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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故事

2022/12/07散文诗歌

父亲的故事(精选30篇)

父亲的“9”字年

文/张文戈

才过完春节,父亲说:“过几天我就80岁了!”父亲是1939年春天出生的,到今年3月刚好80岁整。回首这一生,父亲说:“真有意思,我的人生大事都在‘9’字年,还都与国庆有些关系。”

1949年10月,新中国刚刚成立,那时的昆明还没有解放。父亲记得,当时爷爷的一个朋友叫范大叔,与闻一多先生共事。因被国民党特务追捕,还躲到爷爷在白马庙的家中避难。范大叔给父亲讲“中华人民共和国已经在北京成立”,还教父亲的弟弟妹妹们唱“山那边有好地方……”。当年12月9日卢汉在昆明起义,随后,二野四兵团进军云南,父亲的姐姐第二年就参加了解放军。

1959年10月,父亲已经是昆明工学院的一名二年级学生。他是云南第一批钢铁冶炼专业的大学生。10周年国庆那天,父亲参加了由国家体委倡导的全国马拉松活动,和几千名昆明年轻人从省体育馆一直跑到呈贡。父亲获得国家体委颁发的马拉松三级运动员证书。父亲说:“那时候,我们就像电影《青春万岁》里的年轻人一样,朝气蓬勃,一心一意渴望加入到建设年轻的共和国的队伍中。祖国各方面建设都急需钢铁人才,我们就去学习。我们当年的同班同学,大学毕业后都分配到全国各大钢铁厂,后来好多都成为业务骨干和企业领导。”

1969年10月,刚刚30岁的父亲被造反派捋掉了车间副主任职务,虽然指挥不了生产,但担心炼钢工作会出事故,他与工人们仍坚持工作。他对大伙说:“国庆时节,我们能做的就是多炼钢,炼好钢。”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重新确立了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当时,四个现代化建设,处处需要钢铁,而我国钢铁年产量还不到2000万吨,欧美、日本等国家钢产量已经到了1亿吨以上。1979年国庆节后,像父亲这样懂技术又在企业有生产经验的人,很快就在新组建的钢铁冶炼科室找到了用武之地,一干就是20年。

伴随着云南工业建设的大踏步发展,父亲在钢铁乃至有色工业项目设计中深耕勤作,从一个普通设计师到专业组长、总设计师。1989年,父亲50岁时,已经进入设计院的学术委员会。

1999年,父亲退休了。他和母亲去美国和加拿大旅游了几个月;2017年,父亲又去了他年轻时最向往的俄罗斯,圆了他一生的梦想。“走了几个世界大国,他们的工业基础都是人家自己干出来的。我们国家的强大,也是靠自己干出来的。这辈子能够和自己的祖国一起成长壮大,没有遗憾!”父亲说。

二哥的秘密

文/钱永广

父亲去世后,七十岁的母亲伤心不已,且日渐苍老,尤其是她的颈椎病越来越严重,就连双腿走路,都歪歪斜斜的。因此,现在的她,每走一段路就要歇歇脚。

赶在假日里,我回农村老家看她。到了家门口,我发现门前有用草绳捆扎的三捆稻子。正是稻子丰收季节,我问二哥母亲去哪了,二哥说,母亲闲不住,出去捡稻子了。

说到母亲捡稻子,二哥有点难为情,他说他本不该让母亲去,可母亲总说,一颗稻子有多重?我还没老,一颗稻子我还能捡得动。二哥指着那三捆稻子,哭笑不得地说,这些稻子都是娘捡的呢。

看着门前像士兵一样齐刷刷站立的三捆稻子,我忽然想起了过去的母亲。父亲在世时,每当父亲把稻子从地里挑回家后,母亲总不忘再回到地里去捡稻子。我们埋怨她没必要去时,她就会给我们念叨:“这些稻子,是用来填肚子的,糟蹋了多可惜。”所以,当父亲把稻子脱粒扬净,再把母亲捡来的稻子也锤打出来时,她会看着那多出的一两袋稻子不停地乐。母亲乐的样子,一直印在我的脑海里。现在想想,母亲也是有理由乐的。因为在那些贫穷的岁月里,正是靠母亲捡来的那一两袋稻子,我们兄妹五个才勉强不饿肚子,我们一个个才上了学、立了业、成了家……可当我们像鸟一样飞离老家,在城市里安顿下来后,忽然发现母亲就像一台机器,因为日夜不停运转而日益衰老,并且开始不断地出毛病。母亲总是无所谓,还是坚持田间劳动,我则怕她累坏了身子。每次回老家,我总想多给她一点钱,让她安闲在家,可她就是不听劝。

我好奇怪地问二哥,你说这三捆稻子差不多都是娘捡的,难道还有别人帮她捡的吗?

二哥听了,贴着我的耳朵小声笑着说:“这是我的秘密,千万不要让娘知道!你想想,娘的腿脚不灵便,她哪能捡这么多?她每次出去捡稻子,我就偷偷拿点稻子放进去,再重新捆扎好!”正说着,母亲扛着一小捆稻子回来了,我赶紧伸手接过来。不等母亲喘口气,二哥就指着那几捆稻子大声地对我说:“瞧,这些稻子可都是娘捡的哦!”

霎时,我看见母亲的笑容从眼角荡漾开来,她走路的步子,似乎也更稳健了。

原来一直以为,给母亲一些钱,让她安度晚年,是对她最大的爱。其实,二哥的这个秘密,和“这些稻子都是娘捡的”这句话,对母亲来说,比给她钱更重要。

我们兄妹五个,都是靠父母土里刨食,把我们养大的。除了二哥守在农村,我们几个都相继进城娶妻生子,都过上幸福安康的生活。二哥的生活最苦,依然沿袭着父母的生活方式,但二哥的秘密告诉我,还是二哥最懂妈,他和母亲相依为命,并知道用怎样的方式来爱母亲,想到这,读了多年书的我,不禁汗颜。

多年父子成兄弟

文/凤仙苗

我喜欢与父亲在一起喝酒、聊天,甚至洗澡。母亲常说,看你们爷俩,就像“哥们儿”。

父亲是名退休中医,今年68岁了。他特别喜欢喝酒。每到外地出差,我总忘不了选购地方名酒。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父亲一个惊喜,从包里掏出酒,递到他面前。我还专门买了一个酒柜,里面存放各种各样的酒,让父亲品尝。只要有闲暇,我喜欢陪他一起喝两盅。喝酒的时候,妻先下厨做几个好菜。等菜肴端上来,我便给父亲斟上满满一盅。父亲高兴地看着我斟酒的样子,然后接过酒盅,高高端起,一饮而尽。喝酒的时候,父亲神态慈祥,面带微笑,沉浸在满腔喜悦里。看父亲一杯下肚,我赶紧把他喜欢吃的菜夹到跟前。父亲看我忙活,就说,小涛,你也喝一杯。我说不愿喝。父亲说怎么不愿喝啊,赶紧倒上,陪老爹一起喝。说完,还从桌上抢过酒壶,非要给我倒上。没办法,我只好夺过酒壶,倒上一杯。

父亲曾是个烟迷。但在3年前,经不住我反复讲吸烟有害健康,果断地把烟戒了。现在,除了酒,他就爱绿茶。我常到茶庄购买新的绿茶带回家。每个周末的晚上,我喜欢沏一壶绿茶,与父亲边喝边聊。我向父亲汇报一周工作的得失,父亲根据我的叙说,适时给些勤奋敬业、与人为善的提醒。话题有时越扯越远,谈古也论今,谈读书,也聊爱情。有时,爷俩还就最近发生的打黑、反腐等重磅新闻发表自己的看法。每每这时,父亲常发出一声感叹,唉,人还是本分些好!有时,还就身边的人和事开展讨论,发表各自的看法。父亲喜欢读书看报,每年,我都给他订阅几种报刊。由于长期阅读,父亲的知识面比较广。交谈的时候,老爸思维活跃,对新闻事件耳熟能详,还常有独到的见解。这样的交流,常常到深夜,有时要等母亲催促几遍,才意犹未尽地结束那有趣的父子夜谈。

有一次,家里的太阳能热水器坏了。我劝父亲,到离家不远的浴池洗澡。在单间里,我靠近父亲为他搓背。我先把浴液挤在父亲背上,然后均匀地涂抹开,然后用手在父亲宽阔的背上游走。喷头的水哗哗流下来,冲洗掉身上的泡沫。水雾中的父亲,享受着儿子的抚摩和阵阵暖流,滋润地笑了。

汪曾祺老先生有篇稿子,叫《多年的父子成兄弟》。读那篇文章的时候,我悟出了开明父亲对儿子的“爱”;我只愿,有我的陪伴,父亲能开心、快乐!

给爱留着位置

文/果子

去朋友家玩,见到了他的女儿贝贝,一个六岁的女孩子,是个盲孩。

坐下闲聊的片刻,我们的烟抽完了,朋友便叫贝贝到小区门口的小店去买。我说还是我去吧,朋友却说不用:“贝贝已经很熟悉小区的路了,她可以买得到的。”贝贝摸索着出去了。  

只是我依旧困惑,再问道:“我去不是更方便吗?”  

朋友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包烟来,说道:“你以为我真的没烟哪?其实是故意让她帮忙买的。因为即使帮我们买这么一点点小的东西,她也能感觉到自己被我们需要着,而不是个累赘。”

听罢,我心中震撼,为这个父亲给女儿细心留下的爱的位置。

回到家,我刚跨进家门,父亲正好要出去。他从衣架上取下大衣套在身上,匆忙出门。我一把拦住父亲:“外头冷,你把扣子扣上吧。”  

父亲连忙闪身,挡住我的手道:“一出门,***就会给我扣上的,让她扣吧。”父亲刚走到院子里,母亲果然一边亲切责骂着,一边帮父亲扣好大衣的扣子。

爱的本身是互相给予,或许在给对方爱的时候,也别忘了给他留着一个爱的位置。

能力

文/杜强

元山子村坐落在一个丘陵形成盆地的北边缘,北边为“脑包山”向西延伸的土梁,呈S形,村子就是延北梁走向而建。西边为西梁,西圪蛋就是西梁的一部分。村的前边为平坦的田地,向南延伸,走势渐渐升高,形成了一个平滑的坡状地势。东边为“脑包山”和东梁,东梁人们又称长坡,长坡和“脑包山”间有一个豁口,人们称为“东口子”,从南边山区下来的洪水冲向村子北边的土梁,从村西折头,在村子前形成一个回旋,将村子前冲积成一块平坦肥沃的田地,洪水向东流去,从“东口子”流向东方。

跨过村后的北梁,就是平坦广袤的冲积平原,这个平原宽约八九里,长约几十里,村子后边的部分,人们称之为后滩,为一块湿地,水草丰美。羊路就是村子通往后滩的一条通道,由于村中放牧的牛羊都是通过这里到达后滩牧场,人们称之为羊路。

在农田水利基本建设时期,元山子村为了解决北梁南侧和西梁东侧田地的灌溉问题,从后滩引水到北梁,修建了两个扬水大渠,在当时两个扬水大渠就如两条巨龙,横亘在北梁上,由于受扬程限制,引水渠需要在地下几米深处,为了节约耕地,水渠采用暗渠方式,每隔几十米开一个抽水孔和维护孔,有点像新疆的坎儿井。

在农田水利建设的十几年里,父亲一直都是在水渠上干活,父亲有一手垒石头的好技能,那些七棱八瓣的不规则石头,经过父亲垒作,齐齐整整,每块石头衔接一体,缝隙均匀。

修建大渠无论是渠道还是渠体,最大的工程就是垒石头。垒石头虽然是技术活,但也是重苦力劳动,每年从春天开始,一直到秋收结束,半年的时间父亲都在工地上,繁重的劳动,双手不断搬动石头,父亲的双手的老茧就像石头那样坚硬,指甲内陷,指甲周边的裂皮血迹斑斑,每天的风吹日晒,笑起来,牙齿和脸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有点像西非的难民。

可能是生产大队作为一种补偿吧,到了秋后,父亲就当了饲养员,白天清理马厩牛棚,晚上喂养牛马,活路轻,工分也不少。

小时候,每到冬天,我基本成了饲养园的常客,有时坐在土炕上听父亲他们道“古经”谈家常,有时也会和四爹家的老二、老三一块到马厩中藏迷迷。每当天阴下雪时,就开始准备套鸟的索板,套索是用马尾毛制作。

每到冬天天阴下雪时,我会取一根细长的木棍,将木棍的头部用牙齿咬裂,乘着父亲他们在饲养园的家中,悄悄跑到院中拴马的马桩边,在木棍的裂口处吐上唾沫,把木棍带有裂口的一端伸到马尾中,将木棍转动,尾毛就缠在了木棍上,用力一拉,马尾毛就从马尾上扯下一缕,马儿痛的又踢又跳。

最开心时就是准备牛料时,生产队的牛料是用麦花和麻生(榨油的渣子)洒水粉拌而成。榨胡油的麻生又香又脆,我每天到饲养园后,等父亲与其他人去打扫马厩时,偷偷地跑到放麻生的地方,用衣服的口袋装上一些麻生就跑回了家中享用。褐色的片状麻生,放入口中咀嚼,脆脆的,就如饼干一般,香中略带苦味,就像油饼焦糊的那种感觉。有时也会弄错,记得有一回,我将榨菜籽油的麻生装回了家,吃了一大口,那个苦,那个涩,真的无法形容,喝了两瓢冷水,口中还是苦苦的。

记忆中的父亲一般冬天都是饲养员,一直到了包产到户。

父亲从小务农,村中的农活自是信手拈来,也算是村中懂农活的把式,春耕秋作,农时农节都刻在他的心中,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父亲学习能力强,从队里的囤子、筐子,到家中的箩筐、笸箩他都是他用枳机或柳条编织的,起房建屋更是无师自通,队里有人盖房时,肯定要请父亲去指导。更玄的是每年临近秋天时,麻雀开始扇糜粟吃,损失很大,为了恐吓麻雀,人们就在地里插上草人,但几天后就不起作用,人们说父亲会咒鸟,只要父亲沿着糜粟地念着咒语走上一圈,麻雀就不再进入地中糟蹋庄稼,神秘感一直萦绕着年少的我。

生产队偶尔让父亲早晨去咒鸟时,我躺在被子里,脑中总会想到这样一幅场面:

太阳从脑包山后慢慢地探出了橙红色的脑袋,山顶染成了朦胧的红色,天空中悬浮着的云朵或轻抹淡妆或浓妆艳抹,展示她们婀娜与轻盈,微微发热的南风,掀起了田野中玉髓般的轻纱,惊醒了栖息在树枝上的麻雀,或轰然飞掠于天空,或喳喳地在树上吵闹着,扑腾着。田地里谦虚的粟子,低着它们有点发红的头颅,在微风中发出沙沙的倾诉声,远方的田埂上,碎步走着一个人,两手伸向天空,打着夸张的手势,在太阳的照射下,发出微微的红光。嘶哑苍凉的呼诵声,穿透滚滚的云层,在那寥廊的田野中阵阵回荡:

燕雀乌鹊,巢堂坛兮。

粟糜茂生,裹雀腹兮。

重民辛艰,地不辟兮。

敕天之命,无食粟兮。

皇天厚土,怀信献兮。

我不知道父亲的咒鸟是不是能成功,真的有点玄妙。母亲很相信。后来我让父亲教教我,父亲没有答应过。

父母的家与饲养院毗邻,老鼠很多。

老鼠是一种相当惹人讨厌的东西,我家的老鼠更可恨,每到晚上,家里就成了它们的天堂,打架吱吱的叫声,掀动盘子的响声,啃食木柜的沙沙声,扰的你不能睡觉。有时老鼠互相追逐时,会跑到你睡觉的被子上,把你在睡梦中惊醒,真是苦不堪言。

母亲说父亲会捭老鼠洞,他捭老鼠洞后,老鼠就不会再来。

我看过父亲捭老鼠洞,那天早晨天刚刚亮,父亲用手电筒找到了木柜子后边的老鼠洞,然后把碎玻璃放入鼠洞内,再将炉渣嵌入鼠洞,边嵌边念道着什么,看起来还很神秘,那时我对父亲好崇拜。

可是过了没几天,家中又有了新的老鼠洞,老鼠并没有被父亲骂着离开我家,而是把我家当成它们的家,见什么啃什么。

有一天,妈妈给父亲补衣裳,她到柜子里找补丁,突然妈妈大吃一声,就坐在了地下,右手抬起的柜盖也掉了下来,全家人被母亲吓了一跳。父亲跳下地把妈妈拉起来,母亲口里不停地说着耗子,父亲打开柜子一看,原来柜子的旧衣裳成了老鼠窝,在那个已经被老鼠咬碎地旧衣裳中,有六个没有一丝毛发、红红乱动的小老鼠,在柜子的后边,有一个被老鼠啃出来的大洞。

父亲捭了老鼠的旧洞,老鼠会开挖新的洞,人与鼠的持久战就这样一直进行,后来没办法的父母,只得养了一只吃小鸡的猫。

良好家风代代传

文/张璞

爷爷家的桌子上有一本护理日记,上面详细记录着爷爷的起居和体温、血压、精神状况等,这本厚厚的日记是我父亲悉心照料爷爷的见证。

爷爷患脑梗后,身体越来越差,吃饭容易呛着,爱流口水,走路不稳。保姆嫌伺候他太麻烦,不干了,父亲便开始事无巨细地照顾爷爷。在给爷爷喂饭时,父亲怕饭热烫着爷爷,自己先尝,从不嫌爷爷流口水脏,还在爷爷的脖子下垫一块布,一勺一勺喂爷爷,一顿饭要喂上半个小时。晴天,父亲就推着爷爷到广场上晒太阳。为了防止爷爷记忆力衰退,父亲经常给爷爷讲过去的事情,给爷爷唱歌,哄爷爷开心。

爷爷瘫痪在床后,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父亲就像照顾婴儿一样照顾爷爷。爷爷长年卧床,脾气变得很暴躁,有时不肯配合治疗,父亲就柔声细语地劝他。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父亲照顾了爷爷八年。爷爷直到去世,身上也没有长过褥疮。

父亲还保存有一本发黄的日记本,上面也事无巨细地记录着曾爷爷的情况,记录者是爷爷。父亲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爷爷照顾他的父亲,比我照顾他更用心,他用实际行动让我明白了‘百善孝为先’的道理。”

虽然爷爷去世了,但孝敬老人的良好家风留传了下来。如今,我们一家人都很孝敬奶奶,我们要把良好家风一代代传下去。

孝心永无止境

文/高文晶

我慢慢的长大,父亲却悄悄的老了。

父亲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民,质朴,善良,非常的能干。一年365天可能就下雨,下雪的时候可以休息,每次想起父亲,心上总会阵阵触痛。

父亲很爱喝酒,每次都会喝醉,然后回家与妈妈吵架,会把家里面能摔的东西全摔掉,妈妈每次都会哭,那时候的我恨透了父亲,不明白妈妈当初为什么要嫁给爸爸。

记得从开始记事的时候,我就很少会与父亲说话,最开心的就是他不在家的日子,回到家里我也从来都不问爸爸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其实那时候真的很希望家中只有我和妈妈。

在我上初中的一次吵架中,他们吵的非常凶,还动手打了对方。无论我怎么说,怎么拉都无动于衷,那一次,我对着他们大喊,你们离婚吧,不要再过了,我再也不愿在这个家里呆下去了。

那次争吵,并没有停止他们的战争,我住了校,不想再回家。但爸爸时不时的会来看我,会给我带一些我喜欢吃的东西,会安顿我好好喝水,千万别上了火。

一晃很多年过去了,这期间我很少回家。生活的不易让我有了很大的成长,工作的原因让我学会了站在他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我终于明白:要做一个合格的丈夫,一个好爸爸,要撑起这个家,父亲是多么的不容易。身上的担子那么重,而我们没有一个人能理解他,承受着心理和生理双重压力的父亲只有通过喝酒来释放自己的情绪。和妈妈吵架也只是想引起别人对他的注意,想让更多的人去关心他,去认可他,而妈妈又不愿意与他沟通,可怜的爸爸就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

我承认:当看到父亲这么痛苦的时候,我更多的是心疼,埋藏在内心对父亲的爱,被深深的挖掘出来,我明白其实自己是很爱父亲的,也能体会做父亲的艰辛。往家打电话总是会听到母亲念叨,父亲吃什么东西总是会提起我,总会想着我,父亲是如此的爱我。

现在的我,一抽空了就会回家去,然后会带上父亲最爱吃的猪蹄子,会和他多说说话。现在他喝酒越来越少了,和妈妈也不吵架了,这是我期待已久的事情,终于如愿以偿了。

父亲的爱如山石,坚硬而不会改变。父母的恩情,永世相报也还不完。孝心永无止境。

花心大建波

文/九满

大建波,出生在桃花盛开的季节。传说那个时候出生的人,天生花心。

从不拈花惹草的父亲不信这个邪,坚信儿子在严厉的管教下不敢有花花肠子。因期盼儿子做个惊天动地的大丈夫,父亲给他取了这个响亮的名字。

上小学一年级时,有女生向大建波父亲告状:“建哥说话不算话,昨天还答应只娶我一个,今天又答应了别人!”

