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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腐文章

2022/12/10散文诗歌

豆腐文章(精选30篇)

豆腐西施

文/幸运的贝壳

母亲以前在柳编厂工作,她有一双灵巧的手,也很喜欢轻抚我和弟弟的头发,像春风拂过脸颊。母亲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从小就受了不少苦头,经常天不亮出来劳作,烧火做饭,下地干活等等。

以后,爸爸与妈妈结婚了,记忆里母亲怎是围绕着我们一大家子转,一辈子也没有出远家门。常常系着围裙,烧火做饭,喂猪养鸡等等,在我小的时候,我经常没有人代着,一个人胆小也年纪小,而母亲当时又很忙,始终为我担心着,想着让奶奶帮忙一下,这是她也很忙。妈妈讲起来,那时候她说那时候爸爸经常不在家,而我虽然很乖,但是一个人在家里始终不放心,那时候我常常和太奶奶在一起,那时候母亲常常下地干活,一个人从早忙到晚, 当时母亲在村里心灵手巧,自己在家里做豆腐,母亲经常一大早就起来,她经常一个人磨豆腐,然后装上小推车,天刚亮母亲就推着小推车沿街的叫卖着,好多的大叔大婶听到清亮舒服的声音后就知道母亲来了,他们经常不会拿零钱买豆腐,倒是很多时候从家里舀一些谷物换取豆腐。

就这样,母亲与我寒来暑往,迎来了一个个清晨,送走了一个个黄昏。母亲在那里忙着秤砣,忙着舀豆腐脑,而大叔大婶也没有闲着,他们讨趣地经常逗我玩。那时候,一个小推车里分开两面,妈妈左面框里是豆腐,右面放的是就是我了。那时候,我也在小推车上度过了有太多的快乐时光,傍晚的时候,还可以看看夕阳亲吻晚霞。但是不能帮母亲分担一些。但有母亲在身边,天黑也没有什么 ,而哪里都是家。

母亲年轻时候很漂亮,也是出名的勤快,当时在村里也是很出名的,村里人给母亲一个漂亮的外号“豆腐西施”.未出嫁时候很多人追求她呢,而母亲对于父亲也算是情有独钟吧,后来他们就在一起了。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总是微笑着的,总是笑的那么的甜美。母亲受了很多苦,童年时候,母亲常常想让我陪她一起去田地,而我当时是很不愿意的,直到以后才渐渐懂得田地上有时候一个人也没有,母亲只想找个伴,那么她也不会那么害怕了。

母亲从小受苦辛苦,嫁到父亲那儿也为了一家人辛苦了一生。希望母亲一辈子开心,我多想跟她说一句,“妈妈,你的后半辈子就交给我吧。”

在春风中醒来

文/蒋忠民

春和景明。

桃花江休闲步道上,市民三三两两,或交谈或拍照或推着儿童车,悠闲地享受着春天的阳光。桃花江水悠悠流淌,不时可见垂钓者坐在江边树下。江畔树木生机勃勃,紫荆花、苦楝花点缀,别有一番情趣。

不少喜欢户外踏青的市民结伴沿着桃花江休闲步道,一路欣赏着风景来到鲁家村。村头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的桥栏杆上,游客和市民系在上面表达心意的红布条,经过寒冬和春雨,依然是一片红。

4月中旬的一天,临近中午,老槐树旁的停车场,停满了前来休闲的桂林市民开来的小车。停车场边餐馆门前的鱼箱里,各类活鱼在水里游来窜去撒着欢。餐馆大门一侧,一位厨师正在准备炒菜用的新鲜食材,新鲜的鸭蛋、野菜、小笋等,分别装在竹簸箕里,供食客自由选择。进得门来,一位厨师正在操作间制作蒜蓉,厨房里两名服务员在洗菜,几名服务员正在大厅做迎接客人的准备,井然有序的忙碌场面,充满了生活的欢欣。

餐馆老板说,自从疫情缓解,秀峰区委区政府出台硬核措施,鼓励帮助企业复工复产,鲁家村旅游产业在春风中醒来。村里的民宿酒店积极做好迎接游客准备,提升自身服务水准,随时恭候住店客人,尤其是配合区里精心推出的直播,积累了网上人气。餐馆3月下旬以来,每天都有五六十位食客到店。虽然与疫情之前相比只有四分之一左右,但毕竟开始复苏,因而提振了信心。老板言语间充满了自信,觉得鲁家村正在一天天向好,沉寂了一个冬天,走过了严寒,必将重新焕发出魅力。

正对着风雨桥的豆腐摊前,被誉为“豆腐西施”的小蒋与小黄妯娌正在忙碌。摊子边的遮阳伞下,分别围坐着十多个品尝西施豆腐的市民。小蒋说,4月份以来,沿着桃花江休闲步道散步踏青锻炼的市民一天天增多,到鲁家村吃豆腐的人也一天天增多。现在,她们每天加工销售几十斤黄豆的豆腐和豆腐花,基本持平了疫情之前的销量。

正交谈着,又一拨市民前来购买豆腐花和香煎豆腐。妯娌俩忙得不亦乐乎,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来咯,又香又嫩的豆腐,滑爽的豆腐花!”小蒋的吆喝声,在桃花江畔悠扬地飘着,不断有市民闻香而来。

打豆腐

文/晓亮文苑

我童年时代的歌谣里传唱:腊月二十五,打豆腐。

这只是一个歌谣。一到了腊月十几,我母亲就将收藏好的近百斤黄豆浸泡在一个大盆子里,每天还要换水。

各家各户在腊月里都要打上几架豆腐,工艺繁琐。并且,要错开日子,不能与其它事情同时做,一则忙不过来,二则家俱不够用。当然,有些家俱还要向邻居家借用。这样,母亲更要安排好腊月的事务,一样一样地来作。

黄豆浸泡好几天了,母亲决定要打豆腐了。就在头一天,分付安排父亲收拾打豆腐的工具。将闲置在厢房里,或闲置在宽大厅堂角落里的磨盘整理好,清洗干净。

石磨是搁置在一个大的木架上。一头的上方从屋梁上吊下绳索,绑住推杆。我不知道我们家的石磨是什么时候从哪里来到我家,只是每年在阴雨天的时候,要请一位石匠到家里来斩磨。用了一年的石磨,磨平了齿轮。石磨是用一整体很坚硬的花刚岩石打造而成,圆形,上下两扇,直径约有六十公分,上扇簿,下扇厚。

石匠来到家里,父亲和他抬起石磨的上扇翻倒在地上。每到这时,我站在旁边看热闹。看到了石磨本来面目,原来厚重的石磨下扇正中央是一个铁芯轴,围绕铁芯的是斜斜的石齿。石匠就用铁斩子,一锤一锤地沿着石齿铣出深的石齿来。难怪石磨这么厚,年年清铣,一年一年薄。石匠铣出了下扇,就蹲在地上铣上扇。这上扇石磨靠边挖出一个窟窿眼儿,是投放料的地方。正中心有一个小孔眼,正好对准下扇石磨的铁芯轴,刚好套上铁芯轴,石磨在推杆的推动下旋转。上扇石磨的石齿也是斜斜地围绕着中心的圆孔排列。石匠就沿着石齿清铣。

在腊月天里,有时滴水成冰。父亲只好烧一盆热水在石磨上淋,然后再用手巾擦。同时要将石磨架擦洗干净,还要将上扇石磨掀起来清洗。那年正赶上了寒冷的天气,父亲泼上的水,不一会儿结成冰。正当父亲掀开磨扇时,上扇石磨往一边滑。我站在一旁喊叫:“磨倒了,磨倒了。”

母亲从厨房里急忙跑了出来,帮助父亲抬起,还对父亲说:“你真无用。”他俩将石磨扶正。

第二天一早,祖父和父亲并排推磨,母亲一手掌握推杆,一手拿一把勺舀一勺黄豆倒进石磨的窟窿眼里。我起床后,看到他们已经磨大半盆豆浆了,还要质问他们:“为什么不等我来看,就推磨了?”

“你一个懒虫。”母亲说,“等一会儿,喝豆浆。”

一个早工,他们就把近百斤的黄豆磨完了。这时,他们在屋梁上拴上四根绳子,然后分别拴住一方大棉布的四角,就形成一个摆袋,底下放上一只大木盆。父亲就用一个大木瓢舀已经磨好的豆浆倒进摆袋里,过滤豆浆。豆渣就在摆袋里,流下的是豆浆汁水。母亲用一个盆子舀起木盆里的豆浆汁水倒进锅里煮开。

母亲准备好了一个碗,放上糖,将烧开了的豆浆舀到碗里,用一只筷子搅拌一下,让我喝,并且嘱咐道:“等会儿,喝豆腐脑。”

所谓豆腐脑,就是把煮沸了的豆浆全部舀进一个大盆子里,点上石膏,用一把长柄勺子搅动。豆浆就成了块状,像脑浆一样。母亲又给我舀了一碗豆腐脑,说:“趁热喝。”

他们要将豆腐脑放进一个托着纱布的四方木框里,豆腐脑满框了,就将木框四周剩余的纱布包扎实,在上面压上砖头或石块。就这样一框一框地排在长条桌上,多则五六框,少则三四框。

母亲就做早饭去了。当然,餐桌上就有一道葱花豆腐脑菜。大人们都去忙他们的事情去了。我好奇,就爬在桌子边上,用手指头去戳那压着的豆腐。虽然隔着一层纱布,但是还是留下一个一个小孔。

等待母亲吃完饭,掀开砖头和纱布时,看到每架豆腐上有不规则的洞穴。她知道是我的杰作,很生气地指点着我说:

“没有别人,准是你。”

我看到母亲生气发怒的样子,知道干了坏事,撒开腿往大门外跑。

现在想起来感到滑稽可笑,母亲要追赶我,只三五步就能撵上我。我能跑得了吗?

