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之美

作者: 草籽2016年05月11日散文随笔

擦一个窗户,八九块儿玻璃,需要多少时间?做会计工作的何女士给出的答案是起码半个小时,擦干净家里全部七个窗户往往把她折磨得筋疲力尽,苦不堪言。

其实她的程序跟大部分人差不多,先用湿抹布擦一遍,再用旧报纸擦一遍,不到10分钟时间,玻璃就已经比较干净了。问题在于老是放心不下,爱从不同角度检查自己的劳动成果。一检查总能挑出两三处小瑕疵,于是用嘴哈气再擦,不满意,直至用上洗衣粉、洗洁精,让她闹心的是折腾半天自己仍是个不满意。一天,到好友家串门,对人家窗户玻璃的洁净度大加赞赏。好友说,如果仔细看,其实有很多的死角不干净,“但是我有个懒人的想法,”好友说,“反正再过一两个月它还要脏,还要擦,何必毕其功于一役呢?放窗户一马,自己不也落个轻松自在?”一时间何女士的心结全部打开,笑骂自己太苛刻了。

好友所谓“懒人的想法”“放窗户一马”,似都可归纳到看待事物的模糊概念中来。模糊概念,说的是看待、打理生活中许多事情,往往用不着分辨得一清二楚,用不着费时费力去寸土必争。灵活一点儿,艺术一些,摆脱鸡毛蒜皮的纠缠,立马会感到眼前一亮,春暖花开。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是古人探索模糊概念的心得体会:水太清,鱼就存不住身,对人要求太苛刻,周围就没有朋友。不如宽容一些,模糊一些,人与人、自然与人,就都有了和睦相处的空间。

但是有时候眼前真的模糊了,我们却怨声载道,不懂得珍惜。20多年前到漓江旅游,天下小雨,两岸的山峰朦朦胧胧,若隐若现,有一种梦幻般的模糊之美。只可惜整个游船上的人,包括我,却一致认为倒了霉,碰上糟糕天气,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正是自然界给大家上美学课。

李白就很善于用诗句来描写模糊之美。比如“巴陵无限酒,醉杀洞庭秋”,是说用模模糊糊的醉眼看秋景,不知道要比往日妖娆多少倍。再看他的“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三千尺”也是模糊概念,如果真的去测量一番,改成“飞流直下2463尺”,后人就会感到索然无味,怀疑他不是诗人,而是一个修水库的工程师了。

正是因为模糊里看不真切,所以蕴藏着更广阔的空间,更多的想象、发挥的空间。唢呐曲目《百鸟朝凤》模仿森林中多种鸟叫声音,惟妙惟肖,听众一看标题就知道里面尽是庆典般的热闹。然而也有许多曲目没有标题,而用编号替代,就好像商店没有门头没有挂牌子,只有门牌号码。例如莫扎特《第四十交响曲》、肖邦的《夜曲——作品第九号之二》等,正是借助了标题指向的不明确,作曲家可以恣意表达自己的情感,观众也可以在倾听时自由地展开自己的想象。

实际上我们在交往中经常使用模糊概念,只是没有特别留意罢了。比如“高个子”“打两下”“很多”“接近”等等,都不是精确的描述,但都表达得相对清楚,不误事没有歧义即可。再比如数学里的圆周率,后边的小数点无穷无尽,中学生做题、工匠下料该有多难?一模糊,约等于3.14,一般的计算就足够用了。

如此看来模糊之美,在于其中蕴含有达观的元素,闪耀着理性的火花。掌握运用模糊概念,便有可能删繁就简,从刻板狭隘的旋涡中解救自己,进而插上翅膀,在更广阔的天地里自在飞翔。

看似模糊了,实际上眼睛更亮了,眼界更宽了,可以腾出精力去观察体验更多的事物。看似妥协了,抹稀泥了,失去了十全十美,却获得了驾驭事物的潇洒和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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