父亲听了,板着脸教育大建波:“小屁孩不学好,老子揍死你!”

上小学二年级时,大建波有一段时间迷上了写纸条。稍有姿色的女同学都收到了他写的抒情文章,抒发的全是“你好漂亮”、“我好喜欢你”之类的情感。

父亲知道后,操起鸡毛掸子就往大建波头上一顿乱抽,同时喘着气说“你个小流氓!上课不听讲,写这些狗屁东西!老子打死你这小流氓!”

大建波上小学三年级后变得深沉起来,成绩从此也噌噌地往上飙,最好的时候居然进了全班倒数第五名,乐得女老师那次捧住他的脸蛋就一顿狂吻。吻毕,大建波嘻皮笑脸,指着女老师的胸部模仿老师教汉语拚音,边演示边大声地说:“波、坡、摸、喝……”气得女老师当场大哭。

父亲知道后恼羞成怒,“你小子对老师都敢耍流氓!老子打死你这个不学好的东西!”父亲说着抡起木棍,却找不到大建波,只听到大建波大嚷“除了打人,你还会什么?”循声望去,大建波已逃出家门。

随后,大建波离家出走了。从此,大建波像断了线的风筝,音信杳无。

一晃十年过去了。那天,父亲收到岳阳某少管所的一封信,说是大建波可以回家了,要家长去少管所领他。

少管所门口。父亲正为大建波的不争气而忧心,三个女孩也赶到了,一致追问大建波到底视谁为女朋友。于是,父亲找到了根源。

三个去少管所接大建波的女孩,后来没有一个成为大建波的妻子。

回家第三年,大建波结婚了,娶的是一位邻乡的周姓女孩,那可是一个面目娇羞,浑身透着古典气质的女性,而且是她苦追大建波一年才成功。

婚后,两人勤勤恳恳行夫妻之事。因为大建波身上总有女人的香水味,她便断定丈夫太过风流。于是,草草离婚。

后来,大建波爱上县人民医院一位护士。护士有魔鬼身材和水汪汪的大眼睛。

梅开二度,二婚夫妻如胶似漆,令人好不艳羡。

那年,大建波在长沙置了新房,乔迁之际,邀请我们几个童年伙伴去参加婚礼,由于工作忙,走不开,我便委托在中山工作的匡建辉代我随礼。

后来,我们几个童年伙伴在珠海小聚,匡建辉讲起大建波开的那间发廊来,眉飞色舞、乐不可支。他告诉我们,发廊里,总见大建波和小姐们嬉笑。遇上生意好,不等小姐索求,大建波会主动给她们发红包,要不就带上一群小姐,请大家饱吃海喝。用餐时,他故意把房间搞得漆黑,不开灯,点上五颜六色的蜡烛,说是有情调。领过红包、吃过烛光餐的小姐,一个个称赞大建波豪爽、大气,有事没事就喜欢“大波!大波!”一顿乱叫,把大建波名字里的“建”都给省了。

都说花心男的婚姻不长久,没出一年,大建波果真就和第二任妻子离了。据说,他逮到妻子与别人开房哩。童年伙伴笑话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大建波大喊冤枉,说什么他与女人来往,遵循动口不动手的原则,说得油嘴滑舌,不知有没有人信他。

第二任妻子头一昂,甩下一句“凭什么只能男人玩女人,女人就不能玩男人?离就离,谁怕谁?!”不哭不闹不上吊,拿着自己的生活用品就走。

“房子留给你啦,我不和你争!”她很大方地对大建波说。

两次离婚,大建波几乎一贫如洗。父亲气得直哆嗦,大骂大建波迟早得死在女人身上。

没几年,大建波又穿着名牌开着小车回来了。他这是怎么发达的呀?有人嘴一撅,说大建波肯定是傍上富婆了!内幕无从打听,留作悬念罢。

大建波第三次结婚了,这次娶的是同行,一个总是带着微笑,相貌平平的女人。大建波童年伙伴笑着问:“换口味啦?”“过日子嘛,踏实就好!”大建波呵呵一笑。

老婆的肚子很能来事,结婚不到两个月,生下一个又白又胖的小女孩。父亲换了语气,请求大建波不再拈花惹草。大建波回得斩钉截铁,说是离了女人他可活不成。父亲气得吐血,大骂“你这个畜生!”

大建波的衣衫,仍旧有别家女人的香水味。他老婆带着恬静的微笑,给一天天长大的女儿讲王子和白雪公主的故事,和她一块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女儿进入梦乡后,她细心地用手搓洗大建波的白衬衫,嫌洗衣机不能将白衬衫洗干净。

闺蜜神神秘秘对她说着大建波在外的传闻,她微笑一下告诉闺蜜,大建波对她很好。的确,结婚多年,大建波仍常送老婆礼物,诸如鲜花、首饰、化妆品,甚至是内衣、内裤。老婆各部位的尺寸大小,他了如指掌,连老婆何时会来例假也知道。在老婆例假期间,他倍加呵护,不让老婆沾冷水,更不会让她做家务。

日子一天天过去,大建波的老婆微笑着看着女儿上小学、上初中,眼下又微笑着看着丈夫和他的前几任妻子交往。

知道大建波出生的人说,这个大建波啊,天生就是好色,连离了婚的前妻都逃不过他。

温馨的夏夜

文/ 范继平

四面环水的江洲,今年的夏天格外炎热。火球似的太阳虽然下了山,但地面蒸发的热气,像刚掀了锅盖似的一个劲地往上蹿,加之又遇上一件棘手的事儿,正在犯愁的寉庭真有点透不过气来。

寉庭,江洲县交通局的一名副局长,分管交通安全。下午他接到省交通厅的通知,要出国考察学习国外的交通管理。无疑,这对寉庭来讲,是一次极好的充电机会。

可是老父亲刚刚摔了一跤,股骨骨折手术不久,需要卧床静养。因此,平日里端尿洗盆,擦身洗漱的护理便落在儿子寉庭身上。

本来这些事可以让保姆去做,但老思想的父亲就是不让。只许保姆做饭洗衣,打扫卫生,不可近身护理,就连在县里当宣传部长的儿媳妇季兰也不行。

这天,季兰在外应酬回到家,见寉庭在二楼阳台倚着栏杆一个劲地抽烟。

“怎么啦?你不是不抽烟了吗?”季兰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问道。

“还不是为出国学习的事吗?你说去还是不去啊?”寉庭有些为难地问。

“怎么能不去呢?这是经市常委会讨论决定好了的,再说,这也是一个极好的学习机会呀,必须去!”季兰坚定地说。

“可是?”

“可是什么?你是怕老父亲没有人照应吧。”

季兰戳穿寉庭的心思继续说:“你不用担心,老父亲有我呢!”

“老父亲传统得要命,这你又不是不知道的,他能要你服侍吗?”

“这倒是个问题。”季兰清楚地记得,那天父亲手术后到病房不久便要尿尿,她随即把尿盆伸到父亲的被窝中去,但却遭到了父亲的严厉阻止,非得儿子寉庭来不可。

季兰沉思了一会说:“我们不妨做做父亲的工作,也许他同意了呢?”

“可能吗?希望不大。”寉庭没信心。

“过去我们也没跟他说,老父亲还是通情达理的,不妨试试看。”季兰鼓励道。

寉庭想了想说:“这工作还是你去做吧,他根本不听我的。”

“好吧!”

季兰下了楼,来到了老父亲的房间。老父亲正躺在床头上看电视,见季兰进来,忙拿遥控器把电视关了。

“爹,这几天感觉还好吗?”季兰笑着问。

“不错,现在已经好挪挪身,动一动了。”老父亲高兴地答道。

“爹,有件事想与您商量商量。您儿子要出国考察学习,大概要二十天时间。但如果他去了,没人照顾您,于是他想不去。”季兰开门见山。

“怎么能不去呢?这机会多好呀,到国外开开眼界,再说句私心的话,又不要自己花钱,一定要去!”老父亲把话说死。

“可是,他这一走,谁护理你呀?刚出院时就找男保姆,找到现在也没找到合适的。”季兰有些无可奈何地说。

“这样吧,这段时间我还是住到医院里去。”

“住院?爹,住院不也是护士护理吗?与其这样,还不如在家里,让我护理您。”季兰实事求是地说。

“这不行,季兰啊,你是我的儿媳妇,这些事你是不能做的,何况你还是县里的宣传部长,伤风败俗的事,你千万不可沾边。”老父亲有些固执。

“爹,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我是个女人吗?妈现在不在了,要是妈在,还不是妈服侍您吗?妈不也是女人吗?”

“关系不一样,***是我的女人,你是我的儿媳妇!” 老父亲并不这样认为。

“爹,您没有女儿,假如您有一个女儿,女儿服侍您,您介意吗?”

“自己的女儿介意什么呢?不会的。”

“那好!爹,您不是一直都把我当做您的女儿吗?”

“是的。”

“我既是您的女儿,那您还介意什么呢?”季兰继续深情地说:“爹,生活中好多人家公媳之间好像都隔了一堵墙,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你虽然是我的公公,但就是我的亲生父亲。人们常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我不服侍您,谁服侍您啊?”

老父亲终于被季兰的这一番情深意切的话深深地打动了。他沉思了片刻,满面笑容地答应道:“好吧!”

季兰说服了老父亲,高兴地连忙上楼,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正在阳台上不安地踱着步的寉庭。

寉庭一把把季兰搂到怀里,一边吻着季兰一边喃喃地说:“你不愧为宣传部长,你真是我的好老婆……”

好温馨的夏夜。远处,“蛙声”一片。

心语

文/顾洁

最近一段时间,心中莫名的惆怅,莫名的失落,因为这一段时间,父亲身体不好,心脏有点毛病。

很早以前,父亲就感觉心脏不舒服,可他忍着不说,怕给我们带来麻烦,最近一段时间,症状明显,疼痛难忍,才对我们说起,有时疼痛发作时,身上冒虚汗,浑身无力,钻心地疼,苦不堪言,糊涂的父亲啊!你怎么会如此不爱惜你的身体,你怎么会如此的坚强。愚昧的儿女啊!怎么会没有去关注父亲的健康,怎么会不知道父亲的疼痛。

那是星期一的早上,我带着父亲去医院看病,做个全面检查。当天坐诊医生说:“心脏不太好,不知具体原因,做个心电图,查查血。”结果出来了,血液没事,心电图也看不清楚。医生建议我们,第二天做个动态心电图,也就是一种电子仪器放在身上,二十四个小时观察。第二天,我们又去了医院,门诊换了大夫,是位主治主任,他听完父亲的病情叙说,他说父亲的病还很严重,会有生命危险,建议父亲立即住院观察。听完他的话语,我当时就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眼泪夺眶而出。此刻,我要镇定,冷静,不能让父亲看到我流泪,我和家人商量了一下,就让父亲住院观察。主任大概介绍了一下父亲的病情,父亲是心脏血管有点狭窄,阻碍血液循环,必须做个造影,仔细观察。通过造影,才能知道病情的轻重,判断是否需要支架治疗,需要支架的个数,支架放入后,支撑起来,血液畅通无阻,心脏就正常工作。

住院第一天,打吊针,营养心脏的药。不知怎么回事,父亲没打针之前,精神还很好,可没想到打过针,就萎靡不振,不说话,脸色苍白,看着他那有气无力的样子,不免让人心疼,我们默默的守在一旁,那天,我们都不吃饭,不喝水,陪着父亲,去医院看望父亲的亲戚,父亲只是礼貌的对他们挥挥手,不想说话,因为他难受,打了两天吊针,第三天下午进行手术,先做那个造影,如果造影显示血管狭窄,就放入支架,如果是距离长,就得多放支架。手术是请的北京专家,下午四时,把父亲推入手术室,父亲很镇定,很坦然的进了手术室。结果造影显示,血管狭窄,放入一个支架,在没放入支架之前,亲属可以进手术室去看造影显示,我弟和弟媳进去了,我没有进去,因为我不愿意看到父亲躺在手术台上的情景,我怕承受不了。手术时间很短,也就是二十分钟左右吧!手术成功,听到这个消息,我们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父亲微笑着被推出手术室。术后,恢复很好,精神俱佳。在病房里,又听到了他的笑声,他的话语,也能吃饭了。看着父亲的康复,我们别提有多高兴了。

父亲是幸运的,也是顺利的。可是老天有时也不尽人意,就在隔壁,大概年龄七十多岁,也是心脏不大好,刚来住院没几个小时,还没确诊什么病因,就走了,匆匆的离去了。留下的只是亲人的痛哭,亲人的分离。看着她们那无助的眼神,悲痛欲绝的样子,此刻,我的心好疼好疼,如针扎一样,心在流血。此刻,我好想有一双那样的手,去挽救她,不让她离开,不让她的亲人这么难受。为什么世间有这么多的无奈,为什么?生老病死,自然规律,可我为什么这么难受,这么心酸,不是我心存善良,也不是我宅心仁厚,而是做人之本,理应如此。目睹了那一切,那个场面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浮现,每当想起,心里就隐隐的痛。那几天,我不敢去医院,不敢去触摸心里的痛。现在医学发达了,还有多少生命一眨眼就消失了,留下的只是短暂的永恒。在医院里,每天都上演着这样的悲剧。

现在父亲出院了,身体恢复的很好,父亲一直在说:“我捡了一条命,我要好好的活下去,为了你们,为了老伴,更为了自己,好好地活着。”是啊!以前从未看到过生离死别,就在医院那几天看到了许多许多。人活着不要太累了,要轻松、潇洒的活着,人活着不容易,要开心、快乐的活着。趁着我们还年轻,请珍惜吧!不要荒废了自己的人生,浪费了自己的光阴,虚度了好年华,善待自己吧!

卖瓜记

文/王恭良

1957年,大哥考上了中学,那时候考上中学也不容易。接到入学通知书,父母喜忧参半,喜的是长子给他们添了光彩,忧的是全年10元的学费没有着落。

为了给大哥筹集学费,父亲决定去卖西瓜。

7月的一天早上,父亲天不亮就到黄河滩买回一担西瓜,然后带着我和大哥去集市上卖。

老天好像专门和我们作对,乌云总想遮住太阳,我们的瓜摊备受冷落。一个多钟头过去了,我们的瓜仍无人问津。父亲的脸和天气一样阴沉着。

又过了一会儿,云彩向东飘去,赶会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但还是没人买瓜。我提议到村里挨家挨户叫卖,父亲说:“再等等,一会儿日头就会出来的。转村更不中,那是瓜找人。一会儿天热了,人就会来找咱的瓜。”

又过了一会儿,西风送走了残云,太阳终于露脸了,陆续有人在我们的瓜摊前询问、买瓜。

父亲吆喝着:“西瓜、西瓜,整个儿买五分钱一斤,零买五分钱一块。”他操刀切瓜,大哥收钱,我也忙着吆喝。

晌午时分,前来买瓜的人越来越多。我们忙个不停,父亲的脸色也“晴朗”了。

瓜卖完了,我们父子三人又饥又渴,却不舍得尝一口西瓜。父亲从馍袋里掏出杂面花糕吃了起来,并给了大哥一角钱,让他去买两个烧饼,我俩一人一个。

这一天,我们净挣两元多。一季下来,父亲靠卖西瓜给大哥筹足了学费,还略有剩余,父亲还给大哥买了一双胶鞋。

齁干娃儿

文/梁俊

他没有可歌可泣的生平,他犹如一颗掉入土地的尘埃……

齁干娃儿是个人的外号,齁:哮喘病。干娃儿,身体瘦小的男子。连起来解释就是一个得了哮喘病的瘦弱的男子。齁干娃儿住在梁家沟,和我同宗同族,按辈分他得喊我父亲一声爷,喊我为叔。但齁干娃儿比我父亲小不了几岁。俗话说,少年叔侄称弟兄,齁干娃儿跟我父亲便没那么多辈分的讲究,关系很好,走得特别近。在我童年时,我始终不解他为什么要喊我叔?为啥他叫齁干娃儿,难道他姓齁不成?