母亲用刀子把豆腐划成立方块,放在竹蓝里备用。还将大立方体又改成小立方体,用不穿的棉衣在一个大盆子里做窝,把改成小立方体的豆腐放在里面捂,大约一个星期后,就捂出白色的毛来。母亲就盘上辣椒、姜蒜,做成了豆腐乳。装在罐子里,是一道菜。

在做饭的时候,母亲从罐子里夹起几块豆腐乳装在小碟子里,淋上香油,放在饭锅里蒸,香喷喷,很下饭。我小的时候,就是喜欢这道菜。

那是父母们打的豆腐,母亲亲手做的豆腐乳!

冬天,下雪了

文/莲叶

冬天,下雪了。

灰白天色壁立。人着冬衣,厚厚的棉袄,胖胖的棉裤,人踏着雪,穿着胶筒靴走在小桥村落雪的小路上,脚底下就会发出格叽格叽的声音,像一只摇摇晃晃的鸭子在走路,闲适又自在。

乡下人最喜欢在下雪的日子里围着火盆烤火。

乡下人用的火盆是最便宜的土钵,土钵矮矮胖胖。即便是最便宜的土钵,家里的男人也会用铁丝在上面打了箍,盼望着多用些日子。有的人家直接用锅底漏水的锅子作火盆。锅子是锥形,作火盆底不稳,摇摇晃晃的那种。不过,这并不影响到使用。一盆火燃起来,让手心与动荡的火焰相对,安然得很。

我母亲总是待到火烧得旺旺的,就会大声招呼相邻的婶婶:“周嫂子,来烤火哟。”烤------火,这声音拉长了说出来像歌声一样美,温软,亲切。

大人们挨着一起,肩膀靠着肩膀,皱纹远远地躲在笑容背后。男人们坐在火盆边搓绳子,嘴巴却不闲着,天南地北地聊天。女人和孩子在他们精彩地讲述中咯咯直笑。女人们坐在一起飞针走线,她们纳着鞋底,织着毛衣,说着家长里短。农家的日子,在冬天旁,也有清冷冷的喜气。

那时父亲在房梁的下方安置了吊环,吊环下还挂着铁钩钩,铁钩钩挂着个炊壶。可别小看了这把炊壶,冬日里,一家人的茶呀,水呀,在炊壶咕噜噜地歌唱中完成。白雾蒸腾里,氤氲着一种贴心的气息。

而,雪,一直在下,纷扬又从容。瓦楞,树梢,半壁残垣,井台的边沿,墙角的枯叶,电线杆子上老旧的播音喇叭,阡陌相连的村庄,原野,数不清的屋顶,都落了白雪。

我和弟弟总喜欢看雪。把门开一条缝,北风钻了进来,惊得人打颤。母亲说:“快关门,冷咧。”

我们不管,依旧看雪。看麻雀在树枝间跳跃。等母亲再说关门的时候,我们溜了出去,天地一片洁净,寻了雪厚的地方扑了下去,把自己整个人埋进雪里,再小心地爬起来,就可以看见自己的影子印在雪地里了。这真是一件好玩得很。

母亲又开始叫我们了。不过,这次她在说:“快来哟,我们烤糍粑吃。”

我们听了自然是喜不自禁的,相视一笑里,彼此心照不宣似地藏起那份小欢喜。

弟弟总是心急的,他喜欢自己用火剪夹起糍粑贴着明火烤。糍粑很快就鼓起来了,上面还长出许多小黑点点,痱子似的。糍粑满含糯米的清香,拖着无限的美好,游走在房屋的角角落落。

好日子总是快的。待到耳边响起卞老头高亢的叫卖声“卖豆腐哟,卖豆腐哟”,我们知道,一天的日子也将去了。

多半的时候,母亲会拿出几角钱递给我,说:“快去,快去,买一块豆腐来,今天我们炖豆腐。”

我拿起钱撒腿就跑,嘴里大声叫着:“买豆腐嘞……”稚嫩的声音里透着满足,透着快活。

雪依旧下着。谁家的屋顶已经飘起了炊烟,有人在院子里扫雪,风吹起泥墙旁草垛上的雪粒。

我买了豆腐归来,便坐在灶膛前拢着双手呵气了。大锅里,已经冒出了热气,贴着母亲的面颊升起来,只觉得日子悠悠,岁月华丽了。

善意的光芒

文/曹春雷

小区附近有个菜市场,不大,大约二十来个摊位,菜贩大多来自于郊区的农村。

有一次我买菜时,有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在旁边,我刚买过的蔬菜,女摊主竟以便宜一半的价格卖给了他。我刚要对摊主表示不满,摊主却悄悄对我眨眼睛示意我先别说。男孩离开后,摊主才告诉我,你以前不常来不知道情况,这孩子来买菜我们都是半价卖给他的,不信你到那边摊子上问问。

旁边的摊主听到了,笑着向我点了点头。女摊主接着说,这孩子的妈妈原先在菜市场负责打扫卫生,去年她老公得了重病,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如今她找了个在家加工草帽的活,她为人很好,我们也帮不了她什么,只能从菜价上给孩子便宜点。

后来,我又几次在菜市场上见到了那个男孩。他一直不知道,菜市场上有一个和他有关的秘密。那是个温暖的秘密。

儿时,我们住在乡下,母亲曾做豆腐卖。村里有位老太太,两个儿子不孝,她只能自己一个人孤苦生活。每次母亲挑着豆腐担子经过她家门口时,都会提前将一块豆腐弄皱,然后对倚在门边的老太太说,这块豆腐卖不出去了,不要钱,您拿去吧。老太太捏着钱推让一番后,感激地把豆腐端回了屋。

我曾问母亲,为什么要把好端端的豆腐弄得皱巴巴的呢?母亲说,如果不那样,老人家就会不好意思白要那块豆腐,一定会坚持给我钱。她一个人过日子不容易,咱能帮一把是一把。

从那时起,我便知道了——给予,也要讲方法。

在这世上,有些善意就像低处的光芒,一个在暗夜行路的人,在艰难跋涉时,遥遥看到这微弱的光。这光,会让他心中升起一份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积极地向着人生的敞亮处走去。

这,也许就是光芒存在的意义。

故乡的树

文/桐子

故乡的树千姿百态姹紫嫣红。

四合院里有槐树、枣树、椿芽树、石榴树;小河的两岸有依依的杨柳树;水井旁有送一片绿阴且有挂满酸酸甜甜桑葚的桑树;还有结满金钱的榆树;还有“红杏枝头春意闹”“可爱深红与浅红”的杏林、桃园。

然而更多的是野外小河边、大路旁无处不有临风飒飒的小杨树。

故乡的小杨树不是指年幼的杨树,它无论长到何时都是小杨树。它不同于白杨或钻天杨,它的树干既不像白杨树那般光洁,也不似钻天杨那般粗糙;既不像钻天杨一样直刺青天,也不像白杨树那样枝叶散漫,它介乎于两者之间,小而圆的叶片,流线型紧紧相依的树冠,挺拔的主干,挥洒着独特的风姿。而更独特的是在那特定的年代,它有了特定的价值,那就是它小而圆的嫩叶能吃。

阳春三月,最早换新绿的柳枝儿“万条垂下绿丝绦”时,小杨树也早早地感知春风春雨,细细地抽出一片片新绿。在它嫩黄的叶片刚刚舒展,河岸上、小路边便有了三三两两手挎竹篮的女人们。一柄镰刀或铁钩绑在长长的竹竿上,仰起脸只将那些缀满嫩叶的枝蔓折断落下,把嫩叶撸下,满满地采一篮带回家。先用水泡一天,再用热水煮片刻,再用清水泡一天,待把苦涩的味泡没了,剁剁碎,沥出水,放在锅里,上面洒上豆面重新炮制,便做出了小豆腐。其实那里面是断没有豆腐的,只有少得可怜的豆面。然后再用家乡特有的煎饼卷上小豆腐,再卷上一棵鲜嫩的羊角葱,这就成了乡亲们既是菜又可当饭的主食了。慢慢地槐花开了,榆树也缀满了榆钱,小杨树叶也就老了,无人再问津了,人们便去采摘比它味道更好的槐花、榆钱去了。

奶奶家生活并不窘迫,但因了家家户户都有浸泡着的小杨树叶,奶奶也总是去采摘一些如法炮制小豆腐尝尝鲜,味道带有微苦的清香。

离开家乡走过不少的地方,也曾特别留意那葳葳蕤蕤的绿树,期盼能从万绿丛中剥离出那熟悉的风姿,却一次次地失望。离开了故乡竟没有一处能找到小杨树。

如今,故乡的丘陵地不再是广种薄收的地瓜、花生了,代之而生的是一片片的苹果树、一片片的桃树、一片片的梨树,其它的树则成了这葱葱茏茏果树的点缀了。每到春天,一片紫云、一片雪白、一片葱绿。

那村边的小杨树依然临风飒飒婷婷玉立,因少于攀折而越发茂盛,组成了只有家乡才有的一道绿色风景。

寺庙的美食

文/清风旷野同行

“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欧阳修的《醉翁亭记》让我陶醉不已。再次踏入时正炎夏,山中清新的空气,郁郁葱葱的参天古树,青草鲜苔的幽径,潺潺流水,亭台楼阁的情境,无不让人留连忘返。

