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来滚去要滚到哪里去

我没有想到昨晚失眠会带给我这么大的波澜。当然，我说的是心理上的。对着床头的书，不知怎么地鬼使神差就拿起了三毛的滚滚红尘。头几天刚看了个开端，只看见韶华是个极端的女人，私奔不成便自杀。看前面的人物介绍时，心里也很是好奇，里面人物确实都是我喜欢的类型，韶华，能才，月凤，还有余老板。要么傻，要么痴，要么无力又苍白，要么绚烂又易碎……

我没有生于乱世，一生也很平静，并无沧桑，总觉得自己还年轻，没有老。嗯，但我觉得年轻现在倒感叹起滚滚红尘来，很怪。我想了一晚上，一白天，我有什么好感概的。他们有爱，你有什么？嗯，他们的无力感及来自于自己的命运，也来自于命运里的爱情。那我也有体会过这种无力感，很细碎很难串起来的印象，比如，夜半困倦看多多来去自如，比如，呆呆在旁看喜欢的人吃饭，只知道看不知道该说什么，仿佛说什么都会被风带雁过无痕，比如，我在一个很难得的日子甚至找不到时间让自己去吃很喜欢的千层面，等我有时间，大雨滂沱，连出门的勇气和信心都没了，比如，偏偏在雨季想起去看日出，结果，雨一直下，好不容易一个机会早起，云，都是云，比如，有相处很久的人要走，才想到平时对他不够好，来不及陪他去玩对他好……

夜里睡着的三个小时里，我做了个梦，也记得。我梦见自己越来越瘦，越来越瘦，变成纸片一样薄。最后父亲母亲来了，看我。我不记得梦里自己是什么表情，只知道，变成纸片并不恐惧，但是父母一来，我就怕起来了。然后，就醒了。滚滚红尘，三毛把自己写成两个人，有了两种命。我从来没有想到要把自己写进两种生活，只认为人性格多变也在理。不过，现在也实在觉得顾城或者安房直子的作品与三毛有差别，还挺大，尤其是滚滚红尘这类。我从来不会为口味多变感到奇怪，我的性格便是这样。但昨夜追寻原因，竟然不可救药地想起了父亲。我在爸爸面前是一种人，在妈妈面前又是另一种人。爸爸面前很是要强，妈妈面前很是撒娇。从小也习惯这种角色，不觉好玩，但觉得合适。父亲沉闷，他希望我很强，希望我很出色，可每次我做好了事，他又波澜不惊。大多时候甚至埋头看他的数字和鸟笼也不曾看我。但我还是挺喜欢他的。他本身是个很软弱的人，我知道的，我很小就看出来了，我很小就懵懵懂懂地装作不知道，在母亲面前也装作不了解，我是心疼他的，我了解他的无力感以及自我封闭和禁锢，从他那次，蜷缩在沙发上背着我和母亲哭起来。爷爷很早就死了，奶奶带着爸爸从他都记不得了位置的家乡逃出来，我们从来没有回去拜祭过爷爷。爸爸有哥哥，好像也很喜欢哥哥以及哥哥的家人。有哥哥一起长大，我觉得他应该会比较开心，比他一个人要好吧。但是有哥哥长大，他一样不喜欢到很多人的地方去，不喜欢说太多话，不喜欢……嗯，不喜欢跟妈妈到处去。很多人不喜欢他，很多人以为当着小孩子的面说不喜欢孩子的父亲是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以至于一直到长大，看见父亲在人群的身影都觉得鼻子发酸。

小孩子嘛，就喜欢在自己的世界里堆积木，不停地堆啊堆，倒了再堆，心里想着总有天能堆成理想的状态。即使对父亲有万种想法和疼惜，但也只是孩子般的一厢情愿。我看着父亲的时候是会不断提醒自己，他比我想象中是来得开心的，有妈妈在，有死了再买，一直养在笼中的鸟儿，有他痴迷的数字和乒乓球，他比你活得自在呢，你以为的鸟笼，他看不见，或者忘记了。这样想着，一直到自己出来，很久不见他，也能骄傲着想念他。我就是想念着他也是骄傲着，我绝不愿他感受到我的软弱。有妈妈依赖一下就好了。

嗯，今天也说个秘密吧。泽生哥是我对于父亲这个意象能有的最好的幻想，画画，寂静，但在好多人前，喜欢说话，也让人觉得有趣，对孩子有爱心，但天知道，画里的他有个什么世界，他不说话的时刻又占据了多少……稀里糊涂，疯疯癫癫，简单到复杂。

这辈子能想起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儿时放学回家被学校里的顽皮男孩子扔石子的时候，跑回家告诉了父亲，他带着追去了人家的家里，斥责那些男孩的家长……我特别后悔，我应该自己拿起石子扔回去，或者，什么都不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