齁干娃儿在20岁以前是不齁的。他是大队里的民兵,每逢民兵训练时,齁干娃儿一身黄军装,武装带一扎,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那才叫一个威武,那才叫一个雄姿勃发。他几乎成了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暗恋的对象。然而,齁干娃儿的大众情人的形象就在突然得了哮喘病过后就毁掉了。

齁干娃儿突得哮喘病,在人们中间传说有两个版本,一个是大队书记在会上公布的,是因为齁干娃儿为集体熬制食盐时不慎掉进盐卤之中,呛着了肺。大队上报公社,经公社批准,正值精壮劳力的齁干娃儿从事了大队放牛的差事,当了放牛倌,工分10分。而另一个真实的版本,则是齁干娃儿亲口跟我父亲讲的,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一个天寒地冻的夜晚,他跳进刺骨水库中救起了生产队里的小牛犊,放牛的是城里下放到队里劳动改造的一个大知识分子,牛,当时是生产队耕田犁地的壮劳力,在这个耕牛奇缺的地方,金贵得很。小牛掉水里的事如果让上面知晓,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何况是下放到这儿劳动改造的人出的事,那更就得上纲上线。因此,把放牛的大知识分子视为宝贝的大队支书,向上隐瞒了这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故,连夜跟队里的干部开会,统一了齁干娃儿突得哮喘病的由来,齁干娃儿也晓得这其中的厉害,出于对大知识分子的保护,人家问起他,他便说自己掉盐卤里得了哮喘的毛病。所以,人们熟知的是第一个版本。从此“齁干娃儿”的外号代替了他的本名,伴随了他的一生。

从我记事起,齁干娃儿便住在一间茅草房里,虽然是茅草房,但屋里屋外他收拾得非常整洁,屋内有煮饭的灶台,还有一块篾笆做成的隔断,一张简单的床一铺,就是卧室。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一双解放鞋。即便是放牛,齁干娃儿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母亲天天出工挣工分,父亲在公社做事,是公社川剧队的主要演员。我几乎天天跟着齁干娃儿,把牛儿一赶到坡上,齁干娃儿就拿出一把二胡来拉曲子,我就在一旁玩泥巴,泥巴玩腻了,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不高兴起来。这时候,他就抱起我骑到水牛背上。“小叔,骑马马了!”他变着法儿让我开心。

“来,小叔,我们吃烤玉米。”齁干娃儿在生产队社员们收玉米时,趁机向大婶大嫂们要几颗玉米棒子,拿回来在灶膛里一烤,先递给我一根热气腾腾、黑乎乎、散发着清香的熟玉米。随着季节,齁干娃儿给我的烧红薯、烧洋芋……成了那个时候我吃得最开心的零食。

每次去县城里演出,父亲总会邀请齁干娃儿去看戏,至今我还记得父亲的演出剧目,样板戏《红灯记》《智取威虎山》这些,这时候,母亲会背着弟弟,齁干娃儿就背着我,要翻过一道山梁,才有去县城的公路,在路边招呼一辆手扶式拖拉机便进到县城,我骑在齁干娃儿的肩上,看完父亲的演出,齁干娃儿累得气喘吁吁,咳得脖颈青筋暴露、眼珠欲脱,人马上就得断气似的。可是,第二天,要回家了,齁干娃儿又早早地在招待所外等着我们,背着我回到乡下。

我六岁时随着父母离开了家乡梁家沟,离开了齁干娃儿,记得齁干娃儿一直陪送着我们一家上了远去的汽车,透过车窗,我看到齁干娃儿佝偻着瘦小的身子、眼泪婆娑地站在路边,直到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此后的几十年中,父亲曾回到老家看望过他,给过他一些资助,父亲说,齁干娃儿孑然一身,孤苦无依,好在有周围的乡亲接济过活,他还问起过我,问我还尿不尿床……

这个时候我都成家了,齁干娃儿的记忆还停留在我四五岁时。

前年春节,我们一家回到阔别40年的梁家沟,去祭拜我们的爷爷奶奶,那天父亲多买了一份祭祀用品,当祭奠完我的祖先,母亲指了指旁边不远处的一座新坟说,这就是小时候那个经常背你的齁干娃儿。

写着“梁中成之墓”的碑后面是齁干娃儿的坟头,摆上香蜡纸火,铺上鞭炮,我对着这个几乎在我记忆里快被淡忘的齁干娃儿行了个礼,这天我终于知道了齁干娃儿他不姓齁,他的大名叫做:梁中成。他没有可歌可泣的生平,他犹如一颗掉入土地的尘埃。

回乡的酸楚

文/水泉

扳着手指算了又算,我的确已经有十来年没有回故乡了。在我的记忆中,我们院子里那群淘气的小孩子应该还在学校里歌声飘扬,和我一起捉过迷藏抓过蝈蝈的伙伴们都正当青春漂亮,那些看见我总是笑呵呵的长辈们的身体应该都很硬朗很健壮……这就是我离开故乡时的记忆,一直定格在我的心里。

今天顺道回来一看,家乡还是那个家乡,我们小时候偷偷学游泳的池塘里依然荡漾着温柔的波浪,就连我和小伙伴一起开垦出来的几块土地,现在也被人正儿八经地种上了庄稼……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还保留着十年前的模样,我太熟悉了,这更增加了我的几分激动:站在村口,远远望去,我和父亲一起种植的一片松柏林,依旧挺立在故乡最高的那个小山尖上,在冬季的寒风中,那是唯一的一丛青绿,不算特别高大,但也略略高出那片枯黄的灌木林半个头,显得特别打眼,也许是因为亲切的缘故,我觉得它们长得都很伟岸,或许它们也应该长高长大了一点点,因为距离的原因,我只是这样猜想,却不能断定;曾家屋里那块号称二亩六的水田田埂,在某年的六月份涨洪水时,垮了一个大大的豁口,我还用“蒿子”在那里接过鲫鱼泥鳅呢,现在那里依旧留下了一个月牙型的印迹,让人感到丝丝亲切;我的老屋,因为无人照理的缘故,现在已经全部坍塌了,屋顶的瓦片早就没有了,土墙在雨水和时间的折磨下,变成了松软的沃土,不知是堂姐还是伯父,很不规则地种了几棚竹子在里面,也许是缺少照顾的缘故,它们都长得很瘦弱,只有几块石条做成的堂屋门框还高傲地矗立在那里,很熟悉,但却对我没有一句语言……

许多直接呼唤我乳名的老人,看到我突然回来了,都很高兴,纷纷给我打着招呼,陪我站着——有的埋怨我没有经常回家看看,有的直接要我回来就住几天,有的还像小时候表扬我一样,夸我还那么聪明能干……埋怨我的,我不得不点头;而挽留我的,我却无言以对,因为我马上就得离开,心里正犯愁——自己离开时,怎么向这些热情的老人启齿啊;至于夸我的,却让我的心灵又得到了一次冲击,因为我真的不能干,混了这么多年,还一副老样子,并没有像长辈们期望的那样,出人头地,混得有模有样了。还好,故乡的人没有鄙弃我,居然还愿意挽留我,让我这颗冰冷了十年的心多少有点慰藉。

要知道,今天我只是顺道回来看看,并不是事业有成或官至大夫衣锦还乡。十多年了,我还是一个普通的我。在一个所谓的第二故乡漂泊。为了在这个“故乡”站稳脚跟,追逐自己的理想幸福,没车没房的我花了三年时间,厚着脸皮锲而不舍地追到一个漂亮的老婆,在很多人的不理解中组成了一个美妙的家,这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生活的艰辛,明白了做一个男人的责任,从此,就没有真正睡一个“太阳能照屁股”的饱觉;又花了五年时间,我勇敢地加入了房奴队伍,重新过起更拮据的生活,唯一让我心潮涌动的就是银行经常热情地提醒我——又该缴款了,所以至今我都还没有搞清楚,这房子到底是不是我的;我还在继续花更多的时间,去追逐所谓的成功,然而十年了,我的天空依旧灰蒙蒙……也许,我这一辈子会在这莫名其妙的追逐中消亡。因为城里没有给“懒羊羊”容留栖身的地方,这里只有匆忙,没有闲逛。

当听说我回来了,何嬢特别来跟我打招呼。看着她一脸的沧桑,我不知怎么问候她:“何嬢,邓叔身体可好?”“你邓叔啊,已经走了。他是十月初八走的,到今天刚好两个月。”何嬢平静地说道。“什么?嗨——”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我们这个院子里,邓叔是唯一六十年代的高中生。他曾经在全县的很多学校教过书,据说他的书教得很不错,大人们习惯喊他——邓老师,可他却从来不喜欢这个称呼。于是大家都直呼他的大名,无论大人还是小孩,他不仅不在乎,反而乐呵呵地答应着。

邓叔确实是一个教书料子,可他出生在一个地主家庭,因此一直没有机会转正,老是一个临时工的身份,在这所学校教几年,在那所学校教几年,工作不仅不稳,待遇也不高,无法维持家里必要开销。后来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后,因邓叔家里的人多,分得的土地就比较宽,邓叔的五个娃娃又小,因此家里全靠何娘一个人支撑。邓叔实在不忍心看见何娘每天都接近二十小时的忙碌,于是就回家务农了。邓叔从小就没有下过体力,很多人都担心他吃不消。据说我们大队还缺一个会计什么的,大家都以为邓叔能够得到这个比较轻松一点的工作,结果因为邓叔的家庭成份的问题,他回家后连一个小队上的会计都没当上。后来,党落实知识分子政策,因为邓叔没有连续工龄,所以连八十年代的教师农转非都没赶上。真是浪费了他老人家好好一生。

邓叔这个人,也许是没教成书的缘故,心里很纠结。他利用一切空闲时间,一心一意管理着自己的五个儿子,结果他的孩子都跳出了农门,成了远近闻名的“书香之家”。在院子里,邓叔很少跟别人家的小孩子们说什么的。不过,我是一个例外。记得从我读书时起,无论开学放假,邓叔只要碰见我是一个人时,他总喜欢理麻我的学习情况。特别是半期和期末考试之后,他总要问我各科的分数是多少,哪些题失分比较多等等。如果语文考差了,他就介绍一些学习语文的方法给我;如果数学考差了,他就说他学习数学的经验,在他这种热情的帮助和督促下,我的成绩居然还可以。有时候,我的班主任老师来家访,邓叔还主动来我们家跟他们交流,说着有关我的话题。邓叔对我的帮助是很大的,在我们院子里,跟我同龄人的十几个,最后只有我转了“非农业户口”,吃上了国家粮。所以无论怎样,我得真诚地对邓叔说一句,谢谢。

关于邓叔为什么如此关心我,直到今天我回家同父亲说起他时,才略知一二。父亲告诉我,邓叔的父亲和我的爷爷是好朋友,解放前,我们两家人都住在四面山上。那里山高坡陡,土地贫瘠,交通不便,连上一个最近的街都要花一天时间。后来,两家人积攒了一些钱,一起跑到这个丘陵地区来租土地,种庄稼。两家人因为是从大山上下来的,舍得累,又互相照应,几年下来就又攒了不少的钱。邓叔的父亲就用这些钱买了几十亩土地,还修了一个炮楼院子,准备举家下山发展,在这里生根发芽。

据说我爷爷从一个地下党那里得知四川很快要解放了,就几次劝邓叔的父亲不要买地,不要修房子什么的,结果邓叔的父亲根本听不进,两个好朋友因此出现了友谊危机。后来,在邓叔家房子刚刚修好一两年的样子,四川解放了,土改运动旋即而来。邓叔家里有土地,还有一个带炮楼的大院子,于是他家就被划分为地主了。邓叔家的房子被充公,土地被瓜分,一家人的努力化为乌有。而爷爷家因为一直是租人家的土地种,当然就是佃农了。

在文化大革命期间,邓叔一家人因为成份问题受了不少折磨。好在爷爷当时的成份好,在队里有人缘和威望,同时他私底下跟一些革命干部有交情,就暗地里帮着邓家讲一些好话,想一些办法。这样一来,邓叔一家人就没有被树立为批斗的典型,少受了一些洋罪。比起队上的另外几家地主,有的被打断了脚成了跛子的,有的想不通上吊死了的,多少也算幸运。虽然在文革期间,我们两家人表面上是划清了界限的,但暗地里却还是有联系的。我爷爷是在文革的后期,头上生了一个大肿瘤,据说就是邓家偷偷帮着介绍到成都去看的,结果还是没医好,爷爷到死最不放心的就是邓家的事情,他临终时还给我当“队干部”的伯父作了一些交代。

听了父亲的介绍,我的心里很是酸楚。嗨,邓爷爷一家人的命真苦,邓叔的命就更苦了。他这样的一个好人,却出生在了一个错误的时代而错误了他一生。如今社会好了,生活也好了,他的孩子也个个事业有成了,他应该拥有一份难得的清闲了,然而他却走了,走得如此匆匆,走得如此无声无息。

父亲与叔父

文/何友平

我的父亲是个农民,毫不夸张地说他具有中国农民典型的优秀品质,勤劳俭朴友善,同屋场的平辈都称赞他,后辈们都尊敬他。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尽心尽力照顾我叔父的一生。

我父亲出生于上世纪二十年代中期。父亲十六岁那年爷爷就暴病去世, 留下奶奶和父亲三兄妹。爷爷有六兄弟,分家时只分得二亩水田,按解放前的作田水平是养不活全家人的,奶奶是旧社会的小脚女人,那时姑姑才八岁,叔父三岁,他们是挣不了生活的,父亲只好起早摸黑为人打工来养家糊口。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父亲幼嫩的肩膀过早地挑起了一家四口的生活重担。叔父五岁那年与小孩玩耍,被人推倒摔在乱石堆里,一只脚被蹩成两处骨折。那时乡村没有医院,父亲背着他到十里外去请水师医治,前后三个月父亲背着他换了九次药。那脚伤了经络,断骨愈合后却细了短了,叔父从此落下了终身残疾。父亲考虑到叔父干不了重活了,只能靠读书学文化才能有生计。叔父七岁那年就被送去启蒙读小学。父亲读过私塾识得一些字,毛笔字写得好,珠算也精通,他白天打工晚上教叔父识字写字。叔父读书用功成绩优秀,1952年高小毕业考上了新民中学。父亲当然高兴,但筹齐学费是个大问题,那时父亲已经结婚并有了一个孩子,土改时分得几亩田仅只能解决一家六口吃饭问题,没有余钱剩米,为了让叔父读中学,父亲与母亲商量打草鞋卖钱为叔父交学费。这打草鞋的确不是件容易事,要先到十里外的集上买笋壳,将笋壳在水中浸软了撕成条条,用笋壳丝搓成索子,打草鞋时将索子一头系在腰间一头套在架子上,再一条条笋壳编织,一只草鞋要编大半个钟头,编好后还要剪边整理成型。白天父母下田干农活,晚上母亲编草鞋,父亲搓索子,每晚编两双才睡觉。每编满一百双父亲就挑到衡阳江东去卖,每双草鞋赚三四分钱,来往七八十里路父亲舍不得吃一分钱东西,总是饿着肚子摸黑回来。夏夜蚊虫叮咬,冬天手指冻疮开裂鲜血染在草鞋上,不知挑回多少担笋壳,搓了多少条索子,也不知磨掉多少层手掌皮,熬过多少个夜晚,就这样父亲带着母亲打了三年草鞋供叔父读完了初中,叔父成了周围三五里内唯一的中学毕业生。

叔父初中毕业后当了小学公办教师,父亲稍微松了口气,没料到1962年被下放回来了。据说叔父书教得好但爱给校长提意见所以下放。父亲安慰了一番就带着他去见生产队长,队长安排叔父做些轻松点的农活,早晚放牛,夜晚守仓库,白天编入妇女队干活,每天比妇女少计一分工分。有一年叔父插了一丘田秧苗,队长检查说不合密植要求,父亲去查看行距的确太宽,于是牵牛去耙平了,带着叔父手把手地教,两人重新插过。为了不失叔父面子,父亲从我家的口粮账户中赔偿了队上浪费的几斤谷种。

我家祖遗仅两间土砖房,开过四张床后空间就剩下不多了,吃饭都要坐在床边。六十年代初家里人口多了实在住不下,不得已父亲决定起几间房子。那时刚刚从六零年的苦日子过来家里哪有钱建房?父亲想尽了办法。他与人换工放好了土砖,请熟人凿了屋基条石,借钱买些杉树作梁,屋面扎上南竹尾子用稻草盖着,硬是白手起家建成了四间土砖茅草屋。父亲把两间旧房修缮一番无偿交给弟弟居住,指望他娶房媳妇。

六十年代中期奶奶去世,家里建房的债还未还清无钱安葬,父亲到公社信用社借三百元钱办丧事。父亲对叔父说这贷款不用你分担全部由我来还。那时我正在上中学,记得学费都是两元三元地交,好多次都因欠学费而停餐,一床被子硬得像胶板,要用手肘压着才能叠起来,冬天下雪时我还穿着单裤,家里经济是何等困难。父亲一方面辛勤劳作多挣工分,千方百计搞副业收入,一方面把家里凡是能卖的东西都卖掉,连姑母送给我的一件穿了几年的旧毛线衣也脱下卖掉。三年多时间父亲还清了贷款本息,还款收据竟有几十张。如此艰辛父亲竟从未对叔父诉说,如此重负也从不要叔父分担。看到父亲如此亲情大度,我心里充满对父亲的敬意,默默忍受着贫困发奋读书,从未埋怨过父亲。

七十年代后期我已调到县机关工作,一次回家父亲对我说,你叔做农活不方便但教书是内行,看看有没有机会让他去当教师。我到县教育部门打听正好在准备招考小学教师,于是给他报了名。叔父文化基础好,加上这几年又经常帮邻近几个村的小学代课,因而笔试面试都合格,时隔十几年后叔父又当了小学教师。这年叔父快四十岁了,父亲最关心的是给他寻门亲事免得老来孤独。父亲央人四处为他访亲终于谈成,那女人带着一个小儿子过来。父亲见叔父居住的那两间百年祖遗旧屋破烂不堪,就在我家这边腾出一间房子收拾好让叔父一家三口居住。那时我家茅屋已盖了青瓦,墙壁也粉刷了,还盖了两间脚屋,居住条件比过去有所改善。俗话说树大要开枝,兄弟大了要分家,父亲却把快四十岁的弟弟一家接过来一起居住,队上人都称赞说,长兄当父,他是做得最好的。后来由于学校需要教师守校,叔父一家被安排到学校去居住,父亲为叔父备齐了日常生活用具,还亲自为叔父挑着行李送行,临别时父亲对叔父一家人说,放心吧,我会常来看你们的。

父亲八十高龄作古。几年后叔父病逝,我把他与他的哥哥安葬在同一青山上,好让父亲再照顾叔父的下一辈子。

看瓜

文/jsshlqw

下班回家发现家里没人,但是地上躺着两个大大的西瓜,我再次想起了儿时挥之不去的看瓜记忆。

每年生产队里小麦收割完毕时,正是西瓜快要成熟的时节。在我六七岁的时候,按照惯例,我都会跟随着父亲在晚饭后去北湖看瓜。其实,我们农村人过路时口渴了摘一个瓜吃不算偷,遇着熟人还会主动摘一个瓜让他解解渴。看瓜更多意义上是一种田间管理和割麦疲惫后的放松,而非防止路人偷瓜。

父亲晚饭后把饭碗一推,照例点燃一支烟,我就知道快要出发去瓜地了。每天下午,当西方的天空只剩下火红的晚霞时,父亲就带着手电筒和一支竹笛出发了,我默契地紧随他亦步亦趋地奔向三里外的北湖菜园,我们家的瓜田就在那里。田野里依旧弥漫着小麦收割后特有的秸秆气息,一路上我问这问那父亲却很少理睬,也许是因为生产队午收大忙过于劳累让他心烦吧,或者是由于早些年割资本主义尾巴时他被揪斗曾受到过伤害?