正值中午,半日游览早已肌肠辘辘,路过大明寺门前,两三村民正在做饭,茅屋下放着小方桌,上面摆着碗筷酒杯,见他们从厨房端出几道时蔬,又端出一盆鱼,并拿出一瓶美酒,飘溢的香气,在寂静的林间传得尤快,将饥饿感打到最高峰值,想必这是山间最好的鱼,最天然环保的蔬菜。可是他们不卖,无奈只好继续前行,进庙后,忽然看到一侧门楼上写着:素餐厅,于是拐头便走了进去。

也许不是旅游旺季,大厅无人,听到我们呼唤,从里面走出一个农家妇女般的服务员,听说我们要吃饭,便将我们引入一间侧厅,仿红木太师椅和圆桌,靠窗户放着一张长方桌,上放文房四宝,墙上挂着禅语字画,风扇开着,火热的心一下子宁静下来。

服务员拿来菜单,让我们点餐。接过菜单一看,竟然和外面的餐厅一样,浑素全有。有鱼、红烧狮子头、糖醋排骨、烧鸡公、油煎春卷等。我觉得奇怪,刚要问,服务员却笑着说:“吃了您就知道了”。

先上来的是一份红烧狮子头和红烧鱼,我用筷子轻轻夹了一块,非常松软,下口一尝,原来是豆腐所制,但润滑爽口,且和着名的扬州狮子头味道非常相似。那鱼煎得不老不嫩,恰到好处,夹一块品尝,原来也是豆腐所制,只不过鱼是由老豆腐所制,而狮子头所用的嫩豆腐,鱼的外皮用紫菜贴上,做工精细考究,若不细细分辨,根本无法看出,虽为豆制品,但品出的却是鱼的味道。

“怎么样?”中年妇女问道。

“好吃!好吃!”“如果不品尝,真不敢相信这是豆制品”。

“我们虽为寺庙,同样有美食”。中年妇女笑道:“我们师傅的水平很高呢,你们来得巧,没人,要是旺季来,想吃都吃不到,早就被预订了”。

糖醋排骨上来,大家都抢着品尝。“是什么做的?”我问在坐。

没有一个答出来。

中年妇女向我们解密道:“排骨肉是用藕经打碎而成,中间的骨头用的是芋头。制作时,将着色的藕泥裹着芋头,然后下油锅炸,最后烩乳勾芡所成”。

“原来如此”。真是不敢相信,寺庙师傅的手艺如此精湛。记得多年前,我曾在栖霞寺吃过斋饭,那是一碗有香茹、豆芽、金针菜以及青菜的杂烩素面,那时就感觉别有味道。没想今天更大开眼界,品尝了寺庙特有的美食,直到回去的路上,口中依然留有余香。

回去上网搜索,方知自己孤陋寡闻。早在汉代,寺庙就“持斋吃素”,并推动了民间的素食风俗。“寺院僧人平日汪刖酱瓜、腌萝卜过粥,午餐吃黄米饭、大烩菜,逢到“佛欢喜日”(佛教节日)办素席,吃香粳米饭。寺院的厨房,称为斋厨、香积厨,除管和尚们的膳食外,还要为各地接踵而来的行脚僧解决就餐问题;香火旺盛的寺院,常年进香拜佛的施主、香客很多,寺院要为他们供茶供饭,这样,促使斋厨素食烹调日趋讲究”。

梁武帝时,南京建业寺有一僧厨,素菜烹调技艺精湛,“一瓜可做数十肴,一菜可变数十味”。唐代湖北梅山五祖寺的煎春卷、烫春芽、烧春菇和白莲汤(甜食),制作精美,是佛门子弟的美食。五祖寺的春卷是采用寺院山上的野菜,配上豆腐干、豆豉汁、面筋泡及各种调料,外用青菜叶或豆油皮包好煎成的。

宋元至明清,寺院素菜已能配成品位甚高的全素席。许多菜肴,以荤托素,如素鸡、素鸭、素鱼、素火腿等,不但与荤菜形似,而且味道也略有一点相近。寺院斋厨可以用白萝卜或茄子加发面等原料制成“猪肉”,可以用豆制品、山药泥烹制出“油炸鱼”,可以用绿豆粉掺水仿制成“鸽蛋”,用胡萝卜加土豆仿制成“蟹粉”,厨师的巧思和手艺满足了人们饮食情趣上的需要。当时,佛教中有人反对素菜荤名,认为这样是犯了“意杀戒”,因而称素鱼为“如意”,称素香肠为“玛瑙卷”。

寺院素菜中的一种名菜“罗汉斋”,是用十八种原料做成的,喻意对佛教十八罗汉的虔敬。上海玉佛寺的罗汉菜是用共菇、口蘑、香菇、鲜蘑菇、草菇、发菜、银杏、素鸡、素肠、土豆、胡萝卜、川竹笋、冬笋、竹笋尖、腐竹、油面筋、黑木耳、金针菜加调料做成的,外形丰肥,吃口清鲜,可以大鸡鸭鱼肉之味相媲美。此外,扬州大明寺的“笋炒鳝丝””(主料香菇)、重庆慈云寺的“回锅腊肉”(主料面筋)等均属素斋中的名菜,其形、色、味和质感都可乱真。

寺院美食在民间一直很受欢迎。明清时江苏人喜吃的什锦豆腐羹(又叫“文思豆腐”),原是天宁寺文思和尚做出来的。清代美食家袁枚称赞的醋渍萝卜和腌大头菜,原是承恩寺僧人的过粥菜。这些素什锦如今成为普通百姓的家常菜。

比起寺庙的香火,他的美食更让我留连不已。

正味

文/周华诚

好的小说,无非是讲人与人的关系。关系构建好了,人物自动往前走,上街,说话,打架,行善,发生什么,发生不了什么,都是注定,作者只能袖手旁观。

好厨师,无非是讲菜与菜的关系。一顿饭菜,什么是主,什么是次,哪个该荤,哪个该素,哪个宜重油浓酱,哪个要清淡自然,都要首先注意。具体到某一道菜中,什么食材为主,什么食材为辅,不可本末倒置、喧宾夺主;一种食材的质地、刀法、口感、气息,与另一种食材的质地、刀法、口感、气息,都要相宜才好。葱姜蒜椒之流,香则香矣,不可无,也不可尽用,取舍标准在于,看它是否在色、香、味上对主菜有所裨益和彰显。这些关系处理好了,菜肴则焕发其本色滋味。好厨师如同好小说家,无非只是顺水推舟,顺手人情而已。

从来至美之物,皆利于孤行。日本片子《深夜食堂》,萧瑟冬日常有人钻进小酒馆喝一杯小酒,吃的东西,简单至极。有时就是“一小锅无滋无味白云苍狗的水煮豆腐”,居然也令剧中人吃出惊为天物之感。豆腐,本是至美之物,怎样的烹饪手法都是适宜,即便只是加几片白菜,放在清水里一道煮出来,也自有一番滋味。

所谓“无滋无味”,其实并不坏,乃大滋味也。我现在就喜欢这种吃法,白菜豆腐同煮,不放一滴油,只入几粒盐,足矣。如果正好还有几颗瑶柱,几片百合,一并丢入,则味更佳。瑶柱的咸鲜,百合的爽洁,都化出来,对白菜豆腐有所补益,汤水味道就更鲜美醇厚一些了。

衣裳有正色,饮馔有正味。我近日小恙,没有出门,在秋阳下读《心经随喜》。作者解说《心经》里的“不增不减”,说到李白的《乌栖曲》与苏东坡的《赤壁赋》,都不能增一字,也不能减一字,以别字来替换也不行,这便是恰到好处,不增不减。我以为,从诗词转化到饮食上来说,也是如此,不增也不减,正味乃至味。这个正味,是符合自然之道的味,它的甘甜,是菜蔬本身的甘甜;它的清爽,也是得自日月山川的清爽。

翻阅《遵生八笺》,说到一位僧人,吃饭总是先淡吃三口,“第一,以知饭之正味。人食多以五味杂之,未有知正味者,若淡食,则本自甘美,初不假外味也。第二,思衣食之从来。第三,思农夫之艰苦。”

且先吃三口白饭,这就是正味。我从小受到的吃饭教育,一碗饭端起来,第一口必须先吃饭,而绝不能还没有吃饭就下筷去夹菜吃。这是养成了习惯,成为潜意识指导下的行为。现在餐桌上,我常会观察,发现年纪大一点的人,一般都会有这样的习惯。而年纪小的人,几乎都不会有这样自然而然的行为。在我小时候,长辈对孩子们生活习惯的教育,一是一,二是二,不容置疑。现在的教育则更宽容,率由天性,自在生长,是一大进步,但有些传统的东西,却于不知不觉之中遗失了。

现在,忽于古书中读到“先吃三口白饭”,仿佛一下为生活找到本源。先得其正味,方知事物本身的甘美。于光怪陆离的人世间,也不至于迷失味觉的方向。

多吃点

文/蔡浩杰

杨柳青青,莺飞草长;小麦拔节,油菜花香。

春天的荠菜最是好吃,十字花科,一二年生草本植物。荠菜本身含多种氨基酸,煮汤做羹,鲜美之至。

荠菜饺子是一道很聪明的菜品,馄饨亦然。外皮白嫩,内里清爽,外皮锁住荠菜的清新鲜爽,原味之美教人无法自拔。煮熟的荠菜馄饨煞是可爱,皮薄馅儿厚,呈半透明色,通透而又隐晦,像极了十四五岁的女生,似乎比以往勇敢,终究是害羞。荠菜混合肉末,谷氨酸带起了整个馄饨的鲜美,一口下去,美味刚好。吃荠菜馄饨最好不要蘸蒜等刺激性极强的酱料,“新鲜”尚是新生,被辛辣盖住,便可惜了那初生的清新。

