风姓詹，这是她家的庭园。我接口说：对呀，小詹带着目进去，詹不就成了瞻么？我也去。老伴与女儿说留在车里等我们，那好，有兴者去，没兴者留，也是贯彻王子猷精神。

瞻园大门上的匾额题的是“金陵第一园”，我觉得迎面碰到一位陌生人，人家不告诉你本名，开口就说“本人是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一样，心中暗笑。

瞻园是知道一些的，号称金陵第一园也是听说过的，此园是朱元璋建来赏给他的开国元勋中山王徐达的府邸花园。园名取自欧阳修的“瞻望玉堂，如在天上”的诗意，一处典雅的古园林建筑群。清代为各任江南布政使的办公场所。太平天国时为东王杨秀清的王府，向有“南都第一园”的美誉。现在园内的东园为太平天国博物馆，西园即为山水园林。我们径直前往西园，园很小，挤满假山巨石曲廊堂舍树木草坪，还有几个小池。但见楼榭亭台清幽素雅、奇石叠嶂布局多姿。有两块太湖石，一人多高吧，取名为仙人峰、倚云峰。心想，人家珠穆朗玛峰称为峰，你也称为峰，就像我家评出位大师职称一样，也太夸张了吧。

园 中以山为主，以水为辅。有南假山、北假山、西假山，几湾小池。我喜欢的倒是众多花木，正是阳春时节，桃花盛开，枫叶似火，古柳如烟，翠竹婆娑。我们在廊亭内小坐，知道这里是87年版的电视剧《红楼梦》取景 之处，无意寻问眼前的建筑叫何名字，这树这木的各自芳名，不想知哪一块太湖石是北宋时的遗物，更不问哪一片紫藤是否徐达当年手植，只觉得园区一片宁静，眼前花树悦目，何必翻资料或问导游了解这山水草木的身份或名称呢？我们都是匆匆过客，来此一瞥，只求心清，好比在人生的旅途上，迎面相逢多少陌生人，也没必要知道人家姓甚名谁、职务职称，只希望相逢的是笑脸，闪身的是礼让。当然，该被关注的东西，很自然会引起你的关注，比如身旁这日光照耀下的几株枫树，叶子通红透亮，引得我们互相连拍几张照片。又比如身边这位丽风，我认识她是她读初中时与我女儿同学时，花季少女，如今人到中年，这一路同行，其派头仍让我感到初中时的少女情怀，在园 中漫步，感觉一阵似有若无的清丽之风相伴。我们对望一眼，几乎都立即明白彼此的意思：够了，走吧。

出了瞻园，女儿问为何这么快就看完了？哈哈，“雪夜访戴”啊。

车子前行，驶往扬州。这一路之上，能偶遇什么风景，我们也会进去一瞻一瞥的。我忽然觉得人生之旅，所见的是一个个的园，我们都是匆匆一瞻后继续赶路，在这个意义上说，人生处处是瞻园。

日子过得飞快，四人结伴三城游归来近三个月了，丽风忽然把我在高邮访汪曾祺故居，寻觅他笔下的高邮小巷的短文《读文看景两依稀》挂上朋友圈，并附文夸我是位重磅同行，还引用汪曾祺一副对联的下联：“旧书重读似春潮。”在这个丁酉盛夏，天时热到着火时，她在我的闲文中竟能读到春潮，该为我鼓掌还是该为她高兴？这自然引起我对瞻园同行的回味，我想汪曾祺那副对联的上联，更切合我的心声：“往事回思如细雨。”

细雨是有态度的，很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