父亲总是先在瓜田里巡视一番,偶尔掐掉一些无用的瓜头或拔掉几棵杂草,回到地头时往往带着一个提前成熟的小瓜,擦干净后丢给我。瓜田另一头摆放着一张小凉床,它就是我们夜晚休息时简单而温馨的窝。床上只有一件单薄的毯子和一个枕头,床的四条腿上扎着四根竹竿,顶部纵横系着许多芦苇并缮上杂草,用于遮挡白天日光的暴晒,更主要的是防止夜晚下小雨时用它来避雨。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满天繁星时,父亲都会丢弃烟头拿出竹笛,一曲接一曲地吹奏那些我早已非常熟悉的曲子,印象最深的是他经常吹奏的《绣金匾》,悠扬的笛声在夜空中随风不知道飞向何处去了。我躺在父亲的身边仰望着星空,那里有奶奶常说的牛郎织女银河相会的故事……我经常是在笛声中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可惜这支竹笛暑假后再也没看见父亲吹奏,被静静地挂在家里的墙角,父亲只是偶尔盯着它凝神良久默默无语。那年,是公元一九七六年!

有一次半夜里我突然醒来,感觉手脚冰凉,只有肚子上盖着叠成多层的毛毯。黑暗中可以听到小雨打在瓜叶上窸窣作响,毛毯已经不足以御凉,可是父亲身上却什么也没盖。好在不久小雨就渐止,月亮慢慢地探出头来,四周的虫子无休无止地合奏起精美绝伦的月光奏鸣曲,皎洁的月亮在喧嚣中却显得更加寂静孤单。我辗转难眠索性坐起来,父亲却罕见地开口训斥我:睡觉别动!微风吹散了乌云,月光越发的清澈如洗,不远处砂石公路两旁的大树上一群知了竟然接二连三地鼓噪起来,惊醒了远处的一只布谷鸟半夜里反复地“咕咕,咕咕……”床边地上草丛里一只蟋蟀犹如在我耳边鸣唱,我突然好想化作一只月光下幸福的小蟋蟀,整夜无忧无虑地在叶子上弹奏……没有失眠过的人是从来不知道月夜的静美的!父亲偶尔为我驱散耳边的蚊子,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又睡着了。当耀眼的阳光晒得我脸部微热时,我睁眼发现身边没人了,父亲已经摘了好几个大西瓜堆放在床边。

一角钱一只大西瓜,如果选择籽儿较多的籽瓜可以尽情的免费吃,只需把瓜籽儿留下来。每次有人过来吃瓜后无论是否熟悉,给钱时父亲都会说“算了!”但是陌生人从来没有不给钱就走的。有几次真正的熟人过来吃瓜,没等父亲开口,他们就主动说“那就不给你钱啦,下次去我家喝酒啊!”说完抹抹嘴就走了。只有一次,村里的一位大哥叫小苏子,泼皮恶搞出了名,过来就挑了一只最大的籽瓜,告诉父亲说:“小爷,这种瓜是不要钱的嚎!”瓜被他一拳砸开后上去就是一顿狼吞虎咽地海吃,三下五除二地扔了空瓜皮后,面前却不见一粒瓜籽儿,全部被他吃进肚子里了!父亲抄起扫把揍了他的屁股:“你这个兔崽子,瓜送给你免费吃了,瓜籽儿给我留下来嗨!”小苏子哈哈大笑道:“小爷,你家这籽瓜怎么一个种子都没长呢?”父亲怒斥他:“滚吧!”

我后来再也不敢去瓜地里看瓜,是因为五爷和其他人晚饭后说的一个有关狐狸精最喜欢选择瓜田拜月的故事。

说是附近的谭庄生产队里负责种瓜的张耀福六月十五在瓜地里看瓜,明晃晃的月亮下,他听见三三两两有人说话,声音不大却很清晰,谈论着下个月七月十五的时候需要在拜月时找一个凡人来讨封。

这时候你可千万别钻出瓜棚!修行了几百年的狐狸在拜月,这是它们得道成仙的重要一步:狐狸直着身子,跟人一模一样,两只前爪捧放胸前,边作揖边念叨:“月亮月亮,你看我是神啊,还是人啊?”月亮哪能听得见它的声音,其实它是在故意说给附近的人听的。这时谁接话谁倒霉,甚至会被索命的。要是没人应声,它这几百年就算是白修炼了,还得回去照修不误。

传说,清朝末年有个年轻的小伙子叫王守军,晚上在瓜地里看守最后一茬秋瓜,正好赶上七月十五,王守军年轻力壮、血气方刚,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瓜棚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忽然听到瓜棚边上有个女子娇滴滴地问他:“军哥,你说我是人啊,还是神啊?”王守军意乱情迷之中听到了女人的声音,一下子来了精神,他说:“你当然是人,还是个大美人。”顿时小伙子眼前一道白光闪过,一阵香气扑鼻而来,一位杨柳细腰、身材窈窕的绝色美女,楚楚动人地站在瓜棚前,把王守军看得心花怒放、神鸾颠倒,当晚就和美女一番云雨……一连三天晚上,美女都准时过来找王守军约会,弄得他茶不思饭不想。即使大白天,困倦的王守军只要一合上眼,就会浮现出那个漂亮的美眉。 眼瞅一连好几天都不见儿子回家吃饭,父母急了,趟了好几里地来到瓜棚旁,掀开瓜棚的席子一看,儿子仿佛奄奄一息,可嘴里还在念叨着那个美女的名字。强壮的年轻人啊,被狐狸精吸精咂血,整个人都快被掏空了……

传说都是假的,但是古代种瓜的事儿很多,也留下了许多与瓜有关的成语故事:瓜田李下、滚瓜烂熟、顺藤摸瓜、瓜熟蒂落、破瓜之年、种瓜得瓜、瓜瓞绵绵、老王卖瓜等等。如今土地流转后,除了种瓜专业户,其他人都不用种瓜了,四季却都可以买到各色各样的瓜。

今生也许再也没有机会去瓜田看瓜了,年迈的父亲也没有力气吹竹笛了,但是从前月下看瓜的美好记忆永远挥之不去却又越发地飘渺了。

作者:江苏省淮海技师学院 李庆伟

2019.6.29

不尽旅途

文/徐志频

今年春节,陪母亲去北海过年。这是她今生第一次出省,头一回看海,更是母子俩的今生初旅。

去年是母亲身体状态最好的一年。困扰她多年的关节疼痛,基本消失了;反复数十年的胃病,不见再犯了。趁她身体尚健、妻子陪孩子在澳大利亚留学,我刚好可以全心陪她。

自父亲一年前病逝,我切实体验到子女与父母一场,是当下,是现在,不是等待与将来。

长沙开往南宁的高铁,行程六个多小时,到酒店住下,已是晚上八点多,电视正直播鼠年春晚。

我问母亲,住得习惯么?

母亲说,这家酒店好客气,很舒服,什么都有,发明酒店的人好聪明。

我怔了一下,这不过是一间普通旅馆。常年在外出差讲课,住惯了各种档次宾馆的我,忘了母亲以前并没有住过酒店。

正月初一,画风突转,媒体开始说疫情。我隐约感到,这将是一次不同寻常的旅行。

坐上南宁开往北海的巴士,母亲一直戴着医用口罩。她还不放心,在医用口罩外面,又加戴一个一次性防护口罩。

车到北海景区正门时,疫情防护开始升级,大门禁止游客出入。

母亲说,我就想看一眼海,工作人员却并不通融。

失望之际,突然发现前面海滩有三三两两的人。原来海滨护栏的侧门,并未关闭。

潮声起伏,海面幽平。母亲跟在我身后,踩着松软的沙滩,第一次看到了海。徜徉在水岸相接处,她好奇地在沙滩上弯腰捡着小贝壳,细心地用纸包起来,放进口袋。她说,下次不会来了,捡回家做个纪念。

初二这天,上午阳光拂面,晒出春天的气息。母亲开心,因为这是她67岁生日,她说,这个生日兆头好。

没曾料到,自助游使吃生日饭这件简单不过的事情,成了无处寻觅的难题。母亲肠胃消化不好,平时只能吃米饭、面包、粥食之类。但所开门店,满眼皆是一些适合年轻人的甜食、饮品、烧烤、油炸食物。我陪母亲找了两条街,来回走了一个多小时,仍没有找到一家适合她的饭店。最后,我去超市买来两袋干面包,二十多块钱,又去一家烤鸡店,点了一只烧鸡。

烤鸡店里有免费提供的白开水,母亲用白开水就面包,把这顿生日饭吃得津津有味。

母亲说:有面包吃已经很好了,我们这代人,年轻时想吃没得吃,现在有吃了不敢吃。

这句话有点耳熟。2018年春节,我陪父亲去云南养病,当地朋友讲义气,每顿饭都帮我提前订好,顿顿有一大盘父亲爱吃的牛肉或羊肉。但是对着一大桌美食,他怅然说,年轻时想吃没得吃,现在有吃了,想吃吃不进。

2016年春节里,我趁回老家的机会,去了母亲的出生地。据说,此地数百年前,原本荒郊野岭,渺无人烟。母亲 家陈氏先祖,带妻儿到此寻地安家。赤手空拳的他,看中了杂树生花下的这口水井,便落户在井边。此井源源不绝,又经常冒出各种鱼来,碰上灾年荒月,村人只能吃野菜、红薯渣填肚子,便靠捞鱼来补充营养。

陈氏先祖开辟繁衍数百年,家族后代数千人,五湖四海,人丁兴旺,蔚然大族。

小时候去舅舅家走亲戚,经常碰上有班子在唱戏,它成了我如今对家族社会最深的记忆。

那天,我站在老屋门口,看着这些不变的建筑,突然感到无边寂寥:属于上代人的故事,随着上代人的老去、故去,渐至了无痕迹。

从父亲去世之后,我明白了古人说的“住世”含义。人只能活在时间里,或者七八十年,或者上百年,前后两头,是无边的空旷,无尽的寂寥。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生命根植于泥土,植物将光藏在身体里,变成叶果;人吸收叶果,……生命在无尽的寂寥中无尽绵延。

所谓父子一场,所谓母子一场,是顺旅与逆旅的次第展开,像岁岁泥土凭借光能流动、传递,像一趟不见始末的无尽旅途。

父亲领我走进校门

文/周竹生

1979年我参加高考,总分比当年的分数线少了半分,名落孙山。那年我17岁,农村学校五年小学、两年初中、两年高中,刚刚达到了如今九年制义务教育的学习年限,再加上当时学校教材配不齐,教师配不全,我们就像贫瘠干旱的黄土地上没有长好的稀稀拉拉的幼苗,干瘪肚子里的知识达到高考的要求确实够呛。当时的我,眼巴巴地想上大学。父亲看到我心有不甘,就帮我联系了城里的高中,进入省丹中文科班插班复读。

记得在一个暑热的早晨,我从父亲的住处宗家巷的小巷里走出来,进入新民西路,一路上两旁的法国梧桐树叶几乎把马路都遮了起来,头顶上知了声阵阵。父亲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还没有从高考失利的阴影下走出来,路上父亲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是此时无声胜有声,我已经在心里告诫自己,从乡下到城里来读书,而且是复读,父亲给我的这个机会很难得,我必须珍惜。

父亲把我领进省丹中之后,我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差不多有一学期的时间我几乎没有说话,只是眼睛看着,耳朵听着,生怕错漏了老师讲的任何话。在六十多个人的班级里,我成绩一直保持在前几名。一年后参加高考,成绩公布,我达到了本科录取分数线,在兴奋和忐忑中填报了志愿,同样在兴奋和忐忑中等待着录取消息。

1980年8月初的一天下午,父亲下班后回家,急匆匆地对我说,省丹中打电话来了,明天早上上南京,去江苏饭店。第二天一大早起身,跟着父亲乘火车到了南京,之后转车到江苏饭店,接待我们的是两位男同志,看了我本人,问了几句话,然后笑着拍拍我的肩头对我说,好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后来我才知道,接待我们的两人是扬州师范学院负责招生的老师。他们之前在我的招生材料中看到了两张不同的照片,一张稍微胖一点,一张稍微瘦一点,为了了解清楚,向省丹中打了电话,要见我本人核实。我向他们作了解释,当时我以为,都是我自己的照片,就把两张不同的照片贴上了。

情况核实清楚,我和父亲一身轻松,更让我们喜出望外的是,这一趟省城之路,让我们提前知道了我即将被扬州师范学院中文系录取,用现在时髦的话来说,我已经是一只脚踏进了大学之门。从江苏饭店出来,父亲很开心,跟我说,你想到哪里去玩?我带你去!去南京长江大桥吧!这样我平生第一次去看了南京长江大桥。

时间过得很快,没有多久,我接到了扬州师范学院中文系的录取通知书,当时班级里考上本科的也只有三人。消息传出,认识父亲的人都向他表示祝贺,那一阵子父亲一直很高兴。

临近开学,父亲为我准备了皮箱、脸盆等一堆生活用品,1980年9月3日我十八岁生日那一天,带我到扬州师范学院去报到。我们搭乘丹阳到扬州的长途汽车,先到镇江江边长江渡口,然后摆渡到对岸瓜洲,再到扬州汽车站,一路转车到达瘦西湖边上的扬州师范学院。

从来没有见到这么高大气派的校门,我抬头看水泥拱门的上方是扬州师范学院六个大字,苍劲潇洒,之后才知道这是从毛主席书法字体中选取的毛体。父亲和我一前一后,跨进大门,看到父亲高大的背影,我的心头一热,父亲没有上过一天学,从小就到人家学徒,自己给自己扫盲,文化水平并不高,但他把我送进了大学之门。父亲离开时,叮嘱我,好好读书!

四年大学,我确实按照父亲的关照好好读了。图书馆大厅的十来种报纸每天午后必定浏览,文学期刊每期必读,古今中外的名著一本接着一本的看。大学四年看了不少书,积累了一点基础,养成了读书的习惯。

回想当年,我们那个时代,上学教师听之任之,家长大多不闻不问,完全是自由发展,自生自灭,跟现在教师管头管脚,家长事无巨细一一过问相比,简直恍若隔世。我家兄妹五人的学习得到父亲的关心最多的是我,父亲三次领路,一步步把我领进了大学之门,开启了我读书教书写书一辈子与书为伴的人生。

感谢父亲!

幸福

文/杜强

1950年,对父亲来说,是一个双喜之年,大姐出生在这一年,大姐的出生给父母带来了诸多的喜悦,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无限生机和期盼,大姐的到来,爷爷奶奶终于有了第三代人,从爷爷对大姐的安排来看,对她也是寄予厚望和爱护的,爷爷和父亲商量,将大姐过继给大爹,大爹大妈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从爷爷的角度来年,大爹,父亲都是自己的孩子,大姐在谁家都一样,同时大爹大妈有了大姐后,精神也有个寄托,另一方面,大姐是全家的孩子,全家痛爱总比一家痛爱好,父亲虽多不愿意,但父命难违,只能违心地答应了,可以想到,父母那时的心情,有种将心头肉割去的感觉,大姐是父母的第一个孩子,过继给大爹,尽管还是自己家里,感觉好像失去了什么。

这一年,为了推进“起义地区解放区化”和当时绥远地区剿匪的需要,村干部必须必须要有一定的军事素养,父亲就被推上了村长的位置,这也是一种无奈之举,但对父亲来说,这是人生的一个新的起点和转折,因此父亲百倍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这一伟大的事业中。这一年,四爹做为当地的知识分子,也参加了工作,家大人多,干活的人少,母亲承担着很大的劳动任务,付出与得到严重失调,难免要有许多想法。

在多孩子的大家庭,长辈很难将一碗水端平。人们常说:“父重长子,母疼幺儿”,是有道理的,再加上母亲进门以来,这个大家庭的微妙的平衡受到破坏,做为家长的爷爷没有对这种失衡关系进行调节,加大了父母对家庭的离心力。

爷爷是一个有点小精明的人,人们称他为“琉璃算盘”,四爹很快也要成家,家里的住窑就不够了,需要到别的地方再建,总要有一个儿子搬出去,虽然手心手背都是自己的肉,但厚薄不同啊,既然父母愿意出去,那省了爷爷很大的心思,还能体现做为长辈的高风亮节,只做个顺水推舟,这就是农民的大局观。对不起了爷爷,也许您没有这种想法,我是小人,您是大人君子,您在天堂是不会计较的。

有希望就有未来,50年的春季,尽管父亲的工作千头万绪,但父亲还是利用早晨和夜间工作之余,在西圪蛋独自一人挖好了两孔窑所用的土坯,由于工作劳累,营养不良,父亲患了“雀雾眼”(夜盲症),每到夜晚,只觉得眼前飞舞着大大小小的星星,其他什么东西都看不到,那时人们还是很穷,吃鸡蛋是一件奢侈事情,穷人家的鸡蛋不是用来吃的,而是鸡生蛋,蛋生鸡的美丽憧憬。

父亲用水洗眼,喝野外苦丁茶泡下的水,都不管用,后来听人说生吃“黄鼠”的肝子可以治”雀雾眼“,于是父亲利用中午休息时间,提着一桶水跑到村子西边的西梁。

西梁的草地里,栖息着很多的“黄鼠”,“黄鼠”其实是旱獭,又叫土拔鼠,村里人叫它“黄鼠”,长的圆滚滚的,憨态可掬,主要食草,生活在洞内,对草场有破坏。觅食时,一只或几只轮流人立而站警戒着,其他的在洞的周边进食,警觉性很高,虽然跑得慢,但很难抓得到。

“天鹅,地蹼,出土的黄鼠“,这是村里人常说的三大美味,春季黄鼠冬眠结束,此时的黄鼠最好吃,因此叫出土的黄鼠。如何才能更好的抓到黄鼠呢,用铁锨挖,鼠洞又深又复杂,不太好挖,村里人经常是用水灌,将周围的鼠洞堵塞,留下一个洞口,然后从这个洞口倒入水后,当洞内全部淹没,一会一只又肥又大的黄鼠就从洞口抓了出来,此时黄鼠的毛发全部湿透,吸了水的毛发呈黄褐色,紧紧地贴附在黄鼠的身体上,原本跑的不快的黄鼠,此时增加了重量,跑得更慢,又没有其他鼠洞,很容易被人抓住。