酿豆腐也是贪心的菜品。豆腐本是素的,挖空,填肉,回锅,豆制品特有的豆香味便渗入肉中,肉也帮豆腐释放了天性。齿间咀嚼,多重口感。

最好的便是用油炸豆腐,豆腐皮的香脆和豆腐的嫩滑再一次完美相遇。若是摘些韭菜剁碎,洒在酿豆腐上,加水焖熟,豆腐皮多了份韧性,韭菜汁融入豆腐之中,吸饱汤汁的酿豆腐,连肉也成了配角。

“贪吃”的人总归是聪明的,荠菜,要包起来吃,锁住最清新的味道;豆腐,挖了空填肉吃,变着花样哄自己开心,这是最朴素的积极吧。

一年之计在于春,抓紧时间,多吃点吧。

老家的石磨豆腐

文/鹿奉俊

在我的记忆中,老家院内的葡萄架下有一盘石磨,在小西屋里有一口用土坯垒起来的大铁锅,逢年过节,父母就在这里出豆腐。

天刚蒙蒙亮,昏黄的煤油灯光从小西屋的门缝中透了出来,屋里传来瓢勺叮当的交响声和石磨嗡嗡的转动声。旁边的大瓷盆里盛满了早已吃透水的黄豆,一粒粒被发得圆圆胖胖的,既可爱又听话。此时的父亲,右手拿着小铁勺,不时地伸进盆里,舀起一小半勺豆子,多半勺的水,顺手倒进石磨眼里,另一只手则紧握石磨的推木棍,在母亲的配合下,不停地转动着石磨。

雪白的浆沫从石磨的缝中流淌而出,更有趣的是那已被磨碎了的豆子似乎有点不甘心,拼命地沿着磨盘向上攀挤,形成了一圈圈的白墨。把豆子磨成了豆浆,兑水冲稀后,再倒入吊挂着布筛中,来回摇动,直到豆浆全部滤了出来,布筛子中只剩下豆渣。

灶膛里早已燃起了柴火,去了渣的豆浆被倒进大铁锅里,盖上锅盖煮。一会儿,豆浆“咕嘟咕嘟”在铁锅里翻滚,豆沫撑着锅盖一起一落,眼见涨出了锅口就要外溢,把锅盖揭开,拿起长把铁勺轻轻地搅动豆浆,汹涌的豆浆被这温柔一搅,顿时平息了许多。如此反复几次,灶膛的火暗了下来,把事先稀释好的酸浆,用铁勺均匀地撒在锅里,经过不疾不徐地搅动,奇迹立马出现了,只见雪白雪白的豆浆已变成了大块大块的豆腐脑,浮在清汤里,盛上一碗白花花的水豆腐,加点韭花酱,“哧溜哧溜”的来上几口,酸辣的清鲜便在唇齿间弥漫。

父亲和母亲用大水瓢把豆腐脑舀出来,放进铺有纱布的一层层正方形木箱里,填满之后把纱布覆盖起来,压上一块石头,任那纱布中透出的浆水直往下流。过一会儿,豆腐脑就压成了一整方一整方的豆腐,将木箱倒提起来,轻轻揭开上面的纱布,成型的豆腐就端坐在木板盖上。横竖画几刀,就成了一块块巴掌大的豆腐。

父母亲把豆腐抬到门前大碾旁边的平滑石头上,便开始敲梆叫卖。这时,只见父亲拿来一个马扎,坐在豆腐旁,擦根火柴,点燃旱烟,悠闲地抽起来。一条大黄狗伸着懒腰,躺在主人的身旁。

那时,鲜嫩石磨豆腐是我家饭桌上的“常客”。小时候我特别喜欢吃父母做的油煎豆腐。逢到此时,母亲总是先将铁锅烧热,用筷子夹上几块早已炼好的猪大油置入热锅中,尔后左手托着豆腐,右手用菜刀轻轻的把豆腐切成小片,溜入锅里,待到豆腐的一面煎出黄黄的外壳后,再用锅铲将其翻过来慢煎,直到豆腐的外壳全部金黄,再加少许盐,撒匀辣椒粉和葱花即可出锅,外皮脆薄,内心白嫩,盐、辣、香味扑鼻而来,吃起来真是过瘾。母亲煎出来的豆腐不易碎,盛到碗中,一小块一小块的很完整,客人们直夸母亲“手艺好”。

岁月沧桑,白发已悄悄爬上了母亲的双鬓,母亲真的老了。而今,老家制作豆腐的小西屋虽然已经拆了,然而当年那父母在窗前做豆腐的忙碌身影,母亲煎豆腐飘来的香味却久念在怀,成为时光深处的美好回忆。

儿时的斑鸠豆腐

文/何强

众所周知,豆腐是由豆子做的,而“斑鸠豆腐”却与豆子亳无关系,是用一种叫斑鸠树叶制作的纯天然绿色美食。

小时候,每到夏天,勤劳手巧的母亲总要做几盆斑鸠豆腐让我们尝尝。时至今日,当年母亲制作斑鸠豆腐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母亲忙完早上的农活,吃过饭,便背着背篓,拿着镰刀,带着我们进山采集斑鸠树叶。我们几兄妹像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一路上不停地打闹着,不一会便来到了自家后山的那片小树林。

夏天的小树林,树木葱葱郁郁,山花烂漫。深入漫无边际的丛林中,便会看见一些长满黄绿小叶的灌木,这种灌木名叫斑鸠树。斑鸠树叶呈卵圆形,极像杏叶,嫩嫩的,绿绿的,还不时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母亲用镰刀边割边往背篓放斑鸠树叶,还不停地告诉我们:要选择那些干净的,嫩绿的,老叶和有虫咬坏的叶子不要,这样做出来的斑鸠叶豆腐才新鲜滑嫩,口感好。我们也学着母亲的样子,将折下来的斑鸠叶朝母亲的背篓里填。

回到家里,母亲将斑鸠叶倒在水盆里,将叶子清洗干净。然后用开水把树叶焯一下,又捞起,用布裹紧,置于筲箕内用力揉搓,使劲地挤出绿色的汁水,再加入少许柏树毛灰烬水,一边用手不停地搅拌,一边告诉我们:“一定要把握好柏树毛灰液与斑鸠叶汁的比例1:5,下多了做出来的豆腐会有刺喉的涩味,难以入口,下少了豆腐则难以成型。”搅拌均匀后,母亲将其静置于凉爽的大水缸上。约莫2小时后,绿色的汁液便凝结成块状了,斑鸠豆腐即成。看上去像果冻,碧绿玉翠,晶莹剔透,让人垂涎欲滴。

斑鸠豆腐以凉拌为最佳。母亲用刀将斑鸠豆腐划成常见的水豆腐正方形块状,将一块块切成条状,再将辣椒、辣酱、姜蒜末、食盐、生抽、香油香葱香菜码在上面,一道凉拌斑鸠豆腐完成。我们几兄妹没等母亲下令,便狼吞虎咽起来。入口的一瞬间,凉凉的,又带着树叶淡淡的清香,令人无比陶醉。

善良的母亲总忘不了将自己做的斑鸠豆腐分一些给左邻右舍,共同分享着这上天赐予的纯天然的绿色美食!

如今,离开故乡已有二十多年了,年老的母亲也随兄弟进了县城帮忙照看孩子,现在想回家吃一趟儿时的斑鸠豆腐,怕也只能在梦里了!

知足常乐

文/刘昌谷

从前,一个财主放高利贷敛财,巧取横夺成了七里八乡有名的富翁。但他的儿女因挥霍无度过早患病离世,只剩下老俩口和万贯家财,甚至烦恼比财富更多。

富翁的村子里住着一对年轻夫妻,小俩口日子过得清贫,以磨豆腐度日。民间有句谚语:“人生三大苦,打铁撑船磨豆腐”。可富翁发觉磨豆腐这对年轻夫妇时常都与歌声、笑声相伴,从未发现他们有烦恼,焦虑和苦闷。老婆非常好奇,更不理解,便问丈夫:“老爷,隔壁那对磨豆腐的年轻夫妻,一天到晚那么累,日子过得那么苦,为啥还一点烦恼都没有,比我们过得还快活,高兴?”富翁捋了捋胡须,皱了皱眉头:“这有啥奇怪的,我叫他们明天就高兴不起来。”

当晚,富翁偷偷摸摸给磨豆腐的小两口住的院子扔了一锭金元宝过去。

第二天,小两口起来发现院子有一锭黄灿灿的金元宝感到非常惊讶,小心翼翼拾起金元宝进屋。仔细端详,金元宝十分可人,小两口高兴得又蹦又跳,异口同声,但声音压得很低,“我们发财了,再也不用起早贪黑,累死累活地磨豆腐了。”从那以后,两人整天盘算发财以后的日子如何过。甚至还在埋怨老天为啥只掉下一锭金元宝,为啥不多掉些呢?如果用金元宝来做生意,万一赔了咋办?如果不做,早晚都会有坐吃山空的时候,弄得他俩总是愁眉紧锁,一筹莫展。但又各自筹划未来。丈夫暗想,要是做生意发了,干脆另娶一个更年轻漂亮的女人为妻,休了身边这个磨豆腐的黄脸婆。妻子也暗自琢磨,早知道发财这么容易,我还不该嫁给这个磨豆腐的臭男人呢!

