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浮桥

作者: 西风2018年01月24日来源: 潮州日报散文随笔

我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第一次走上浮桥的,那种惊奇、快慰与满足,至今追忆起来依旧历久弥新。那是这座山清水秀的江南小城一道别致的风景,我当时甚至在想,倘若这痤玲珑的小城少却了浮桥,肯定逊色不少。那不仅是一种遗憾与缺失,还使人失去了伫立浮桥之上临水遐思与眺望的妙不可言的姿势。但是,伴随城市的大规模开发,这种古老而拙朴的浮桥还是在滔滔不绝的沙溪之上无可奈何花落去了。作为一座桥沉浮的历史,它打上了句号;作为一个人的记忆却不会消失。

那是多年前烈日炎炎的夏日,我从这所小城的列东出发到列西去,也就是从此岸到彼岸的过程,我必须借助这座浮桥,才能达到沟通与连接的渴望。在沙溪一侧,我在一棵巨大的伞状的古榕的阴凉下伫立了许久。我一边吃着冰激凌驱逐暑热,一边饶有兴致地观赏江南小城别具风格的浮桥。我打量浮桥的目光有些含情脉脉,就像一位初恋的少女第一次奔赴约会,心情激动而又喜悦。其实我看到的不过是一幅古朴的略显沧桑的风景。就像在鲁迅的故乡绍兴于朦胧的细雨中观赏乌篷船,多少有点先入为主的味道。因为在此之前,身在西北干旱地区漂泊的我,小城的朋友早已不厌其烦向我介绍浮桥的历史与幽雅了。所以在未走近浮桥之前,我已经在心灵的画布上多次临摹和构思过这座浮桥的韵致了,那像是一首意味隽永的朦胧诗,通过我浪漫的想像,无比绚丽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不过那只是梦之桥,它不是现实的桥。

现在,我有充分的时间与饱满的激情体验这座桥,我不仅看到了如练的沙溪和沙溪之上三三两两的捞砂船,我还看到了这幅梦寐以求的风景。从岸边望上去,那横陈在河面上的桥墩就像一艘艘待发的小船,而有些陈旧的斑驳的木板就排列有序地搭建之上,并一直诗意地延伸到彼岸;还有一个十分精彩的细节,两条粗大的铁链从古榕的根部一直蜿蜒到彼岸的另一棵蓊郁的沧桑的古榕的根部。我能够无比清晰地记住或许只有这么多了。多年之后,当这座浮桥早已走进沉寂的历史,我时常忆起在夏日骄阳下第一次走上浮桥的难忘的情形。

当我真正融入并成为江南小城的一员,我对浮桥的认知不再肤浅,浮桥也不再是梦中虚无飘渺的风景。像所有的桥一样,它是实实在在的无比现实的桥。那时沙溪之上还没有梅列大桥,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浮桥的存在是一条捷径,它使列西和列东两个分割的城区有机地衔接起来。我的意思不仅仅是我住在列西而单位在列东的缘故,我更深的含义这座桥是一座很好的人生暗喻与象征。像所有迷恋风景的人们一样,我痴迷的是浮桥内敛的无法言喻的情致。每一次走过浮桥,我都会有一种美不胜收的心灵体验,当然还谈不上震撼,但总有一种如沐春风的陶醉。我更多飘飞的思绪是在临桥而立的时候产生的。我喜欢一个人伫立在船行的桥墩上,或干脆卷起裤管将赤裸的双足放进清凉的河水。这个时候我可能会产生一种美丽的错觉,仿佛和我浮桥溶成了一体。就像人在画中游,那种流连忘返的依恋是不言而喻的。但人不是桥,我必须从此岸走向彼岸,或从彼岸走向此岸,在红尘掠动的人群中找到前行的方向。我还有一个怪异的习惯,喜欢在朦朦细雨的日子走上浮桥,或在古榕下观望浮桥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倘若恰好有一妙龄少女打着一把碎花雨伞从浮桥经过,那恐怕是江南风景绝佳的写意。烟雨朦胧,少女如诗,被这古老的拙朴的浮桥烘托的天衣无缝。尽管那时终日忙得天昏地转,但只要在浮桥上小憩一会儿,心情便会晴朗如初。所以有时候我在痴痴地想,倘若浮桥尚在该有多好啊!那是不是歌声中的忘忧桥?不论怎样,浮桥的存在确是影响和改变过我的心境,虽然我同它的遭遇流星般短暂,但还是在我的心穹上刻下了醒目的痕迹。据说独具慧心的导演在这里拍过电影,将这远逝的风景恒久地保留下来。这当然是另一种记忆的延伸,并让许多人体验到这座名不见经传的浮桥无穷的魅力。

关于浮桥的正面叙述,似乎只有这么多了。我们知道 桥和人一样是不可能毫无瑕疵,浮桥尤为如此。伴随小城的拓展与繁荣,浮桥被淘汰的命运已成定局。因桥面狭窄,或木板腐朽,偶尔会有人一脚踩空落水;还有就是河水暴涨的季节,浮桥成了排洪的障碍与阻力……我想这并不是浮桥的过错,它在小城发展的历史上是一个很有诗意的链条。浮桥毕竟承载过我们,并曾经丰富过我们的内心,为小城写下了流光溢彩的一笔。

我走过雄伟壮观的南京长江大桥,我走过战火洗礼的卢沟桥,我也走过令人望而却步的独木桥,但给我印象最深的却是江南小城的浮桥。当然,我的这种怀念可能是一种难以释怀的怀旧情结,尽管它现在只是我记忆中的桥,并只在我记忆的旷野上延伸,但远去的风景不应忘怀,就像我们不应忘却故去的老友一样。我们深切的缅怀,是为了在前行的旅程上,寻找或发现另外一座桥,在河水分离或阻隔的地方,找到沟通、连接与跨越的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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