父亲将周围的那些残洞和可能没有黄鼠的洞用石头堵塞,然后再一个新鲜的鼠洞口,用土圈一个积水的坝,将洞口围了起来,防止水流出外边,将水桶内的水缓慢地倒入坝中,坝中水就全部流入到鼠洞内,随着洞内的产生的气泡减少,一个憨憨的鼠头就露了出不,然后爬出洞口,吸满水平的毛发让紧贴在它的身上,黄鼠边跑动边不断抖动身体,父亲紧走几步,伸出手抓住黄鼠的脖子的后部,黄鼠挣扎着发出吱吱的叫声。

父亲利用桶里剩余的水,在周围抓了三只黄鼠。回到家里,父亲用小刀从黄鼠的嘴部将皮和肉切开,用力一撕,头部的肉和皮分离,然后右手抓住鼠头,左手抓住鼠皮一拉,一张筒状完整的黄鼠皮就拉了下来,用刀将鼠蹄与皮割开,将鼠皮乘着热乎,皮上还有水分时,贴在土墙上,这样皮子干燥得既快又不会缩小变形。处理后的鼠肉自然作为美食了,我小时候曾经吃过,不知是不是因为当时条件不好,吃不上肉,觉得黄鼠肉真的很好吃。父亲生吞了那三个鼠肝,果真传言不假,当天晚上就看不到眼前闪现的小星星,能看清周围的东西了。

利用夏秋农闲之际,父亲在家人的帮助下,在当时大柜门前的场面上建起了属于自己的窑洞,窗子是爷爷准备的,算在父亲分家所分的财产中,没有门,父亲自己按照门的大小尺寸,用枳机编制了内外两扇门,在窑门的右侧墙上下分别将牛皮条形成环状固定住,将枳机门右边的木轴上下端套入皮环内,这样门就安装好了,开关自如。

秋后,乘着天气还不太冷,选了一个吉日,将一个水缸,一口锅搬到了新窑中。

随后全家三口人带着两个碗和两双筷子,离开了老窑。

年前父亲还在为村里的事忙里忙外,母亲用黄泥麦壳和起的泥做了五个泥缸,用白土水粉刷成白色,泥缸的上边沿和底边沿用红泥水浆成红色,摆放在窑洞的后掌面,父亲用枳机编了一个长方形的片盖,正好盖在在泥缸的缸口上,母亲用年画将片盖裱起来,这样既好看又不会将尘土漏进缸内,两个泥缸放面粉,分别是白面和莜面,另一个放做饭工具和剩饭馒头等熟食。最后一个放年货。

大姐穿着新的花衣裳在炕上爬来爬去,腰上用布条拴在枕头上,防止爬到炕沿边掉到地下,母亲在炕沿边做着过年的年货,大姐哇哇叫着,伸出小手想让母亲抱抱,母亲用沾着面粉的手背亲昵地蹭了蹭大姐的头,母亲没有抱她,大姐嘴一下子扁了起来,泪水从两个小眼哗哗地滚了下来,满满的温馨,满满的幸福。

全家三口人在这充满幸福和快乐中迎来了希冀的1951年。

1951,是个吉祥的数字,1951年,也会是一个丰收的年份。

自从分家后,父母的小日子红火起来,第二年,父母不仅还清了建窑的所有饥荒(借款),在年底还将枳机门换成了木门,日子过的越来越舒心。

从父亲当上村长以来,他就一心扑在村里的工作中,从土改、镇压反革命到抗美援朝,父亲是这方面是三好学生,各项工作在东五区名列前茅,但多次的入党受阻,父亲就觉得有种不受信任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快就变成现实。

1953年的秋天,父亲被免去了村长职务,原因大约是旧军人出身,在建立政权时,缺乏相应的人员,只能利用,属无奈之举,抗美援朝的胜利,许多解放军转业复员,大大充实了基层,进入社会主义改造阶段,父亲在政治上完成了他的历史任务。

父亲有点失落,但随着二姐的到来,家庭的担子更重了,母亲又要照顾家中的大姐和二姐,还要下地劳动,一个人真的忙不过来,父亲被免后,彻底从村里事务中解放出来,可以一心扑在自家的土地上,母亲是高兴的,父亲也就把这事看淡了。

四爹觉得父亲的失落,就给父亲找了一份地质队工作的机会,父亲觉得给公家干活,自己当过顽军,历史上有有污点,对此不太热心,再加上已经有两个小孩,母亲也反对,这事就作罢。52年工作队让母亲参加工作,因父亲反对而放弃,冥冥之中注定父母艰难曲折的人生。

由于实行土改,农民有了自己的土地,生产的热情彻底释放出来,农民为了解决农业生产中各自的劳动力、畜力、农具不足的困难,几户农民形成了一种互相帮助的劳动组织。父亲带头将爷爷奶奶家、姑父家、大爹家和我家组成了一个“互助组”,在农忙时,将生产资料集中使用,在农闲时解散。国家有资金政策的支持,很快全村都以亲戚,朋友为纽带,建立了“互助组”。

1955年到1956年,在“互助组”的基础上,发展为“初级社”,日子过的越来越好,家里有十多只羊和两匹白马,还有几十亩土地,富裕殷实。

母亲和父亲成家以来,心中一直没有放下自己的弟弟(大舅),父亲性格随和开朗,对大舅很好,自从母亲有了自己的家,大舅经常会来到家住上一段时间,每次回去时,母亲会给大舅将衣裳换成新的或拆冼干净,带走家中最好的东西,我从没有见过父亲为此报怨过母亲,其实母亲心中是很感谢父亲能容忍自己的任性,特别是父亲走了以后,更是时刻思念。

1955年,父亲把老白马买掉,再加上家里的积蓄,给大舅成了家。大舅已不是那个六岁放牛的小牛馆了,没有父母管教的他是一个浪子,他的心不属于家庭,没有了对家庭的忠诚和爱护,在成家不到百天就逼着老婆离了婚。在大舅的一生中,父亲给他成过三次家,我在避开母亲问过父亲,他说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不愿意让母亲伤心。这是同病相怜呢,还是心心相印呢?

1957年高级社,所有的土地、家畜、大型农机具都归集体所有,土地没有报酬,父母看着自己的财产又要归集体了,几年来没明没夜的努力将一无所有,无言地流下了委曲的眼泪。

明天就要将自己辛勤的劳动成果变成集体的东西,父亲是多么的不甘心,不知道父亲当时想没有想到二寡妇土改时的场景。

父亲今天没有去干活,大姐和二姐显得有点活泼,全家好不容易都在家中,两人在炕上炕下滚来滚去,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跳上跳下,跳上跳下。父母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今晚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天空如一口大锅,将元山子村盖了起来,没有狗叫的声音,骡马也睡着了,听着玩了一天的两孩子均匀的气息声,看着孩子嘴角偶尔带出的笑容,父母静静地坐在那里,昏暗的煤油灯将灯盏的下方映照出锅盖般的阴影,也许是几分钟,也许过了一个世纪,父亲狠狠地吸了口气,跳下地出去了,羊圈里传出了一阵阵的响动,母亲说那动静很响,她害怕的全身都在发抖,不自觉地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耳朵。

大约半了小时,父亲抱着一个已经拨去了皮的整羊回到了家里,看着那白中透粉,亮晶晶肥嘟嘟的羊肉,母亲明显地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她什么也没有说,颤兢兢地走到了窗户旁,用被子将窗户挡了起来,下角用枕头严严起压住,父亲将羊肉放在案板上,用菜刀简单地将羊身分为四块,每块有一条腿,放在家中的五烧锅中,加入水后,再锅中加入一些盐粒了一根葱后就烧起火来,过了一会,家里就充满了香气扑鼻的羊肉味。

妈妈说那羊肉非常好吃。父母一夜无眠。

夜还是那么深沉,元山子一夜无眠。

回购

文/邓成日

老冯是教授,也是画家,而且是一位有名的画家。

画家也有画家的烦恼。老冯近年来越来越觉得自己早年的画虽然有灵感,但也有不如人意的地方。有机会,他想回购自己早期的作品。

他现在的作品,往往经过反复的构思,深思熟虑后,一挥而就,一看就是老道的佳品,至少没有遗憾。

灵感,对于一个画家来说,那是闪光的地方。为了追求没有遗憾,年近花甲的老冯,还带学生外出写生,他需要灵感。

在山林,在水边,都有他和学生的身影。我说:老冯啊,该享清福了。

老冯说:我就是一个劳累命,不出来走走,人就不舒服。

老冯有一次又带学生下来写生,作为老朋友,我也去陪同。虽然我不会画画,但看老冯陶醉的样子,我也陶醉了。

一天,一个青年找到老冯。问:您是冯画家吗?

老冯打量青年,说:是的,有事吗?

青年打开提包,小心地拿出一个包裹,一层一层翻开。我以为是什么宝贝。到最后展现出来的,是一幅画。画的笔法简单,但精炼到位,有一股年轻的气概。青年问:是您画的吗?

老冯回答说:是的。你怎么拿到这幅画?

青年说:我父亲说,是您送给我祖父的。但我不信,我祖父只是一个老实农民,不可能认识您这大画家。所以来求证一下。

老冯问:老人家还好吗?

青年说:十多年前就过世了。他要我父亲保存这幅画,说是传家宝。

老冯又问:你相信吗?

青年说:信,但不全信。

老冯说:所以你来了。你父亲好吗?

青年说:还好。我想认识你。我父亲讲,你的画给我们带来灵气,我们兄妹考上了大学,全是你的功劳。

老冯说:言重了。那是你们自己努力得到的。代我向你父母问好。

青年说好的。走时,还请老冯去喝酒。

我问老冯:你不是要回购早期的作品吗?现在遇到了,却只字不提?

老冯想了想,说:那时去写生,囊中羞涩,我在他家,一住就是半个月,他们未要我一分饭钱。我觉得无以回报,就画了那幅画作为留念,只是一个纪念品。那时我也没有名气,画的东西也不值钱。没想到他们看得那么重,如获至宝。更未想过拿来赚钱。多干净啊!

我说:所以,你放弃了?

老冯反问说:过去那份友情能用钱回购吗?

我哑口无言。闲下来,我也扪心自问:老冯早年送给我的画,难道不在回购之列?

逃荒内蒙

文/月夜※独狼

父亲1923年5月出生在山西平鲁县(现平鲁区)白辛庄。周边几个村都是以杜姓人为主,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在当时的父系家族中,女孩是不排在家族中,因此,父亲排行老三,家里人称他叫杜三。长大一点,取名为杜安明,但人们甚少叫其名,一般称杜三。父亲三岁时,又有了一个弟弟,排行为老四,家里人自然顺延着称其为杜四,后来取名为杜浩明。

白辛庄四周环山,村子前面为一条自西向东的深沟,夏天沟中时断时续地流着水,每当下雨后,轰鸣的洪水自西而来,向东而去汇入桑干河,南边的山坡东西两侧较高,中间较低,好像沿高峰中线折叠形成,如一个倒立的V型,雨水将山坡正中冲出了一条水沟,与村前的沟壑汇集在一起,将山坡分为两部分。村子建在北边山坡的平缓处,以南山的水沟为分界线,东侧为东村,西侧为西村,全村大约有百十来户人家。

村子的田地集中在村子南边的山坡上和沟壑里被洪水冲积形成的小块平整的土地,爷爷家的田地主要在南坡的东侧,由于水土流失严重,越靠近山顶处,土地越贫瘠。为了防止流水的冲刷,在坡地中用石头垒出许多的地堰,根据山坡的走势形成了大小不同层次分明的梯田,曲曲折折地将整个南坡梳理的鳞次栉比。在地堰上、山沟内和山顶处,生长有许多低矮的野杏村、酸刺之类的乔木。春天白云绕山走,秋天彩珠挂枝头,风光尽显险崖陡峭处。

平鲁县处在黄土高原的东麓,自然条件比较恶劣,沟壑纵横,水土流失,民生艰辛。随着四爹的出生,家中填丁加口,日子更加艰难。中原大战后,时局艰难,捐税日益增多,卖儿卖女者有之。“河曲保德州,十年九不收,男人走口外,女人挖野菜”,天灾和人祸让许多山西老乡只得背井离乡外出谋生,爷爷带着大爹和大妈于1931年春天离开了自己家乡,来到热河省陶林县元山子村(内蒙古察右中旗土城子乡元山子村)。留下了奶奶和父亲他们艰难维持着生活,那时父亲才八岁。

爷爷他们去了内蒙后,二爹帮着奶奶种植着南坡的几亩薄地,父亲每天跟随奶奶他们在地堰边,山坡上放着家中那赖以生计的老黑牛,偶尔也帮助奶奶干点农活。

爷爷和大爹他们去内蒙时,家里的积蓄和粮食大都做了他们远去的盘缠,虽然父亲的二姑(爷爷的二妹)经常接济,但她家也不富裕,离爷爷家又很远,奶奶家的日子还是过得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早晨清汤透亮,中午野菜充粮,晚上开水成汤。在这将近一年的日子里,奶奶的小脚不知踏过了多少人家的门槛,以举借糊口之粮,陪尽了笑脸,真是:“强将笑语供主人,悲见生涯百忧集,痴儿未知母子礼,叫怒索饭啼东门。”

爷爷家在白辛庄村的东村,爷爷的三爹(三叔)住在西村,爷爷的三爹是全村日子过的最好的一家,他家有三个儿子,其中二儿子和父亲同岁,父亲叫他二叔,他叫杜海堂,虽然人有点傻,但对父亲很好,是父亲的玩伴和好朋友,在那段困难的日子里,他总是愉愉地接济着父亲。相比着父亲的二叔,父亲的三爷爷对父亲他们就差了许多。

北方农村养猪所用的饲料一般都是土豆和花子混合而成,而花子就是农作物秸叶和种子外壳经过碾打后形成的细碎纤维。

有一天早晨,父亲去西村找他二叔,看到三爷爷家的猪食盆中放着还没有与花子捣碎搅拌的熟土豆,父亲还是个孩子,忍不住拿了一块土豆吃起来,当时被他三爷爷看到了,三爷爷很不高兴地把父亲训了一顿,意思就是在别人家不要随便拿人家的东西,吃别人的东西要经过同意,至于教养什么的,三爷爷也是说了许多,多少也让父亲受到点刺激,后来父亲还多次提到这件事。解放后,父亲三爷爷的三个儿子都跑到了内蒙,父亲还是多方照顾,父亲是心中有阳光的人,他看到的全部是阳光。

自尊从来就是富人的奢侈品,生存才是人性的本能。

奶奶在家里守护着她的孩子们,这个家庭就像暴风中的一颗小树,随时都有被吹折的危险。好在爷爷在内蒙站住了脚,冬天时候,爷爷捎话说他们所在的地方,土地辽阔,地势平坦,地广人少,非常适合种田,让奶奶带着全家快快过来,于是奶奶带着二爹,父亲和四爹一家人,离开了生她养她的故乡, 从此奶奶再也没有回过山西,离别成为永别。

内蒙的冬天,白雪皑皑,雪中探出脑袋的狐茅和针茅,被风吹得发出呜呜的声响,大漠的北风绞动着雪花在空旷的原野上,形成了滚动的“白毛风”,如巨象奔腾,太阳闪耀着橙白色的光芒,照射在飞舞的雪花,折射出赤橙黄绿的彩芒,如冷色的彩虹项圈,挂在了太阳的头上,北风卷着雪粒,嗖嗖地穿透了坐车人单薄的衣裳,牛车压着积雪,发出吱吱的声响,不紧不慢地行走在狐茅稀疏的旷野上,背着风的坐车人,在车倌的呦喝中,不断安慰着被冻的瑟瑟发抖哭泣着的孩子。坐车人就是奶奶和父亲他们一家人,内蒙的天气以她那独特的方式迎接了远来的客人。

奶奶和父亲他们终于在太阳落山前与爷爷和大爹他们一家人团聚了,看着孤孤零零还算整齐的三间窑,奶奶落下了眼泪,全家人动手将奶奶带的东西从车上搬了下来,看着四爹冻的发白的小手,爷爷将四爹抱在怀中,让大爹到院外铲了一些雪放在炕沿边,爷爷用铲子中的雪搓擦着四爹的小手,一会功夫,四爹的手变得通红发肿,四爹疼的哭了起来,听说獾子油对冻伤有疗效,爷爷到别人家找了点獾子油,涂在了四爹那红肿的手上,过了几天就消肿了。这一年的冬天,一家人终于在元山子村安顿了下来。

一年来,历经磨难的一家人,终于见面了,以往的种种痛苦,在团聚的喜悦中,如落叶在秋风中凋零。在寒风中独立的三孔窑洞中,不时传来欢声和笑语,天气好似被这欢乐感动了,白天刺骨的“白毛风”静了下来,天空露出了它应有的幽静,深蓝色的夜空中,眨着眼的小星星显得那样的生机盎然。

东窑的土炕上,爷爷坐在东侧靠近灶台的炕头上,四爹坐在爷爷的怀中,爷爷低着头,在四爹那通红发肿的右侧小手上涂沫着点发黄的獾子油,据说獾子油可缓解冻伤的痛苦。大爹坐在炕沿边,拿着用羊腿骨做成的水烟袋,呼呼地吸着烟,烟袋中的燃烟随着大爹的吸吮闪着红光,父亲半坐半躺地靠在炕的西墙上,向爷爷他们诉说着山西老家这一年中的变化,二爹在闪着豆粒大小的橙黄色的素油灯光下,用几根枳机编织着看似像盘子的东西,昏暗的光线照在他那有点苍白的脸上,显得那样认真和专注。奶奶坐在地下的小木凳上,左手拉着风匣,时不时地用右手的火铲将干燥的牛粪送入灶内,亮黄色的火焰围在了锅底上,锅中的水发生咝咝的响声,奶奶偶尔打断父亲的话,插上一句。大妈站在靠近父亲的另一侧的炕沿边,低着头认真的做着莜面,两手搓动,三根又细又圆的鱼鱼在大妈手中跳动着延伸到了笼中,炕上放着的两个五烧蒸笼里,有着全家只能爷爷吃的莜面窝窝(费时,做得少),还有莜面鱼鱼,另一个笼中放着已经切好的土豆片,还有半笼做好的莜面饸饹,离开娘家已有一年,大妈不停地问着二爹,二爹一边编着盘子,一边回答着大妈的问话,大妈不时地笑一下,右侧吸烟的大爹关注地看着大妈。

油灯的光,将家中的人照映在麻纸的窗户上,影影绰绰。远处传来孤狼的嚎叫声,引起了村中零星的狗叫,偶尔传来孩子的哭闹和父母的安慰声,这是一个让人安静的夜晚。

元山子村有三十多户人家,张海招一家是全村最有钱的。张海招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已经成家,村民们一般都称大儿子一家为大柜,二儿子一家为二柜,他的三儿子叫张贵林,在家里读书。张海招一家是从清水河迁移到元山子村的最早一户村民,元山子村的好多土地都是他家的。