小两口成天就看着金元宝,琢磨过去,盘算过来,仍是拿不定主意到底该怎么办。

小两口都觉得原先磨豆腐时日子过得轻松愉快,现在有钱了,生活过得更烦恼,苦闷、思来想去,找不到症结,便去向教书先生请教。先生毫不顾忌地说:“生活原本是没有烦恼的,如果一个人的欲望之火被点燃,烦恼就会敲你的心门,你就会患得患失,从而变得贪婪。”先生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说:“你的生活如果以金钱为中心,日子过得很苦,以猜疑为中心,一定会得失多寡,以攀比为中心,生活一定很苦闷。只有以宽容为中心,生活才能过得幸福,人要知足常乐。”

年集割豆腐

文/张峰青

豆腐是人们再熟悉不过的食品。“小葱拌豆腐”,表示为人做事要界线分明,不迷糊,心里亮堂的意思;同时这还是一道家常菜,它一清二白,色佳味鲜,价格便宜,是人们过年招待亲友不可多得的菜肴。此外,包包子、包饺子、做菜做汤都少不了豆腐。因此腊月人们赶集时都要割一些白白嫩嫩的豆腐回去,特别是年集上,平日被人们当作“捎带货”的豆腐,也格外吃香,每家每户赶集时都忘不了带上几块。

人常说“做工三大苦——铁匠、木工、磨豆腐”,从这句话看,豆腐好吃,但也难做。做豆腐也算是一件非常耗时、费心劳神的苦力活。农家人说的“摇包子”“扬白汤”“点豆花”“压水浆”“翻板子”等口头语,都出自做豆腐的工序,也足见做豆腐的过程不简单。每一锅豆腐,都要用两小时以上。从开始的泡豆、捞渣、推磨,再到后来的“摇包子”,让渣汤分离;接着要将一大锅豆汤架上猛火烧熟,等到汤锅里白沫翻卷,再一盆一盆地舀到瓷瓮里,同时还要点入少量卤水或石膏粉。等热汤在化学作用下凝结成细嫩乳白的豆花块,这时的豆花极像现在小吃摊上出售的“菜豆腐”,汤清水寡豆花白,浓香扑鼻,离老远也能闻到清纯的香味。这时,还不能白等,要赶紧铺排压浆的竹筐子,再铺过浆的白纱布,一切就绪后,将豆花装入竹筐模型,进行挤压,每隔一小时翻开纱布包排放淤积的浆水,等水分渐干,一锅豆腐才算做好了。直到豆腐渐渐冷却,再翻转到另一块木板上,就等第二天上集去卖了。做豆腐时,家具一定要分门别类,干净使用,诸如舀汤的勺和刮浆的勺要分开,不能混用,否则稍有不慎就会导致浆汤变色变味,就会前功尽弃,空欢喜一场。因此,做豆腐时,都要把舀生汤与熟浆的瓢盆勺碗分开,使用过程中都要格外小心,不能让“一滴浆坏了一锅汤”的事情发生。

只因为过年,家家都少不了割豆腐,自然,豆腐坊会全天候边做边卖。年集上卖豆腐的摊点前,总会挤满人,割豆腐块的,称重的,装袋子的,总给人手忙脚乱的感觉。许多人为了赶早割豆腐,大清早便在豆腐坊的院子里排队,有拿竹篓的,有背背篼的,有提襻笼的,有的人则用自家秋季收获的豆子换豆腐,热闹的场景堪比一个小集市,也让年味更浓。

如今,不少人都去超市买豆腐,但割豆腐的场景仍会如约出现在乡村的年集上。手工制作的豆腐,总是散发着甜甜的豆香与鲜纯的味道,带着淡淡的乡土气息,总会受到人们的青睐。割豆腐,也成为乡村年集上一道永不褪色的风景。

小炒

文/水妮

难得为家人做一顿午饭,我这笨手笨脚的小厨子就做了一道小炒:家常豆腐。

豆腐切长方形块,入平底锅煎。煎成两面金黄后,装盘。炒锅加少量油,放入番茄翻炒至出汁,倒入豆腐,加水,加青菜。大火咕嘟咕嘟几分钟后,关火,起锅,装盘,即食。

这是我在大学时喜欢点的一道菜,吃多了,也琢磨着会做了。儿子每次很捧场,总是吃得意犹未尽:没了?豆腐没了?

是的,豆腐总是不够吃,入了味的豆腐是这道菜的灵魂,也是花费了最多的时间。煎豆腐考验的是人的耐心,油少,火小,豆腐厚,既要表皮发黄,又要嫩而不焦。油多了,就变成了油炸豆腐,外焦里嫩,是另一道菜了;火大了,外面焦黄,里面的豆腐还完全没成型,一夹就碎;豆腐切薄了,那种肉嘟嘟的口感又差很多。所以,煎豆腐就得人站在炉灶边,慢悠悠地陪着豆腐煎熬。我怀疑豆腐也在油锅里笑:小样,相煎何太急?

百无聊赖,我就琢磨啊:这么花时间的菜怎么只叫小炒呢?小炒,顾名思义,不应该是便民的、费时少的炒菜吗?价格实惠,操作简单,食客满意,这三点家常豆腐都能满足,可是,在时间这一项上,它委实不达标啊。

但我确实是在大学校园的小饭店里吃到这道菜的,那里的菜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小炒。小炒,区别于大食堂的大锅大铲炒出来的菜,可以自主配菜、小锅炒制。一下课,数千名学生同时涌向食堂,还有小部队走向了环绕着大食堂的小饭店。在这里,大师傅们都已经万事俱备,只待学生:肉丝早已过油;需要切片切块切丝切条的食材都已改刀完毕;除了实在不能先焯水的青菜外,各类蔬菜都已过水,就等着下油锅了。我们点小炒都是混搭,基本模式就是肉丝配各种素菜。这种菜吃多了,有时不免想精致一点,就会点一道名目清晰的小炒,比如山药炒木耳、鱼香肉丝,还有家常豆腐。10分钟之内,点的菜一定上桌,还色香味俱佳。

有人说,小炒就是随便炒炒的意思。如今想来,这人大概同我一样对小炒有误解。大学里的小炒背后是一上午的精心准备,买菜、择菜、洗菜、切菜、备菜,这些功夫都花在我们没有看到的背后。想来那煎豆腐,也是有一口平底锅,需一个人,慢悠悠地陪着一块块豆腐一起煎熬的。在那狭小的操作间里,日复一日,不知他或者她是不是也像我一样,为别人做着美食,觉得这煎熬的时光艰难又美好。

我花了1个多小时,做好了家常豆腐。一上桌,很快就见底了,连汤汁都会被用来拌饭。儿子还要用馋兮兮的眼神看着我:妈妈,还有豆腐吗?那一刻,足以让我愿意下次继续去做,家常菜里藏着的都是幸福和满足啊。

雪花菜

文/董改正

我在乡下采风时,向豆腐坊的老人讨要了一些豆腐渣,打算回去做一道“雪花菜”。老人告诉我,一定要配蒜叶子炒才好吃。我问为什么,他当时正弯腰干活,听我这般问就侧过脸来,一脸的沟沟坎坎里都是笑意,说:“好看。”

我似乎对于吃有点儿天赋,他纵然不说,我也知道,对于这一团素白,一定是要配点绿或者红,这才好看,就像雪地要配上红梅。若是绿,当以蒜叶、香菜为好;若是红,无疑只有辣椒了。回来问于同道,有人说,以冬菇、雪里蕻配以姜丝葱段爆炒为好。炒之前,定要将豆腐渣放在锅里,以文火烘干,要不黏在一起,哪里还有雪的风雅?

从“豆腐渣”到“雪花菜”,称得上是风雅了。名字的逆转,反应的绝非仅仅是生活条件的改善,还有草根阶层的乐观。最早发现豆腐渣好处的,一定是贫民,而能将这平素喂猪的材料做成菜,并嘉名“雪花”的,一定是他们之中读过一些书的。有人说最早起源于吕蒙正未达时,也有人说起源于朱元璋落难时,都不可信。只有在万般无奈时,才会与家畜争食,而在低到猪槽的卑微处,想到雪花,并为它配上点点绿意,那是人为了活下去,在跌倒的污泥里,犹自要栽下鲜花的尊严救赎,在这里,绝望是奢侈的,绝望意味着类同畜类。

我是吃过豆腐渣的。有过乡村生活经验的60后和70后,都应该吃过,这并不是一味好菜。它粗粝得刮喉咙,佐以稀饭时,也只能吃到一点咸味。盛放在蓝品碗里,在周遭颜色晦暗的背景映衬下,像残雪一般,落了灰尘,染了污垢,色香味俱无,实在谈不上佳肴。唯有刚刚磨好,还未被氧化变黄时,那一堆琼玉让人心生诗意。或许,它能进入我们的餐桌,并有此嘉名,应该是“始于颜值”,而能够一直被保留下来,则是“陷于才华,忠于人品”了——而颜值,则是始于每个人心里未曾磨灭的诗意。

张爱玲这样做雪花菜:“豆腐渣浇上吃剩的红烧肉汤汁一炒,就是一碗好菜,可见它吸收肉味之敏感……稍掺上一点牛肉,至少是‘花素汉堡’。”美食家唐鲁孙先生做法精致多了,用上好的金华火腿油,雪里蕻、笋丝、火腿碎粒跟豆腐渣同炒,他自己说,“凉了后佐粥是绝配,有福建肉松的口感,却比肉松好吃数倍”。

陆文夫用上好的金华火腿油、肥肉末加新鲜豆腐渣同炒,居然炒出了鲶鱼的软嫩,这让我想起金圣叹的“豆腐干与花生米同嚼,有火腿味”,金圣叹那是对整个权力系统表示出一种大不屑,是可敬的。如果我们想吃福建肉松或者鲶鱼或者是汉堡,尽可去买这些,不必花这么多时间和程序,只是为了把豆渣做出“像某某”的味道。

我也喜欢做菜,却向来没有套路,只是跟着感觉走,中心思想是本真,忠实于食材本身的味道。对于雪花菜,我以为它的好恰恰在于美食家们提出的“豆腥气”——没有豆腥气还能叫豆子吗?所以不但不要压制它,反倒要弘扬,而在弘扬之间,素朴的美丽点缀是必要的,香菜末也罢,葱段蒜叶也罢,都不宜太多。这样的菜,才是有存在意义的,就像一个独立的人,一种凛凛磊落的处世风格,不是么?

最喜欢的雪花菜是这样做的:炖一锅猪骨汤,将新鲜豆腐渣放入,文火煮开,无须其它作料。看它慢慢翻滚,如雪,如潮,香气慢慢洇开,纯粹的、粗粝的、质朴的豆香,如一个故人。若是洒一点葱花,那就有些许春意了,“好看”。

一汪温暖一生的泉

文/恍如隔世

儿时的冬季似乎要酷寒得多,老屋檐口下老是吊着一串串长长的冰挂,至今想来还是有些触目惊心。想必是全球变暖这只魔爪,把如今的冬天搅动得面目全非;二来大概是乡村岁月的久远,生活条件终是艰辛些,记忆中鲜艳明快的色彩存活不多。

童年冬季的礼拜天,最大的快乐莫过于,肩上搭条毛巾(大多次忘了带,或者说不必带),跟在上下屋的伙伴们屁后,到五公里之外的温泉(汤池)泡个澡,就是莫大的幸福和温暖了。

澡堂外的街面上,家家户户都是打豆腐的好手,形成远近闻名的豆腐一条街,黄豆汁儿、豆腐脑儿的香味像我们的童年穿街过巷,恣意游走;最欢喜巷口那个炸油条的小摊,“滋”的一声,粉白的面条儿在油锅里一滚,刹那间遍体金黄,油锅里飘散出来的香味,滋润了迟钝的嗅觉不知多少回。那时便想此生啥也不图,能有个炸油条的手艺,就是最大的幸福和温暖了。如若兴致足够高,还可以到长宁厂转转,翻过高大的院墙,溜进幽深的门洞,兴许还能拣到纸盒、铁丝一类,换来几颗水果糖钱,足以甜蜜一整个冷酷的冬季。

母亲当然也高兴,至少可省下些许烧澡水的柴火。尽管山区,砍柴伐薪还是要出力淌汗的。母亲根本不用担心我们交通安全。乡路细如鸡肠,行不了,也没有车,自行车那时也是稀罕之物。

往事不能絮叨。

当我们欢喜把往事义无反顾地赤裸打捞,摊铺在阳光灿烂的日头下,握在手中的便只有那根水做的绳子了。令人欣慰的是,豆腐、千张一类豆制品基本能做到天天吃,油条倒是不太多见,便是有,也不喜欢它的油腻味重,而毛巾搭在肩膀的澡堂惬意,早已随风而逝。

往事不堪浸泡。

一场久违的夏雨零零碎碎地敲打着窗外铁棚,叮叮当当地舒缓着所有与童年,乡土,温泉有关的梦。远处的群山一而再,再而三地隐入雾气茫茫的幕布,半遮半掩,欲说还休。

七零八落的手指敲打着键盘,吐出黑白分明的文字,竟然围拢成一方厚实深沉的井台,里面汪着一眼暖暖清洌的泉。日夜涌动,生生不息。存放自如,定活两便,足以供你享用一生。人,都有这么一汪温暖一生的泉。身为地道的温泉人,上天格外恩赐,红尘深处,赏你守着一眼生动鲜活的泉,没有那种生活在别处的背离和焦虑。

活一辈子,享两辈子的福。

夜宿淮安

文/李一鸣

到淮安时,已是黄昏。于是怀想这河水、这城市,换又旧时的时光。

想当年的淮安,是何样的气象。大河之上,商船云集,千舟往复,纤夫拉纤,船夫摇橹,飞虹卧波,不分昼夜。周边则店铺林立,酒肆里人声鼎沸,街巷里骑马的、乘轿的、背篓的、顶筐的、挑担的,熙熙攘攘,散落各处的会馆灯火通明,歌吹沸天,而城外,近处则帆樯如林,静立河上,灯影半临水,筝声犹在船,不愧是东南第一州的壮美景象啊。

历史已远去,河犹在,人不同矣!

遐想间,餐馆起菜了。最先上的居然是汤包。

记得朱自清先生曾在《说扬州》中提到:“北平淮扬馆子出卖的汤包,诚哉是好,在扬州却少见;那实在是淮阴的名产,扬州不该掠美。”可见汤包算得上淮安当之无愧的特产哩。那汤包,一个一个各自放在一个笼屉里,白白胖胖,饱满细腻的皮儿里,隐隐透出黄澄澄的汁液。我急忙忙拿起筷子,就要夹之于碟。旁边的朋友立时拉住,小心帮我撮入碟内。先端起碟来,轻轻转动,只见那包子皮竟如薄纸,汤液如水,随之鼓动流转起来。这可是平生第一回见到流动的汤包,真切的包“汤”。不仅如此,这汤包竟不可直接吃,而是先须用吸管吸,把吸管轻轻插入汤包,细细品食包中的汤馅。一口吸入,顿觉一种无上的美味浸透味蕾,盈满口腔,极鲜美、极醇厚,明香合着暗香,带着糯糯的质感,一种仿佛醉了的感觉涌上脑际。而后,趁馅汁尚未完全吸尽,将包子三两口吃掉,再回味咂摸那吃的过程和余韵。所谓“轻轻提、慢慢移,先开窗、后喝汤”,是其程序;独吮其汁、风卷其皮、奇美自知、人莫能察,乃是食之哲学啊。

言谈间,又上来一精美汤碗,只见汤水中漂荡着白的、红的、黑的、淡黄的细丝,五彩缤纷,轻盈透亮,似沉似浮,散发出特有的清香。一勺入口,软、嫩、柔、滑、清、醇,未及咀嚼,已化为汤液,唯留鲜美在口中缭绕。一问才知,那缕缕白丝,原来竟是豆腐!菜名叫文思豆腐。

说来这“文思豆腐”传之久矣。清乾隆年间,扬州梅花岭天宁寺有个和尚叫文思的,特别擅长制作豆腐菜肴。他用嫩豆腐、金针菜、木耳等原料制作的豆腐汤,滋味异常鲜美。清人俞樾在《茶香室丛钞》中记载道:“文思,字熙甫,工诗,又善为豆腐羹、甜浆粥。至今效其法者,谓之文思豆腐。”据说乾隆皇帝品尝过这道菜后,赞不绝口,引入宫廷,遂成清宫名菜。此菜最见功夫者,在刀功也。一块两厘米厚豆腐,须能片成三十薄片,进而切丝如发。这也震动了曾品味此肴的李光耀。这位走遍世界各地、见多识广的新加坡前总理,不住赞叹:“文思豆腐细若发丝,真的了不起!”

继而,友人点的软兜长鱼、水晶虾饼、蟹粉狮子头等淮扬菜陆续上桌,尝之无不精美绝伦,而且每道菜都连接着一个或几个故事,令人感慨万千。

品完河边小馆这几道淮扬菜,才体认到这被誉为“东南第一佳味,天下之至美”的美味,果然含蕴着“以味为核心,以养为目的”的中华烹饪文化特质。固然口口相传,使它盛名远播,名著《红楼梦》中的描述,更使其上可至官宴,下能到街馆,远则通达西洋诸国。凡有华人处、皆有淮扬菜,道尽这一美肴之胜。

于是又想到这运河的开凿,影响了多少地域发展,滋养了多少文化生长。如果没有运河,这淮安或会与所有湖环河绕的鱼米之乡一样,宁静如南国清丽少妇,淡然而寂寞地送日迎月、度着时光,哪会成为南北襟喉、漕运要津?哪会有高帆巨舻、群行旅集、南船北马、舍舟登陆?哪会见两岸漕船八十里,樯灯累累一时起?更不会有日本遣唐使十多次由此折返扶桑之国,冷面沉默的新罗人聚居新罗坊,卷发凹眼、身着长袍的阿拉伯商人定居北辰坊……这才有了一座座酒楼饭庄,一间间面馆饼铺,一个个熏烧摊,一条条叫卖担;也才有了清淮八十里,临流半酒家,青旗沽酒舫,红板卖鱼船。北国与江南手法融合,外国与本土制式互补,融合百家,演绎千味,这也才有了淮扬美食吧。