爷爷和大爹大妈他们春天来到内蒙后,租种了大柜家的土地,这一年还算风调雨顺,除了还租外,家里收成还是不错。爷爷和大爹还在离村子较远的七股坝开出了几十亩地,也算有了自己的土地,于是在秋收结束后,捎话让奶奶带着一家人来内蒙团聚。

爷爷奶奶在山西时,田里一般种植的作物以糜黍和谷子为主,小量种植莜麦和小麦,家里饭食主要以小米、黄米和莜面为主,只有节日里才有可能吃到白面。内蒙风大天冷,小麦和莜麦适宜当地的气候,而糜黍和谷子之类的作物很容易受气候影响造成减产或绝收,不易大规模种植。

父亲他们来到内蒙的第二天,大妈开始教奶奶做馒头,吃完早饭后,大妈将酵子面放在一个瓷盆中,加入温水后用手将酵子在水中挤碎成糊状,将面粉用碗挖到盆中,用手和成面团,然后将瓷盆口用枳机编盖好,放在炕头上发酵。

中午准备蒸馒头烩粉条,大妈将切好的土豆在锅中用油炝了一下,加入水后在灶台中加了一把柴火后,将灶台口用灶盖堵了起来,从小瓷罐里用筷子夹出一块深棕色的碱块,放在一个碗内,从锅中舀了点热水倒入碗内,用筷子不断搅动,一会功夫,碗中的水变成棕色。大妈把碗放置在一边,将已经发的膨胀的面团从炕头拉到炕沿边,将碗中已经澄清的碱水慢慢地倒入盆中的面团上,防止碗底沉淀的泥土随水倒入面中,然后在盆中揉起面来,直到盆中的面团没有黄色为止。大妈将揉好的面放在已经洒上面粉的案板上,将面团揉成椭圆的长条,用菜刀将面条切成一段段的圆柱,将切开的圆柱一端沾点面粉摆放在木笼里,把木笼放在烩土豆的锅上,盖好锅盖后开始烧火蒸馒头。

大妈把冒着热气,已经蒸好馒头的木笼放在炕上的案板上,父亲和四爹马上围在了笼边,大妈将笼盖打开,白生生胖虎虎的白面馒头散发着诱人的麦香,父亲与四爹没有见过馒头,两人把头伸到笼的上方,不停地吸着气,发出丝丝的声响。

大妈用手将馒头从木笼里拨了起来,拿起一个馒头,用手分为两瓣,分别交到父亲和四爹手中,父亲拿起手中的半个馒头,几口吞了下去,四爹拿着馒头,左右手不停地倒换着,用嘴巴幞幞地在双手上吹着气。

大妈把已经醒好的粉条放在锅内,煮了起来,过了一会,用筷子夹了一下锅内的土豆,感觉到土豆已经煮面,停下了烧火……

父亲右手端着盛有土豆烩粉条的碗,左手用筷子夹着一个被咬成半月的馒头,两腮圆鼓鼓地不停滚动,双眼盯着木笼里不多的馒头。四爹把碗放在叉开的两腿间,碗中的菜上还放有一个馒头,手中拿着大妈给的已经吃得不多的馒头,急呼呼地看着奶奶,两眼水旺旺的快要流了下来,奶奶不断安慰着:“还多着呢,还多着呢”。

奶奶和父亲他们从口里到口外已经两个多月,每天能够吃到白面和莜面,全家人都感觉到很满足,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中年关已到。

家中有粮,心中不慌,今年的大年,爷爷全家过的更加从容,没有要债的堵门,没有往年的那种饥景,爷爷还从货郎手中买了块水烟砖,全家人虽然没有换新的衣裳,但洗得还是干干净净,年夜的饭场上,摆放着一小盆煮熟的羊骨头,五烧的大锅中,随水翻腾的亮晶晶的白面饺子,散发出浓浓的羊肉味,爷爷少见的脸上挂着一丝丝的笑容。

春天的脚步轻盈而坚定,初来内蒙的冷冽被返回的候鸟赶回了西伯利亚,在布谷鸟的鸣叫中,田地开始解冻,三孔窑洞南边的沼泽滩透亮的坚冰变得波光粼粼,野鸭子肆无忌惮地张开翅膀拍打着水,在水面上留下一串串鸭的脚印,两两成对的白天鹅飘荡在水面上,时而用它们长长黄喙互相梳理着羽毛,优雅惬静,时而曲颈高歌,壮志凌云。这是一个播种的季节。

当公鸡的鸣叫声冲散了淡淡的晨霭,惊醒了整个村庄,伴着炊烟的升起,爷爷一家也早早地起来了,大爹大妈要回到盐房子开荒,一早起来就赶着牛车,带着生活用品上路了,奶奶在家里人吃过饭后就开始了整理家务琐事,爷爷和二爹开始修理耧、犁、耙、耨等,只有父亲和四爹轻闲,爷爷就让父亲去检拾牛粪。

当时的元山子村及周边,人少地广,野外还有许多野生动物如:狼、狐狸、黄羊、野鸡等,小孩不能离村太远,防止野狼偷袭。小时候,父亲给我们说,在以前,姑父在门前不远处耕田,在田地不远处就有几条狼在转,当时姑父并不在意,可等到晌午回家后,才发现院子里拴的毛驴已经让狼给吃了。可想当时狼害有多么严重。

父亲要去拾牛粪,奶奶千叮咛万嘱咐,不要离村太远。

父亲离开家,挎着筐子来到了村子西边的“西圪蛋”,当时这里已经是村外了,父亲在这里检拾着牛粪,西圪蛋荒草丛丛,枯黄的头痛花(狼毒花)、风一吹过沙沙发声的狼针(针茅),还有随风飘舞的枳机,冬春季节,枯草随风飘散,落入背风的枳机丛中,踩上去软软的,正是牛羊觅食的好地方。这里食物丰富,牛粪也多,不长时间,父亲检拾的干牛粪装满了筐。正当父亲要回家的时候,突然看到在西圪蛋的凹地处(我上学时学校的位置),有几只鹰飞落飞起,好奇的父亲就走了过去,发现有一个已经死了的大鸟,每个鸟翅有二尺多长,漂亮的黑花色相间的羽毛,死鸟大约有十斤左右,父亲高兴地将大鸟装在筐中,艰难地带回了家中,爷爷看到父亲带回的大鸟,高兴地说:天鹅地蹼出土的黄鼠,这是美味啊。原来这就是地蹼(大雁),父亲、奶奶和四爹第一次吃到了大雁肉。

从这开始,父亲每天都去西圪蛋拾粪,但再也没有检到大雁,父亲每天高兴而去,失望而归,拾着的是牛粪,心里盼望着能够再次捡拾到点什么,可是运气好像远离了父亲。一家人至此在内蒙将家安了下来,时刻开拓着心中的憧憬。

愚人节的誓言

文/墨迹尘云

或许是命中注定,或许是天定缘分,他和她很早就认识了。

那还是在三十多年前,他们还尚未出现在人世。

两家是世交,是当地有名的书香世家,交往了百年。到他们父亲这一代,关系更是情如兄弟。

他们的父亲自小便很要好,又一同读书,一同考上了大学,一同分配到了同一家公司。更巧合的是,他们还在同一天和一对姐妹结婚,婚后又一起怀孕。从此,两家的关系更是日益增进。

4月1日,愚人节。正是那天,他和她在同一家产房里来到了人世,但这却并不令人开心。

愚人节,或许是上帝在愚弄他们,他们一出生就是一个不幸。

因为难产,他的一生没有母亲的身影;因为车祸,她的人生和父亲素未谋面。

他们的生日,成了忌日。

于是,他的父亲在悲痛欲绝之下毅然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下下海经商,创立一番事业。从此,他便和她一齐长大。

那一年,他们9岁,他懵懵懂懂的对她说道:“将来我取你。”

她调皮一笑:“好啊!你可千万别反悔。”

“反诲的是小狗!”

这个誓言,一立,就是两个人生。

那一年,他们14岁,情窦初开的他对她含情脉脉的说了一句:“我喜欢你!”

她没有回话,只是羞红着脸,微微点头,侧过脸去,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那时,微风拂过,她飘逸的墨发,永远的印入了他的心中。

一声带有预谋的急刹,颤动了一个商业帝国心弦。他看着他的父亲在自己眼前永远的远离了自己,然而,他除了哭泣,却再也无能为力。

那一天,他正好十五。他的生日又一次成了忌日。

从此,万贯家财都成了过往云烟。从那声急刹开始,他和他父亲就成为了一个阴谋夺取的代价。

仅仅一个月,他父亲一生的心血便江山改姓,他也一无所有,只留下了思念。

从此,以前众星捧月中的他便成了以前那些朋友侮辱的嘻骂。

倔强的他如他的父亲一样,终于无法忍受如此巨大的屈辱,毅然放弃一切——包括她的挽留。

他只身一人远离了这座城市,他走的时候,除了一封留给她的信,他什么也没留下,也什么都没有带走。

那一年,他们十五岁。她以十分优异的成绩顺利的进入了省城一中的重点班,继续着自己平淡的生活。

而他,却已经在大上海的工地上扛了几个月的水泥,他再也对她说不出:“我喜欢你”,因为他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她,他把想对她说的话,全都留给了自己,他想等他配上她的时候,再全部告诉她。

后来三年里,他再没有机会见过她。

因为一些机遇,他的事业渐渐走向正轨,也算一个小承包商,承包一些工地,再也不为钱所窘迫。

而她却一如既往的优秀,以省高考状元的绝代风彩进入了北京某重点大学。

那一年,他们十八岁,已经开始着人生。

又过了四年,他们彻底失去了联系。血液中流趟着商业基因而又不甘平庸的他,终于等来了自己的机遇。

金融危机肆虐着世界,而他却在这场危机中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他孤注一掷,将自己这几年所有的资产再加上从银行贷款的几千万全部投入了房地产,在浦东买下了一大片的土地,并开发建设新的楼盘。

那个时候,他被认为是疯子。

终于,他还是赌到了未来。

国家的四万亿和种种政策一投入市场,便令国内各大行业迅速回温,选择留下的人,终于熬过了寒冬,迎来了春风拂面。

在这其中,上升最快最猛的又莫过于房地产市场。

他成功了,一夜之间,他成了各大杂志的封面人物,被誉为商界鬼才。

他终于在偌大的上海有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大企业,夺回了父亲生前所有的荣耀。

在公司上市的那天,他心里想的却是“我终于配的上你了,雯,你还在吗?”

他还是没能忘记那个儿时的誓言。

那一天,她在电视看到了他,此时,她已经毕业了三个月,却依旧没有找到工作,也有想过去上海,但终于还是没去。

“他已经忘记我了吗?”那个时候,她望着那个电视中气宇轩昂的年轻人,默默的想到。

明明思念,却不肯相见。

时光匆匆,再一次见到她,是在上市六年后,此时,他已经是中国最杰出的几个同代青年,资产无数,业务已经遍布全球,是那个年龄的骄傲。

再一次见到她,是在东莞一家的酒店里,昏暗的灯光下,她一如以前的美丽清纯,但却又有几分难以言说的变化。

“一千一夜,看你是熟人,就八百吧。”沉默了许久,还是她最先开了口,声音却很是冷漠。

突然,他一把上前紧紧的抱住了她:“跟我走吧,洛雯,相信我,我会给你幸福的!”

她的眼中含着点滴晶莹,嘴角刚刚微微的动了,但却还是忍住了。

她一把推开了他:“于总,您说什么呢?我只是个小姐,我还有客人。”

然后,她便绝情的转身离开了他,只留下了背影。

他愣在了原地,“这么多年,难道她全忘了么?”

“混。帐!”许久他才爆了一句粗口,她不知道的是,其实,这家酒店也是他名下的资产。

他认为她今天的一切,全是自己的罪恶。

随后这家酒店的所有管理人员全部被开除,他开始亲自管理着酒店业务,他只是希望能再次遇到她。

出了房门的她,躲进了卫生间的一角,倦缩着身体,放肆着哭泣着——其实,他也不知道的是,他是她的第一位客人。

“他还没有忘记……”

从此,他再也没了她的音讯。

这一别,就又是两年。

“小于……呜呜……你快来……小雯她、她不行了……”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怎么了阿姨?”

“小雯她、她……”

听着,他站了起来,神情滞愣,听到最后,他的手机径直从他的手中摔了下来。

“王助理!备车!去人民医院!”

他飞奔出了会议室,那些董事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的老板就已就不见了人影。

“怎么样?”他点燃了一根烟——以前,他从不抽烟——他望着重症监护室里的她,深深的吸了几口。

医生想提醒他这是医院,但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告诉着他她的病情:“患者得的是白血病,必须需要骨髓移植才能活下去,但她的型号十分罕见,所以……”

“我明白了。”他将烟头踩灭。

“但她的骨髓过于脆弱,相匹配者肯定会活不下来。”

“所以呢?”他冷笑了一声,不屑一顾,“王助理,将那份文件拿来吧。”

“于总,这……”

“我说让你拿来!”他已经有些愤怒。

他在那份文件上很飘逸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随即,他笑了,如释重负。

“好好完成这份协议!”

“于总……”助理的眼睛湿润了。

“去吧!”

他回头凝视着站在生命边缘的她,暗暗的说着:“好好活下去,至于那个誓言……呵呵,就当我没说过吧。”

那一天,他们三十岁,已不再幼稚。

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她活了下来,并且比以前更加自信、更加优秀,经历过死神后,她才终于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她进入了他的公司,追寻着他的足迹,从基屋开始,一步步在职场中成为了公司董事会成员。

然而,她却再也没见过他,他就如人间蒸发了一般,即使公司高管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尽管如此,她却依旧记得那个儿时的誓言。

她依旧忘不了他。

这一天,她三十六岁,依旧孤单一人,独守寂寞。

“王总,你找我。”

“嗯。”那人轻轻的点了点头。

“从今天开始,你便是这家公司的老板。”

“嗯?”她十分不解。

两份文件推到了她的面前。

“自己看吧,六年前,我曾经的老板给我的。他叫于浮,我想你们应该有故事。”

她愣住了。

“他让我继承他那价值不菲的遗产,唯一的亲件是让我在六年之内爱上你,并与你结婚,且终生不得离婚。但我还是没有做到——尽管我真的爱上了你。”

她又一次愣住了。

她翻开了那份文件:《骨髓自愿捐赠协议》。

这一瞬间,如一道惊雷,她突然明白了一切。

当晚23时59分——愚人节的最后一刻,一具身体从六十六层的浮雯集团总部大楼顶端纵身一跃,没有留下一句遗言……

愚人节,他们的生日,也是他们的忌日,更是他们的誓言,他们的爱情。

陪父母看菊展

文/村姑

三年前,母亲做了心脏手术,恢复得不错,之后只需每一两个月去医院抽血化验一次,以决定每天的药量就行了。和住院时的心情已完全不同,每次从山村老家到市里医院,我们都当成一次三人游。

最近一次化验后,我们在医院北门外吃灌汤包。我提议,时间挺充足,我们去医院附近的王城公园看菊展吧,前段时间看别人发的照片,可好看了。父亲第一个响应。母亲也说好,再看看菊花。

王城公园里,菊花摆着各种造型,球形、圈形、菊花形、扇子形、游动的鱼、盘旋的龙、飞舞的蝶,龙船里载着菊花,老树上开着菊花,真是一个五彩斑斓的菊世界。

天气晴好,阳光温暖。父母一边走,一边看,一边惊奇着,虽说这三年每年都看,一年跟一年不一样呢。

在菊花前,我给他们拍照,两人离得两尺远。我示意父母离得近点,母亲笑着不动,父亲主动挪了一步,距离缩为一尺。我说:“牵着母亲的手。”父亲看了看母亲,听话地伸出手,母亲却把手插进了口袋,父亲手没处放,只好伸到母亲的背后。母亲很不好意思,笑着把头扭到一边。

我让父母为难了。一辈子,他们从来没有在人前拉过手。记得母亲说,结婚头两年回娘家,两人连走路也是一前一后离得好远,好像没有一点关系似的。

正值王城公园举办一个摄影展。其中有张老照片,河上还是老吊桥,站着一对年轻人。母亲仔细看了看,指着说:“是的,第一次来时,公园里就有这样的老吊桥。我穿的是绿色小格子的上衣,也是两条辫子搭在肩上。你爸穿的是白衬衣,跟照片上一样。那时,没舍得照相。”

母亲第一次来王城公园是在1966年。18岁的母亲经媒人介绍,刚与父亲认识。父亲借一辆自行车,载着母亲骑过伊河、洛河,带的是奶奶烙的饼,只在街上喝了两碗稀汤。

公园里的漫步,让父母暂时走出了琐碎的生活,忘记了为儿女操心,为家里的庄稼、狗、猫、鸡操心,隔着几十年的劳累日子,看见了属于他们的青葱岁月。

妈妈年轻时是照过一张相的。年轻的妈妈,眼睛明亮,头发浓密,两条辫子又粗又长。

那张照片夹在镜子的后面,我小时候常看。可惜,镜子被我们摔坏了,而照片因为时间长,粘在玻璃上,一揭就坏了,仅有的一张照片也没有留下来。后来,虽然我常用数码相机拍过一些照片,但大多都存在我的电脑里,没有洗出来。我能看到,他们却看不到。

母亲说:“跟你爸,这一辈子受了太多的苦,早知道,不跟他!”

父亲说:“现在,你是咱家的老大,说啥行啥,我一句都不敢犟嘴!”

我听着两人斗嘴,呵呵地笑。年轻时,艰难的生活、复杂的大家庭,让母亲受了不少委屈,两人也少不了吵嘴、怄气。如今,一切怨气都化为云烟。父亲脾气好得像个老和尚,跟年轻时完全不一样。父亲说:“***是咱家的大功臣,她一病,我才知道她有多重要。”

其实,父亲的话何尝不是我们做儿女的感受。陪着父母看菊展,何尝不是我的幸福。

我让父母看这次拍的照片。母亲笑父亲手里还拎着给我带的枣,照相也不舍得放下。父亲说:“看***笑得多自然。”

我选了最满意的一张,准备送到照相馆里,洗一张大大的照片,装了相框,给父母送回去,挂在老家客厅的墙上,让父母一抬头,就能看见。照片上,是王城公园灿烂的菊花,菊花前,是父母比菊花更灿烂的笑容。

喜迁新居话沧桑

文/刘会燕

父亲位于河西泰安嘉园的新居装修完毕,又一次搬新家了。父亲已经年届古稀,坎坷一生,数次迁居,阅尽人生酸甜苦辣,见证了祖国从百废待兴到复兴发展历程。

听父亲讲,上世纪50年代的秋天,院子里拉来了两大车秫秸和一些木料,在东家仓库的大院中,爷爷的住房竣工了。那是一座两间的土房,大概有40平方米,主要建筑材料是就地取材的黄土,掺入一些麦秸细草,人工垛墙,加以房梁、檩木、秫秸、泥土,房子建成了。房虽简陋,但能遮风挡雨,有了属于父亲的“窝”,后来延展成3间。

在这3间土房中,我的爷爷、奶奶、父亲和大爷、叔叔、姑姑一家人生活在一起,直至父亲中专毕业,和母亲结婚后才离开。

父亲带着母亲、我、弟弟一起漂泊了8年,直至1978年才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父亲单位分了房子,那时我已经上小学了,那种喜悦之情至今还记得。那是为职工盖的福利房,一大一小两间平房,砖墙土顶,房前有小院,可以盖仓房,在我眼中,它足够奢侈。

1994年,我们家搬进单位院内64平方米的楼房,有大小3个房间,父母住大间,我和弟弟分住小间,没有厨房,父亲将阳台改造为厨房。我们心里那个乐呀,全家人都感觉一步一个台阶,步步登高!