酒足饭饱,在这小小饭馆,朋友们就谈起这块土地上的文化。

南宋时,江西人杨万里多次路过淮安,发思古幽情,叹宋金之战,有《登楚州城望淮河》:“望中白处日争明,个是淮河冻作冰。此去中原三里许,一条玉带界天横。”二次登临,又发新诗:“已近山阳望渐宽,湖光百里见千村。人家四面皆临水,柳树双垂便是门。全盛向来元孔道,杂耕今是一雄藩。金汤再葺真长策,此外犹须仔细论。”可谓思虑重重。但一见淮安美食,也便禁不住沉湎其间,暂时忘却沉痛。他的《初食淮白》云:“淮白须将淮水煮,江南水煮正相违。霜吹柳叶落都尽,鱼吃雪花方解肥。醉卧糟邱名不恶,下来盐豉味全非。饔人且莫供羊酪,更买银刀二尺围。”而这“酒炊淮白鱼”竟也成为南宋宫中的名品。

最见品性的却是李白的《淮阴书怀寄王宋城》:“沙墩至梁苑,二十五长亭。大舶夹双橹,中流鹅鹳鸣。云天扫空碧,川岳涵余清。飞凫从西来,适与佳兴并。眷言王乔舄,婉娈故人情。复此亲懿会,而增交道荣。沿洄且不定,飘忽怅徂征。暝投淮阴宿,欣得漂母迎。斗酒烹黄鸡,一餐感素诚。予为楚壮士,不是鲁诸生。有德必报之,千金耻为轻。缅书羁孤意,远寄棹歌声。”诗人傍晚到淮阴住宿,幸得老妇人热情相待,当即宰杀黄鸡并以酒炖好,招待素不相识的游子。李白感动于淮阴纯朴真诚的民风,联想起当年淮阴人韩信“乞食漂母”“一饭千金”的佳话,遂发出“有德必报之,千金耻为轻”的誓言。殊不知这不仅成就了“酒焖黄鸡”这道淮扬菜,而且使美好的故事流传了下来。那缅书羁意的诗人已走进历史深处,而那棹歌之声却时时响在后来人的耳边……

李白去了,生于斯长于斯的梁红玉、吴承恩、关天培去了,那几十几百万河工去了,十二岁离开故里,就再也没有回乡的周恩来,也永远地去了……

明代永乐帝的好友姚广孝的诗,不由响在心头:

襟吴带楚客多游,壮丽东南第一州。

屏列江山随地转,练铺淮水际天浮。

城头鼓动惊乌鹊,坝口帆开起白鸥。

胯下英雄今不见,淡烟斜日使人愁。

窗外,运河的水沉沉着着缓缓地流着。

天上,一眉秋月,静静朗照。

锅里见明年

文/杨忠明

转眼到了年底,唐人说:腊中离此地,马上见明年。我们今天要说的是:腊中忆美食,锅里见明年。

今年冬天特别冷,但进了家门,空调油汀一开,不至于冻得缩手缩脚。而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上海人家,因为没有冰箱,很多美食夏天享受不到,只有利用冬天的寒冷做一番美食打算,同时迎新年。

那时过年外婆买条鱼来烧,不管是白鲢、花鲢、草青、乌青,甚至来自上海西边青浦淀山湖,或者太湖里的小杂鱼都是冬天里过年的美食,那年头连死白鱼都是很鲜很鲜的呀,因为全部是野生的。冬天里的红烧鱼汤汁经过一夜寒冷结成的鱼冻透明若水晶,好看又好吃。沪人烧小黄鱼时放点雪里蕻咸菜吊点鲜头,咸菜之鲜味深入鱼冻里,冻得柔软,入口就化,味道妙极了!

旧时过年,零下几摄氏度的结冰天气,是上海人做冰豆腐的好机会,现在有冰箱,吃点冰豆腐不稀奇,买来老豆腐放在小竹筐里挂在窗外,经过一整夜西北风的洗礼,早晨起床偷偷一看,呵呵,湿漉漉的豆腐变得晶莹可爱,还有许多冰花在上,外婆说,晚上烧三鲜汤吧,上海人家冬天喜欢吃三鲜汤,汤里有爆鱼、白斩鸡块、肉皮、冬笋、走油肉等都可以放进汤里,“三鲜”是多的意思,不局限于三种食料,各家做法不同,放入了像海绵一样柔软的冻豆腐煮到沸腾,那些食料中的鲜味直往冻豆腐的气孔里钻,吸足了三鲜汤汁的冻豆腐略有咬劲,一块入口,鲜汁马上涌出,一锅热气腾腾的冻豆腐三鲜汤,吃得你从头暖到脚底,连北窗上的冰花也热得融化了!

从前冬天,许多小孩会生冻疮,老人说,吃点羊糕冻不会得冻疮的。我家做的是红烧羊糕冻,是冬季防寒温补的美味之一,羊肉性温味甘,食补食疗两相宜,制作羊糕选用带皮的羊肉,略肥也可以,切块,放萝卜同煮片刻后捞起焯水,再入锅大火烧滚,放葱姜佐料,煮到羊肉半酥,要特别仔细剔除大小骨头,沉底的骨渣扔掉,继续煮酥,但切勿煮得太烂糊,要恰到好处,等羊皮中的膏脂全部溶解到汤里,多留些汤汁,放些陈皮,放酱油,但不宜太咸,最后收膏放糖这是关键,盛起装入陶钵中放在北窗口过一夜,面上一层是宛若羊脂白玉的软油,切成长条形装盆,羊糕冻色若琥珀,瘦肉躲藏在冻里,咬上去有弹性,羊油滋润带点甜,冬天里的绝佳美食。

八宝饭是我先父从前过年的保留节目,他用料讲究,豆沙自炒,五颜六色蜜饯切成小块配色,糖猪油要用猪板油去膜撕成小块,先半个月就用糖腌制好,为什么盆里的八宝饭油光光晶晶亮呢?原来做时先要在小碗里壁涂上熟猪油,碗底放好各色蜜饯、核桃仁、瓜子仁、糖猪油铺上放了点糖的糯米饭,中间放豆沙,最后再填满糯米饭,还有一个窍门是豆沙要沿着碗壁故意露出红色豆沙的“冰山一角”这样蒸好后盆子合在碗上一翻身,拿去碗,糖猪油透明、金桔黄、青梅绿、红枣艳,一只光彩夺目的杨家老上海八宝饭问世啦!

自豪的母女

文/莫伦远

她的摊位在15路公共汽车停靠的起点站上,而且车门正对着她那辆卖“恋爱豆腐果”的小推车。那种“恋爱豆腐果”是贵阳地区有名的小吃之一,其特色是先把嫩嫩的豆腐用乔麦杆烧成的灰加工过,再把四四方方一块块的小豆腐放在锯木面烧着的火炉上烘烤,直烤得黄橙橙的鼓起一个个小包的时候,再把小豆腐切开一个口,往里面填装进折耳根、辣椒、花椒、姜葱蒜、味精、酱油等调好,听了都叫人流口水的辣椒水,那味道真的是好极了!

女人已经不年轻了。因为常年在这里卖豆腐果,冬天冷,夏天热,烟熏火燎,脸和手上的皮肤早已失去了白净鲜活的光泽,变成黄黑红三种颜色的夹杂,以至于伸手去找别人零钱的时候产生了“不好意思”的感觉。她的头发已不象几年前那样黝黑光亮,泛着黄色而且在头顶上还出现了几根她不曾发现的白头发。今天生意不是那么好,从早晨到现在接近中午12点,只卖了三十多元钱,平常这时候是放学的娃娃们蜂拥过来吃零食的时间,可是,今天却静悄悄的,人们似乎闻不到从她的摊车上飘散出来的烤豆腐果的香味了。

女人一点也不着急,脸上带着笑容认认真真的翻烤着那些还没有被人买走的豆腐果。不知怎的,这几天她心里一阵阵的高兴,是为什么呢?她问自己,是要发财吗?不可能。 她知道,自己下岗离开纺织厂找到卖豆腐果这个门路做小生意到现在,从来没有发过什么大财,只是比原先凭劳动可以多挣一些钱,家里娘儿俩的日子比过去好过一些罢了。哦,她想起来了,今天是女儿丹丹在省职业电力学院毕业考试答辩的日子。一想起自己的乖女儿,她这个母亲的脸上就荡漾起自豪的笑容。她拿眼睛朝学校方向往,半天不见女儿过来。想着女儿早晨出门信心十足去考试的模样,女人笑了,眼角泛起一道道的鱼尾纹。

放学的时候到了,豆腐果生意突然之间好起来。上中学的女孩们最喜欢吃这东西,路过这里上公共汽车他们的脚步就会不知不觉的被那香味吸引过去。

“阿姨,我要两个!”

“阿姨,我要四个!”

“阿姨,六个分三包,我们是三个伙伴哩!”

女人便手脚麻利的给孩子们包豆腐果,几乎忙都忙不过来了。这时,她感觉有一双洁白纤细的小手在帮她的忙。她转过脸来,看见了她的丹丹正弯起腰帮她弄调料,找味精。

“啊呀,丹丹,哪个叫你做的,把手弄脏了不是。考得咋样?过了关没有?快告诉妈妈啊。”

“你猜,我不告诉你。”

丹丹是妈妈的骄傲。三年前,她以高考450分的成绩考取省职业电力学院,成为这个学院的第一批大学专科学生。开始的时候,她对这所学院知道的不多,后来,随着对电力系统及其自动化专业知识的深入学习和对贵州西电动送形势的了解,她对自己当初的选择更加充满信心,甚至可以说是更加自豪了。

女孩儿丹丹长得不算高,一米六左右,但是身材特别好。一身并不高档的牛崽服正合她的体形,并突出了她那张聪明伶俐的脸蛋儿。和母亲相比,女儿的脸是白而细腻,但双眼皮,黑眼珠,象描过一样的眉毛,和她母亲是一样的。这母女两配合得如此默契的在15路公共汽车站卖恋爱豆腐果,她们那近乎表演的烹调手艺,成了这儿的一道风景。

母女两人的脸上都是阳光灿烂的。

“妈妈,我为你骄傲,我为你自豪”女儿在做生意的间隙帮母亲捋了捋零乱的鬓发,弄弄衣角上的皱折,笑咪咪的说:“你猜我考了多少分?”