1997年,我结婚了,离开变压器厂的房子,在外有了自己的“安乐窝”。

进入二十世纪的2006年,父亲从单位楼房搬进了金龙苑。一住便是15年。步入古稀之年的父亲,虽然腿脚硬朗,但天天爬5层高的楼房,需跋涉70余步台阶,隐隐产生了危机感。一个念头,父亲决意再换一个低层或电梯楼。

有了想法,说换就换。2020年12月31日,父亲拿到了泰安嘉园新居的钥匙。经过5个月的装修企盼,终于在2021年搬进了这套位于河西的新居,新房90平方米,两居室,设施齐全,宽敞明亮。

拿到新楼钥匙,首先想到的是 “装修”,住平房搬家时,无论是新房子,还是旧房子,首先想到是“收拾”。“收拾”和“装修”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当时无论平房还是楼房都是“拿笤帚上炕”的,现在叫“拎包入住”,都是不需要装修的。即使到了我父亲搬到金龙苑毛坯楼房的年代,需要装修,也是自己设计,自己购料,雇请大街上的“装修游击队”来完成的。现在,父亲在拿到泰安嘉园的钥匙,选择了一家装修公司,大包给他们。事实证明,这个选择是完全正确的——省心、省力、质量有保障,也没有花冤枉钱。

父亲在庆幸有生之年过上舒心日子的同时,也会随之讲起“那些年”生活的不易。

用电,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就是指点灯照明用电。通辽老发电厂开始就叫“电灯厂”。那时家家户户的电器只有电灯,一盏15瓦或20瓦的灯泡,这个灯泡需兼顾里外屋的照明,在间壁墙锅台上方开一个窗口,那盏灯泡是软线连接可以移动的,天黑时做饭把灯挂在间壁墙的小窗口上,这样里外屋都有了亮光,电费按灯头计。

在父亲的记忆中,生活用水需要到我家后院的土井中去打水,由父亲和大爷或抬或挑运回来。虽然是土井,不需交水费,但淘井费用也不少。后来,有了自来水,那是公共室外的自来水点,离爷爷家很远,取一次水也很费力。真正的自来水进入寻常百姓家,我已经8岁了,那一年父亲分到了单位的福利平房,搬家时家中就有自来水了。

燃料也是生存之不可或缺,烧火做饭,取暖都需要燃料。50年代的通辽,老百姓大部分都用烧柴。一遇到大风天,街道干部就敲锣打鼓,通知各家各户不得生火,防止火灾,没办法只能吃冷饭。后来有了煤炭做饭、取暖,也有了“风匣”“风轮”的时代记忆。渐渐有了“煤气罐”,再后来,是父亲搬到金龙苑楼房的时候,管道煤气已经普及到户。

家庭取暖也几经更新换代。听老一辈人讲,“火盆”“火墙”曾经是取暖神器;后来有了煤炭,随之而来有了铁炉加炉筒子取暖;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出现了“土暖气”,这是一种迷你版的锅炉供热系统,后来逐渐被集中供热所取代。

人们对幸福生活的追求从来没有停止,无论有钱没钱,充满了对新鲜事物的追求。在那个电视还是 “稀罕物”的年月,父亲曾经自己组装过电视机。父亲组装的第一台电视机是在1972年,那时父亲在西安工作,显示屏是示波器的示波管,屏幕只有小人书那样大,但真能放电视,后来又装过6.3英寸的电视机。我们家购买第一台电视是在住单位平房时,14英寸的牡丹牌彩色电视。电视信号是无线的,需要自己架设室外天线,只有一个频道,后来有了两个频道。住到单位楼房时开始有了闭路电视,我家花4000多元买来一台21英寸平面直角彩电,闭路电视有好几十个频道,信号稳定,色彩鲜艳。

父亲的新居面积可能是当今楼盘中面积最小的,但对于一个独居老人来说,已经相当宽敞了。新居有宽敞明亮的客厅,温馨的卧室和书房,设施齐全的厨房、卫生间,全自动洗衣机、变频空调、65英寸大彩电、技术先进的电脑、三门冰箱、功能完善的订制家具一应俱全,时尚而不奢华,简约而不简陋,给人以时代感和温馨感。

父亲经常站立在客厅窗前,眺望楼前的小花园,甬路凉亭,花木丛生,绿树成荫,孩子们嬉戏玩耍,年轻人流连忘返,老人们谈古论今。父亲说他总有穿越时光之感,现实与当年,像幻灯片一样在脑海中闪烁变换,有时会产生幻觉,这些都是真的吗?

一生战友情

文/张帮俊

下班的时候,我接到了父亲打来的电话,我问父亲什么事?他说:“你赵叔来了,一起来吃个饭。”我二话没说,答应着。

赵叔是父亲的老战友,自从和父亲一起退伍后,二十多年来,一直有联系。每次,父亲回老家都会抽空去看看他,过年时,打个电话问声好。家里有什么事,只要父亲说一声,赵叔无论多忙,都会前来帮忙。

回到父亲家,见屋里坐了好几个中年人,赵叔我认识,还有几位叔叔很陌生。赵叔笑着对我说:“东子,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位都是我和你父亲的战友,他们是从很远的地方赶来,当年,我们是一个班的,快叫叔叔。”我忙打招呼。其中一位叔叔说:“你就是小东子吧!想当年,我还抱过你,时间过得真快,长这么大了!成家了吧?”我笑着点头忙端茶倒水。

父亲是一个不太爱说话的人,可是,每当有战友来时,父亲就神采奕奕,话也就多了起来。父亲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忙着,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满面笑容。很快菜烧好了,几位战友落座,酒杯满上酒,父亲端起酒杯说:“各位老战友,今天很高兴你们来家做客,咱们今天喝个痛快,一醉方休。”赵叔笑着说:“老张,这么多年了,还没改你那直来直去的脾气,战友们!今天不说别的,就聊咱们在一起当兵的事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趁着兴致,我就问赵叔:“赵叔,听我爸说,你们在一起还抱头痛哭过?”几位叔叔一听,都笑着说:“是有这么回事,还是赵叔说吧。”赵叔喝口酒说:“那会儿,刚到部队,一下子还未完全适应部队的生活,又赶上新年了,却不能回家,都是十八九岁的孩子,难免会格外想家。越想越难过,弄到最后,我和你父亲抱头痛哭,其他几个人也被我们的情绪所传染,也哭起了鼻子。”父亲听了,也笑着说:“主要是当兵离家太远,实际上我还是蛮坚强的。”此话一说,几位叔叔都笑了:“得了吧!那个时候,就属你最爱哭鼻子!”

宴席即将结束时,赵叔也端起酒杯说:“老战友们!希望大家把身体保养好了,有时间,我组织大家一起回咱老兵的第二故乡看一看。”临走之时,父亲与每一个战友拥抱握手,相互祝福,那场面真的挺感人。赵叔他们的车远去了,父亲却一直站在屋前挥着手。我很羡慕,父亲与老战友们之间的那种深厚战友情,是那样弥足珍贵。

如果你问一位曾经当过兵的人,军旅生活中最难忘的是什么,十有八九他会回答“最是难忘战友情”。战友情,深情又悠长。

帮父母拔草

文/郭素稳

父母住在近郊,还有一亩多庄稼地需要我们去打理。

上午,接到母亲的电话,得知这几天,老天爷一直在发脾气,一会儿倾盆大雨,一会儿阴雨霏霏,望着发怒的老天爷,母亲她老人家焦急万分。想着她的一亩玉米地,这几天,地里的荒草迅猛生长,她一直嚷着、急着要去田间拔草。“再不去地拔草,庄稼就被草吃了!”母亲的话刚一出口,这可吓坏了生病的老父亲,他担心母亲去地里拔草,会丢下他一人在家里,他的身体虽然恢复得挺好,但还是待在轮椅上,不便的行动,使他的胆子越来越小。放下电话,我就骑车来到父母家。

看见我的到来,老人家对我互告起状来。听着母亲的述说,望着胆怯的父亲,我心疼地安慰他们:“你们别担心了,地里的草,我一人包了。”话语刚毕,父母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微笑。母亲心疼地劝我:“咱俩把你父亲推到地边吧,你一个人拔草太累了,咱俩一起拔。”“我也去地边陪你们吧。”父亲恳切地看着我说。我答应了他俩的要求,让他们晚一点去地里。

吃过午饭,说干就干,站在地边儿,放眼望去,满眼的绿色,一眼望不到地那头。低头仔细地瞧,地里的狗汪汪穗在向我招手,鬼谷子草在风中摇摆着腰肢,野苋菜长势喜人,马齿苋、抓地龙牢牢地依附着大地……只可惜,田地里的养分全部供给它们了。

地里剩下我一人拔草了,就在这时,包里的手机响了,是老公打来的,我笑着答应他:“现在正在田间接受再教育,拥抱大自然,滚一身泥巴,练一手茧子。”得知我此时正在田里劳动,他劝告我:“天气炎热,注意身体,适度干活,早点回去。”

此时,母亲推着父亲来了,在地头停下。母亲走进地里,父亲坐在轮椅上,在地边儿的树荫下,看着我们娘俩儿一起拔草。此刻,父亲的气色很好,面带微笑,心情也好多了,也不急躁,也不心烦,表现出少有的平静,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慈祥。

我和母亲一边拔草,一边聊天,聊兄弟姐妹生活,聊儿子外甥儿工作,聊小辈学习和淘气,我俩有聊不完的话。边聊边拔草,不一会儿,荒草被我们拔得剩下五分之二了。我站起身,伸了伸酸困的腰肢,扭了扭僵硬的脖颈,抬头向地头的父亲望去,只见父亲正向我招手。我快速地跑到他身边,原来是父亲不让我们再拔草了。他关切地对我说:“别太累了,今天少干点,和***早点回去吧,明天再拔吧。”看来父亲不再担心母亲拔草了。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就到了下午6点,做饭的时间到了。望着身后干净的庄稼,我和母亲带着胜利的喜悦,离开了田间,推着父亲回家了。

坐在院子里,我的肩膀已经变得十分酸困,五指僵硬,两腿如灌铅一样,但心里却很快乐。

家风“讲解员”

文/苗君甫

周末在家刚吃过午饭,父亲放下饭碗就急匆匆地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下午有个学校要来馆里参观,我可不能迟到。”母亲看着父亲的背影笑着说:“当了讲解员,你爸真是忙得脚不沾地啊。”

父亲这个“讲解员”只讲家风家训,工作地点就在村里每天对外开放的家风家训馆,虽然是义务讲解,没有工资可赚,但父亲依旧认真且努力。

老村拆迁之后,村里群众整村搬迁入住安置小区,生活虽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却没有了存放乡愁的地方。后来镇村筹划建家风家训馆,父亲一下子找到了目标和动力,他和村里的几位热心老人义务当参谋,认真整理了村庄简介、老村传统、民风民俗以及村庄大事记等等所有能反映村庄历史的东西,还在镇政府的指导下去外地取了经。

取完经回来,家风家训馆开始着手建设,全村大姓的姓氏介绍、家风家训的重要内容、名家的家训格言,包括村规民约都是重点展示的内容,父亲和村里热心的老人们一起,每天一有空就泡在馆里,从前期的内容整理、版面设计、墙体美化,到后期的义务讲解、打扫卫生,忙得不亦乐乎。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不受无功之禄、不取不义之财”……这些家风家训馆里的格言,父亲也经常给我们讲解,墙壁上党的光辉历史和领导人关于家风家训的重要讲话,父亲都如数家珍。

父亲最常讲的是村里的老革命故事、好儿子和好媳妇的光荣事迹,每当我们郑重地点头称是,父亲总是欣慰地笑了,满是皱纹的脸上全是骄傲和自豪,我知道,他已经深深爱上了家风“讲解员”这个身份,并以此为荣。

放下过去,敞开心扉

文/夜梦如烟

她是他的未婚妻,简单地说,她是他父亲临终时定给他的未婚妻!

他是生长在和平时代,不允许有包办婚姻的时代是没有错!但是他的婚姻还是不能自主,因为父亲给他定亲了!

虽然只是口头上定的婚姻,虽然,他可以不答应,可以反对,但他是个孝子,父亲的话,他从来不敢不听,因为父亲对他而言是一座大山,所以当父亲在病危时,拉着他的手说:“娃,也许我是自私点,不该叫你娶你还不了解的女孩儿,但是,娃,***离开世界时,是那女孩子的妈妈,把才五个月大的你抱去喂养两年,你才有今天……我想,做人不忘本,我们家穷,没有什么报答***妈,听说她家那女孩儿很喜欢你,所以我想,等我走了,你也应该有个照应,所以就答应女孩的妈妈,让你娶她……娃,也许我对不起你,但是我希望我走后,你不孤独,以后还有个伴陪着你……我会放心点……父亲似乎还有许多话还没有说完,可是……渐渐地,生重病的他,没有什么力气了,他只是用留恋的目光呆呆地看着儿子,眼角挂着眼泪,直到缓缓地闭上眼睛……

那一刻,他突然失控地流着眼泪大叫一声:“爸!别走……回来!爸,回来!

但是,任他怎么哭泣,父亲再也没有能睁开眼睛醒过来……

半年以后的一天,他依着父亲的意思,默默地去到那个女孩的家,第一次正式把她领回认识他的家,其实……

说是家,却只有他一个人,因为妈妈在他五个月时生病离世,而如今,连父亲也生病撒手离世,他变得孤苦伶仃的了,还好,他是大学生,而且已准备出校门实习,就要准备毕业了,所以不需要整天呆在冷冷清清而空空荡荡的家。

也许是因为不经常在家里,也许是他没有心情收拾和整理一切,所以家里非常乱,到处是灰尘。他带她来的那一天,一路上他都是冷着脸,不和她说话,他似乎有点烦她,尽管她长得不错,甚至说是长得有点漂亮,皮肤也出奇的白,但是,他好象无视她的存在,而她,有时总是有意无意的偷偷打量他,眼睛有点怯怯的,也不怎么敢和他说话。

其实,他不是非常讨厌她,但是一想起他仪表堂堂的一个大学生,居然会被可笑地包办婚姻,居然会遇这等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就郁闷,虽然没有人拿着枪逼着他娶她,而父亲走后,他也完全可以反悔说不和她结婚,但是他不想违背父亲的意愿,毕竟,父亲当爹又当娘的把他拉扯大不容易,所以他是绝对不会违抗父亲的意思,他愿意为父亲付出他的所有。

只是,他有点气恼的她的是,父亲曾经说过:“因为这女孩喜欢他,所以才答应婚事,”所以他有点迁怒于她对他的喜欢,甚至有时他在想:如果这女孩子不喜欢他,是不是父亲就不会想起要以报恩的方式来定这门亲事?那么想着,他就莫名其妙地生她的气,是的,生气!

记得他带她回来认识地方,认识家门的那天,他就曾经冷冷的对她说:“你要有个心理准备,我也许不能给你很好的生活条件,你知道我们家的境况,也知道我还在读书,也许我们要等两年以后才能结婚!”她红着脸不知所措地说“嗯,我知道,我……会等你。”他皱皱眉头,不高兴她说一个等字,因为……

他在想着那个大学校园里的那个她,其实,他心里有喜欢的人,就是他班上的一位女同学,虽然他没有向她表白过,但是他知道那位女同学也喜欢他,正当他决定向她表白时,没有想到父亲就病重,就给他定了这门亲事,他知道父亲是为他好,怕他孤独,怕他没有人照顾,同时,他念别人的恩,他知道父亲心肠的人,所以他理解父亲所做的一切。

但是,他仍然觉得很不开心,他甚至觉得她不应该出现,仿佛她就是他人生中的绊脚石。

所以,那怕她表现很好,那怕是她去他家的那天帮着他把家里都收拾得干干净净,而且还获得邻居对她的称赞。

但是他对她依然没有感激,而她,也只是沉默地忙着整理和擦洗他家里的东西,没有刻意和他说话,于是一天下来,他和她说的话几乎不到十句,只是在他做好饭叫她吃时,她才惊讶地说:“你好象很会做饭?菜做的很好吃!”他毫无表情的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然后便继续埋头吃饭,没有再出声,她有点尴尬地笑笑,似乎怕触到他的伤感和痛处,默然地也不敢和他再说话,她好象很害怕他。而他也懒得多说什么,他只是把家里的另一把钥匙j交到她的手上说:“我会尊重我父亲的意思,把家里的钥匙先给你,然后两年以后娶你!”她什么都没有说,点点头,收下他给的钥匙,然后才说:“我回家去了,路不好走,你不必送我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他听她那么说,也乐得清闲,就回答她说:“也行!我想去找同村的兄弟聊聊,晚上还要回学校去。”就那样,他真的让她自己一个人回去了。

几个月后的一天,她突然去了他的学校找他,而他正好和那位喜欢的女同学一起吃中午饭,一起走出学校的饭堂,她看见了他们走在一起的时候,眼睛里有一刻的惊讶,但是很快,她就笑着迎上去,说:“我……来找你,是有点事情。”那女同学立刻知趣地走开了,他不高兴地说:“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吗?我没空,半小时以后我要去上课了!”她急忙说:“我知道啊,我十分钟以后就回去了!”说完她从带来的包包里拿出一包东西说:“给!这是我自己做的布鞋垫,肯定合适你穿的运动鞋,因为我在你家找到你的鞋对比才做的,还有,我给你买了一本书!”他没有伸手去接她递过来的东西,他只是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说:“你跑那么远的路,就是为了给我送这双布鞋垫和书?你傻不傻?搭车的钱已经够买一双皮鞋垫和书了!而且,现在谁还用这种自制的布鞋垫啊!你真是个傻瓜!我没见过有那么傻的人!”听到他那么说,她本来笑着的脸,突然一下就僵住了,立刻,她的眼神就暗了下来,她咬咬牙,红着眼睛说:“对不起!我不该来学校找你!”说完立刻转身猛然跑开……

他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想去追她,想说句道歉的话,但是他没有那么做,他就那么站在校园里,看着穿粉红色裙子的她走远,他知道,其实她并没有错,他甚至知道,她今天是刻意打扮过再来找他的,今天的她,是穿着粉色的裙子,放着一头黑色的长发,穿上高跟鞋来找他的,这和他第一次看到的她完全不同样,那时的她,只是随便把头发扎成马尾就跟他回去他的家了。而今天,她是特意把自己从头到脚都整理好才来学校找他的,她似乎是想给他好印象。

那一刻,他看着走远的她,心里突然很自责,她其实没有错,她只是在关心他,她只是想和他接近他,了解他。他知道自己有点过份了,回到寝室,他的同学们立刻围过来说:“哇!来找你的那个漂亮小妹妹是谁啊!好漂亮!”他没好气地说:“都一边去!别烦我!”说完冷着脸默不作声,同学们吐吐舌头,赶紧散开。

其实同学们一向知道他的品性,若是他不想说话,谁都没有办法让他说话,在学校里,他一直有个美称,叫“冷面王子,”平常就那么冷着一张脸,只是他学习成绩非常好,在学校里深得老师们的喜欢和同学的崇拜,而且,也有许多女生暗暗地喜欢他,只是他从来都没有给过谁好脸色,除了他喜欢的那位女同学偶尔能和他接近说话,恐怕只有老师能接近他了,所以在学校里,谁都知道他是个很冷酷,脾气很古怪的人,这和他从小生活在困难的家庭有关,他和父亲过的日子非常艰难,特别是他读大学的日子,父亲付出了多少辛苦的汗水,他都知道,所以他心痛父亲,那种帮不上父亲,反而让父亲更加辛苦的现实生活让他在学校很有压力,让他笑不出来,他本来是想等大学毕业工作以后,让父亲过去上好日子,可惜父亲等不到那一天就离开世界,这是他一生的遗憾,一生的痛。

也许,是因为想得太多太内疚,觉得对不起她,所以几天以后,他决定回家找她,可惜……

他没有想到,他才刚刚回到家门口,邻居的大妈就急忙的过来找他说:“常来你家的那位姑娘,就你那未来的媳妇儿,她有样东西放我这,说等你回来就让我把这东西交给你,你看,你这娃多有福气啊!那姑娘非常勤快呢!你不在家的日子,她也经常来把你家的一切打理得好好的,甚至,你父亲留下的水果园,和几亩地的玉米都管理得好好的,她懂得许多知识,还教会了村里人怎么样才把水果树管好,所以大家都喜欢她,大家都说你找到个善良的好媳妇!说你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才娶到这样漂亮又能干,脾气又好的媳妇!”他有点不敢相信地说:“她经常过来我家做事情?”邻居大妈笑着说:“是啊!娃啊!你将来可要对媳妇好点啊!多好的姑娘啊!要是我家孩子找到这样的媳妇,我就享福了!”说完大妈笑着离开。留下他发呆站在那里,好久,他才急忙打开大妈拿给他的东西,原来,竟然是她上次拿去学校找他的东西,是一双鞋垫和一本书,他惭愧了,忽然,一封信突然掉到地上,他拾起来打开,一想行行清秀的小字看进他的眼里,也突然感动到他的心里,只看见上面写着:

南风:

你好!请允许我那么叫你,因为,也许这是我第一次写信给你,也是最后一次写信给你……

对不起!我太自私,也许当初我不应该答应这门亲事,也许一开始我们就不应该定亲,因为我和你有许多地方都不合适,都有差别,你是大学生,而我只是个初中毕业生,单凭这点我们已经有距离,其实你应该找和你志同道合的女孩,我不应该对你有所盼望。

在小时候,你来我们家的时候,我们都还小,什么都不懂,彼此也没有什么印象,我只是在你考上大学的那天,在你离家去学校的那一天,妈妈带上我说要去送你,可是那天去得太迟,我只是在遥远的地方看着你离开,你当时并不知道。妈妈平常喜欢在我耳边说你家的事情,说你爸爸的不容易,我听多了,就很同情你和你爸的遭遇,然后有一天,你从学校放假回来的路上,我遇见了你,那时的你长得很帅,只是脸上没有笑容,只有冷酷的表情和忧郁的眼睛,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对你心生好感,也许我是被你忧郁的眼神打动,就那样,没有理由,没有原因的喜欢上了你,你当时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知道你。

当那天我回到家的时候,刚好妈妈又在说你家的事情,我说我那天又看见你了,说你是个长得高高瘦瘦的,很干净的男孩,妈妈忽然对我说:“丫头,你长大了,终是要出嫁的,要不,妈去问下,他愿意娶你不,听说这孩子听话,在学校成绩好,很不错,而且对他爸爸孝顺。”就这样,我妈妈和你爸后来就定了这门亲事。

其实,我同意这门亲事,是因为我喜欢你,但是可惜你没有能喜欢上我,我虽然不是大学生,但是我懂得道理,知道感情是不能勉强的,所以,我想和你解除婚约,因为我们是口头的承诺,口头的婚约,所以,当你收到这封信时,就是解除婚约之时。

你放心吧!我会让你如愿的,我在给你整理房间时,因为好奇,就看了你写的一篇日记,知道你喜欢一位女同学,我想,解除婚约后,你可以大方和她走在一起,我会祝福你的!

我自做的布鞋垫不值钱,但是如果天气寒冷,垫上它,脚比较暖和,不容易长冻疮,当然,如果你真不喜欢,可以把它丢掉,还有,我去图书馆看到一本书,想买给你,因为我觉得这本叫《三分做事,七分做人》的书写得很不错,很有教育意义,所以买给你,希望你收下。

虽然,我很喜欢你家的风景,也喜欢你读书的积极,但是,我知道凡事不能强求,你也不用觉得对不起你爸爸,因为你已经听他的话,你已经做到了你应该做的了,这次是我要解除婚约,你不需要有精神负担,因为情绪会影响学习,好了!我应该象书上写的:学会优雅的转身,留给世界最美的背影,至少这样,我在你心里还留能下一点好印象。

以后,记得别冷着脸,试着多微笑,你会发觉世界仍然有许多美好!

你是才子,相信你什么都懂,我就不多说了,最后送你一句话:海阔天空任鸟飞!

谢谢你!大学生,谢谢你当初答应的婚约,感激我们曾经相遇过!因为你,我走过一段傻傻的路,但是我不后悔!

记得有人那么写过:一生至少该有那么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见你……

我想,我遇见你就是最美好的!

最后要说的是:我把管理水果的一些基本知识写下,放在你家桌子上,玉米准备可以丰收了,我已经帮你打点好一切,玉米成熟会有人帮你收,因为我已经提前把工钱付给负责帮收玉米的人了,你放心读书吧!我走了,去遥远的地方打工,你多保重!

祝你幸福!

看完这封信,他像做错事的小孩,红着眼睛低下头,失声痛哭,他哭得很伤心,因为他从小就一直都没有和别人靠近过,开心过,他把自己关闭在自责和忧郁中,他为没有让父亲享上福就离世而深深自责,他觉得父亲是因为他而累倒的……

从来没有真正走进过别人内心的他,此刻为她的信,为她所做的一切感动了,尽管他喜欢那位女同学,但是他却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爱情。他记得有人说过:喜欢并不等于爱!所以他什么都不懂。但是,当他听到大妈说她的事情,也看到她写的信时,他动容了,他知道了她的为人,知道她有颗金子般善良的心了,他很后悔自己在学校的那一次说了伤她的话,也后悔自己没有去考虑过她的感受,他终于知道自己做错了,是的,他知道自己错了,他伤害了一个喜欢他的女孩。

想到这里,他跑进家门,把所有东西放好,几乎是立刻地冲出家门,冲往女孩家的方向,他要去他家里追回她!因为他相信……

她是世界上值得他去爱的女孩,所以,不管她在那个城市打工,他一定要找到她,然后买上玫瑰和百合,向她道歉,求她的原谅,然后毕业就把她娶回家,他相信,他将来一定会爱上她,爱上那个亲手为他制布鞋垫的好女孩!他善良的未婚妻!他还更加相信自己一定会让她幸福,因为他愿意象爱父亲那样,把全部的爱都给她!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终于感悟,原来只有放下过去,敞开心扉,真心对真心,爱才会有美好的开始,他懂了,也明白了!

经历了这一切,他终于第一次正视自己,开始直面自己的人生!他知道,他将来的日子一定过得很好!因为有她,那个善良的好女孩,他未来的妻子!他想……

以后,他会时刻记住一句话:放下过去,敞开心扉!然后好好学会微笑,好好和她爱下去!

父亲的教诲

文/宋军威

父亲是六十一岁那年走的,距今已有二十四个年头了。父亲当过兵,担任过大队党支部书记,代理过村小学校长,做过国有企业经理。

担任大队党支部书记那几年,父亲带领群众修梯田、筑大堤、架电线、建学校,终日忙碌。我们姊妹几个年龄尚小,母亲为多挣工分,从早到晚不停劳作。虽然这样,我家仍是生产队的欠工分大户。于是班子里有人提出:“你是支书这么忙,家里欠工分又多,干脆一年多加百八十个工分算了。”“那是‘出圈’的事,不能干!”父亲断然拒绝。

父亲恢复军转干部身份后,工作得到安排,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们全家重新转为城镇户口。高中毕业后,我成了待业青年。父亲单位领导看我家生活困难,就主动提出安排我到他们单位的下伸点去做临时工。父亲把这个喜讯告诉我,我激动得一夜没合眼——那时,能在国营单位谋个工作,是件很体面的事情。

在准备去上班的头天晚上,父亲把我叫到堂屋,严肃地说:“明天你就要上班了,意味着你正式踏入社会。社会是一个大舞台,能不能演好自己的角色,全凭个人努力。你今后要走的路很长,到单位后要与别人搞好团结,多向老同志学习,要多干活少说话。尤其要提醒你的是,干商业天天和钱、物打交道,与人搁伙计凭的是良心,因此手脚一定要干净!不是自己的钱一分一厘都不能沾……”父亲如此庄重地和我说话,还是第一次。

上班后,我牢记父亲的话,同事母亲住院需要陪护,两个月未上班,其母亲去世后妻子又做绝育手术,再次请假半个月。我一人白天营业、进货,晚上住店看门,从未向领导提出任何困难和要求。每月盘点,账目清楚,没有差错。由于工作踏实认真,深得领导信任,在门店上班一年,我就被调到仓库接任重要的保管工作。临时工做保管员,当时我是全系统唯一的。

如今,我参加工作已三十多年,无论是在什么岗位上,我都能虚心学习、踏实工作、与人为善、洁身自好,赢得了好评,也收获了不少荣誉。

感谢父亲对我的谆谆教诲,让我受用终生!

山谷汽笛响

文/谢辉

父亲开着车,约四岁的我坐在“解放牌”货车的副驾驶位置,我们要回到康定的家。一切,都是崭新的。山重水复前路迷茫时,一声清脆的汽笛推开层峦,推出一片新视野,每一幅画面都新鲜僻静,引我胡乱猜测其中的希奇,比我手里捧着连环画《西游记》还让我惊喜。

“解放牌”带着沉重的喘息,奔波一天,一声长长的鸣笛惊醒疲乏的我,睁开迷朦的眼,已经到了新的世界:运输公司车队。父母都从事运输行业,我的家就在这里了。

车队在康定的南郊,依山傍水。早晨推开房门,眼前辟立的青山似在触手的距离、雪浪翻涌的河流用哗啦的水声宣告它的不可小视。跟在父亲身后,我试图熟识这个新天地。这个叫四川省汽车运输公司十七队的地方是个大大的院子,院里不规则地排列着许多幢房子,布局整齐宽敞的是车间、办公楼,利用空间、依地势修建了一排排的宿舍,生产区域和生活区域没有明显划分。抬眼,四周都有山,青幽幽的山、光秃秃的山环绕着车队。想起一路的情形,汽车在万山丛中盘旋,始终没有走出山的包围。翻越了“高万丈”的二郎山,又到达郭达山、跑马山下,还有好多不知名的山,群山环立。父亲说,从前,山外通向这山里只有挑夫走的小道,道路崎岖、危险重重。十八军进藏时修通了公路,这是一条穿越高原的大动脉,经过它把物资从内地输送到高原。车队在这里像个中转站,也是维修站。

“嘀嘀”,“解放牌”清亮的喇叭长鸣,叫醒了沉静的山谷、悠长的公路,要出车了。车驶出车队大门,一条笔直的柏油路丝带样铺展,通向高原,联结四川内地。大门外的路边山坡零星散布着的田地和果园。与车队邻近的农家院,房屋用木头立柱、片石砌墙、青瓦盖顶,院子围墙边高高的码放了一溜整齐的柴禾,门口的大黄狗听见汽车鸣笛,吠叫了两声被主人喝止,主妇抱着柴禾进屋,一会儿屋顶飘起炊烟,小院素简安静,像山间长出的蘑菇。车队里,汽车接受检查检验,发动引擎。车间里进进出出的工人穿着统一的工作服,机器轰鸣,火花闪亮,父亲说那是在机床在加工配件、切割焊接。火花美丽似烟火,像是冰冷机械和火热干劲碰撞产生的。

老家是散漫自在的,车队是井然有序的。我上学了,每天,我站在幼儿园门口目送穿蓝色制服的父母离开,制服洗得有些发白了,但干净平整,衬得他们的背影挺拔优雅。父亲说,每日的工作把这条蜿蜒千里的公路与平静的山谷、古老的高原连接起来,这项工作是重要的。父亲的话郑重而欢喜,带着高原的阳光味,让我想起车队里拉起的“艰苦奋斗,鼓起干劲,力争上游”大红横幅。

我们的家在河畔,是单位分配的小小精致的一间屋子和一个充作厨房的楼梯间。我常一个人坐在门口的木凳上发呆,想这里距老家好远,外婆一定望眼欲穿地等我回去。经过车队白天的热闹,迎来城郊夜晚的寒寂。我不敢单独呆着,总觉得高耸在家门前的山黑森森的让人背上发冷,院坝里的树哗哗地响,透着诡异。想起邻居阿姨说,昨晚黄鼠狼来拖鸡了,鸡窝要关严实;白天坝子里的鸡也要关照好,老鹰会从天上冲下来叼鸡;雪地里有野兽的脚印,山上的野兽来觅食了……吓得我瑟瑟发抖。父母忙前忙后,没发觉我的小心思。

逐渐适应了车队的生活,我熟悉了幼儿园、俱乐部、医务室、食堂、阅览室。周日,车队的宣传队、篮球队、电影放映队总有让人开心的娱乐活动。而且这些都是集体的、共有的,是车队所有人共同分享的,是父母口中所说的“公家”的。“公家”的车“五花八门”,有“大脑袋”的大道奇、援朝电影里出现的嘎斯车、结实坚固的解放。“公家”的人更有意思,个子高高的“大马”叔来自河北,瘦瘦的“小马”叔是浙江的,常穿着旧军服,那是他以前在部队时的衣服,嗓音清脆的李孃来自河南、说话斯文的张孃来自上海……我听说的一个词语叫“来自五湖四海”,说的就是他们吧。大家一起光是说起话来南腔北调汇聚一堂就有趣,再摆摆龙门阵,简直就是在演戏,夹杂各种口音的爽朗笑声里是满满的幸福感。感染着这份快乐,漫漫长路、车轮滚滚、汽笛声声的世界,慢慢有滋有味起来。

买鸟

文/符浩勇

田壮从城里给父亲买回一只画眉鸟。

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一下子变得神不守舍似的,刚满六十岁的人,便用了拐杖,终日在院子里独自踱来踱去,田壮见状怪难受的,他真不知如何安慰父亲好。

前个墟集,他挖笋进城里去卖,卖完笋后,他逛了一趟花鸟市场,见到许些在山里也叫不出名字的鸟,他开始也觉得价钱贵了,跟人家讨价还价不果,咬咬牙,便掏钱给父亲买下了一只画眉鸟。

父亲有鸟作伴,倒也精神了许多。田壮心里就想,这鸟买对了,买得值!

可村里人乍听到田壮买回一只画眉鸟,都感到稀奇。从古至今,乡下人只有买鸡苗买鸭仔饲养的,对于买鸟,倒还是第一次听说。不少人便聚到他家来,探看虚实,究竟是什么鸟值得花这么钱买的。

那鸟长得雄赳赳的,羽毛锃亮,眼边有一条白闪闪的眉线醒目地翘着,显得格外有生气。

“好鸟!好鸟”村里人一见那只画眉,都由衷地赞叹道。

父亲见有人赞他的鸟,便乐得咧开嘴傻笑。

“田壮,这鸟多少钱?”有人见那鸟蛮可爱的,但还是疑问道。

“380元!”田壮答道。

“哇,搞错了吧,这只鸟值380元钱?”大家听了都咋舌,以为田壮讲大话,可一看他副老实的样子,又都相信了。

这个一向穷丁当的人卖了芦笋还肯花380元钱买鸟,莫非他在哪里发了横财或是中了彩票?村里人不禁暗里生疑。

很快,田壮花了380元钱买鸟的事儿在四乡八邻中传开了。

西村的舅父一早来到田壮家,他见着田壮便一个劲地赞他有本事,直说得田壮口呆目瞪的,接着,舅父说:“田壮呀,听说你发了大财啦,我建房正缺五千元,你能给借些钱吗?”

“借钱?我哪来的钱呀?”田壮望着舅父愣愣地问。

“你没钱?那怎么会花380元买回一只鸟?”舅父满脸不解说。

“这……”

田壮解释不清,刚送走了舅父,后来跟着七姑八姨的又纷至沓来,一见面便开口向他借钱……

在城里打工的田壮的未婚妻春莉来了,她脸蛋红扑扑的,显然走得很急。她见了田壮便问:“听说你买了一只画眉鸟?”

“唔!”田壮点了点头。

“看看去!”她说。

田壮便带她进了院子。父亲正在逗着鸟笼里的鸟儿玩。

莉莉望着那鸟,又问:“380元钱买的?”

“是。”田壮答道。

春莉突然向田壮伸出一只手,说:“拿钱来,五千元!”

“五千元?你要这么多钱干啥?”田壮诧异地问。

“给我的身价钱呗!”

“当初咱俩人定亲时,你爹不是说见我老实,不要彩礼?”田壮有点发怵地小心问。

“当初是当初,那是我可怜你穷,没有钱。现在不同啦,你发了大财,有闲钱买鸟了?”春莉抬高声腔,引过了父亲惊恐的目光。

“可——”田壮望着她,不知如何跟她解释。

“怎么,一只鸟值380元,我一个大活人难道不值五千元么?”春莉粉脸一变生气地说。

“唉!”田壮叹了一声。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辛辛苦苦上山采笋换钱给父亲买回一只鸟,却给自己添了那么多烦恼。

父亲看了一眼儿子,便打开鸟笼,将鸟逮住。他深情地抚了抚鸟身上的羽毛,便慢慢松开手了。

画眉鸟“扑扑扑”地振翅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