“好多分?快说呀!”母亲拉住女儿的手问。

“八十五,妈妈,我通过毕业考试,下个星期就可以参加省电力公司的人才招聘会了。我是前十名,老师说被录用是没有问题的。”女儿丹丹深情地看着妈妈,眼角闪着泪花说“妈妈,要不是你辛辛苦苦供我上大学,我现在会怎样……”

“啊,丹丹,菩萨保佑,你当上电力职工咱们家就好了。你学习那么认真,那么努力,半夜三更就起来背书,手指头都写起老茧,妈早就晓得,会有大出息的……”

“妈妈,我上班以后你就不要做生意了。”

“跟着你享清福去?算了,有这份心就够了,你还要好好的工作,还要成家立业,妈妈跟着你会拖累你的……”

这时,15路公共汽车站响起了《烛光里的妈妈》这首乐曲,一切都象电视剧里的情节一样,车窗里的我被感动得潸然泪下了……

庙街老树

文/陌然

(一)

街,叫庙街,是条老街,街很瘦。

街边,两排民房,是统一的老式木制阁楼,都有些破旧,像极了一支刚吃了败仗的残兵部队,东倒西歪地沿着一条马路铺开来。阁楼前并排着六棵古槐树,其中一棵,树干向南倾斜,最大的一根枝丫就压在了一间阁楼的楼顶上,向天的树干,没有皮,覆盖着一层被烧焦的黑,像一个半秃的老人,一直就那么无精打采地躺在那里,躺在庙街,一躺就躺了好些年。

这两年,庙街长大了些。街是长大了,可街边的一棵老槐树,却被挤到了马路中间,街就断了。东边的车过来,西边的车就过不去,西边的车过去,东边的车就过不来,很挤,经常堵车。老树,也就显得有些多余。有人就建议,把那几棵老槐树都砍了吧,或者迁到别处去。老万不干了,说那些老槐树比这老街还老几百岁,是咱的祖先树,有灵性,不能动。

过了没多久,就来了几个工人,拉来了几块石头,把所有的老树都围了一圈,还在树旁边立了块牌子,给老树上了户口。据说是老万向政府申请的。

这样一来,街就彻底断了,两边的车都过不了。有人开车到老树跟前,见过不去,就不走了。后边的车见前边的车不走了,也就把车停那里。时间一长,老槐树下,就成了免费的停车场。原本拥挤的街道,如今更是水泄不通,干啥都不方便,因此,街坊邻里大多对老万有意见,可明里又不说。老万是个闷葫芦,平时话不多,可谁要是想打老槐树的主意,他就急,还骂,他谁都敢骂,什么话都骂,像一头发了疯的狮子。

(二)

庙街要拆了。

栓子说这话时,老万正在给老树换土。这两年,道路硬化,树底下的土,又干又硬,没啥营养,也没水份。如果不想办法,那些老树迟早是要枯死的。

这是林业局的人告诉他的。

先用铁锹把树根周围的土刨松,掏个坑,填上农家肥,再用从后山拉回来的新土掩上,踩实,浇些水,就行了。

栓子见老万没反应,故意抬高嗓门又说了一遍,“听说,庙街要拆了。”

这回老万听见了,他把铁锹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在了护栏下的石凳上,摸出一根烟,点着,那灰褐色的烟雾,像一缕愁,从老万的嘴里喷出来,就在庙街弥散开来。

“你听谁说的?”老万吐了一口烟。

“庙街很多人都知道了,据说是一个做房地产的老板,看中了庙街的地皮,要收购庙街盖新楼。”栓子捡起老万扔掉的铁锹,一边掩土一边说,“其实,庙街拆了也是好事,那样,每家每户都能得到一大笔钱,可以买新楼房,还可以干点别的,反正老庙街人在这住的已经不多了。”

栓子这样说,像是在安慰老万,又像是说了自己的心里话。虽然庙街是老街,可位置好,就在这座城市的市中心,属城中村,要拆迁,给每家每户的补偿款可是笔大数目。老庙街人也大多不愿意住这里,主要是因为这里的老房子实在太旧了,室内格局也不适合摆放现代家具,划不来做大的修葺。如今老房子要拆了,他们可以白白拿一大笔拆迁款,这事儿搁谁身上,都是天大的好事。可老万不一样,他在庙街住了几十年,住得久了,人和房子是会有感情的,就像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会产生感情一样。这些,像栓子那样的毛小子是不会懂的,在老万眼里,除了钱和女人,他们是不会和其他事物产生感情的。何况庙街拆了,那几棵老槐树指定就保不住了,这不等于在他老万心窝子里剜肉吗?

“庙街不能拆。”老万把声音压得很低,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可栓子分明也听见了。

“为啥?”

“不为啥,就是不能拆。”

“知道你还是舍不得那几棵老槐树,可树再老,也不过是几截木头疙瘩,你总得考虑庙街这群大活人的感受吧?”栓子像是看出了老万的心思。

“你懂啥?庙街的老屋,那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历史文化遗产,能说拆就拆?还有这几棵老槐树,它们都是活着的国宝啊,是有灵性的,动不得,动了是要遭天谴的。”老万一听这话,酱紫的脸就黑下来,像老槐树的皮。

“我就不明白了,不就是几棵树吗,你冲我吼啥啊?”栓子把铁锹往地上一扔,就往回走,这次,他比老万扔得更用力。

老万把头垂下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确实有些生气了,不是因为栓子的话,而是因为栓子的态度。栓子还没满周岁就死了娘,他一个人好不容易把栓子拉扯大,心里想着,等栓子结了婚,自己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过两年,小两口再添个小孙子,他就可以守着儿孙,安安静静地在庙街欢度余生了。可栓子结了婚,女人却不愿意住在庙街,非要搬出去,丢下孤苦的老万独守着庙街的老屋。小两口搬出去以后,老万和栓子,也渐渐有了距离感,越来越陌生,现在想来,小时候的栓子是多么乖巧、听话啊,老万说什么,他总是低头听着,从不狡辩,也从不顶嘴。自从结了婚,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似乎,越长越大,头越抬越高,声音也越来越大,这让老万一时适应不了。而此时,老万甚至开始羡慕眼前那些老槐树,它们可以就那么悠然自得地矗立在那里,不用思考,也不必为现实的苦闷而烦恼,吸收着天地灵气,接受着雨露的润泽,没有嫉妒和仇恨,也不用生气……

(三)

日头往下落,一片阴影把庙街覆盖了,像一个巨大的怪兽把庙街吞了一样。一缕槐香,裹了一层寒气,就在庙街的夜色里流淌。那几棵老槐树,在朦胧的夜色中,变得安详,像几个婴儿在母亲的怀里,沉睡着。

老万拖着一缕月光,就进屋了。他有些饿,便来到厨房,厨房的水池里,还躺着中午吃过的碗筷,没洗。他揭开桌上盖着的锅盖,有一碟炒黄瓜,和几个煮熟的鸡蛋,那是他中午做的。自从栓子搬出去以后,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一天就做一顿饭。早上是不用做饭的,锻炼回来,买个煎饼,或者喝碗粥。中午得自己做,他不习惯外面的饭,总觉得太咸,或者有些年轻的厨师总爱放很多辣椒,医生说,他不能吃辣椒。

胡乱扒拉两口剩饭,老万就四叉八蹬地上了床。床上的凉席有些旧了,跟他的日子一样旧,旧得有些发黄,黄里还带了黑。而此时的庙街,是寂静的。这几年,老庙街人越来越少,周围住的,也大多是租户,租住在这里的,不是哪家酒店的服务员,就是附近工地的农民工,他们总是各忙各的,没有走街串户的习惯。此时的老万,睡不着,因为他脑子里一直有个身影在不停晃动,晃动的身影,在以前的某个夜里,也曾出现过,却并不清晰,似近又远,似远又近。而这个夜晚,那个身影又突然变得清晰起来,颚骨深深地往里陷,两个眼球往外凸着,嘴唇满是血,他想要努力再看清楚一些,身影却越来越模糊,模糊到只看到自家的窗户,窗户因常年未打开,窗台上,已经长满了荒草。

夜色渐深,无边的黑暗,挤压得庙街如一缕柔软的喘息,柔软中又透出一丝温热,老万的内心,就像架在炉子上茶壶里的水在激荡起伏着。在这滚烫的水里沉浮,老万直感觉浑身发热,脸和身上冒出汗来。那个熟悉的身影,依然晃动着,晃动的身影,让他想起了许多往事。

那年,栓子娘还活着,栓子娘活着的时候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儿。小脸长得标致,没有一点瑕疵,比豆腐婶家的水豆腐还白,还粉嫩,简直跟PS过的,或者直接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身材那叫一个匀称,浑圆的玲珑线条,衬托着女人的骄傲,修长的腰肢,像纤细的柳条,风一吹,便能飘起来似的。自从嫁到庙街,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曾偷瞄过她,男人,也有女人,可男人和女人看她的眼神是不一样的。男人看她时,眼神像一条蛇,游遍全身,恨不得钻进肉里。女人看她时,眼神里总是闪过一丝妒忌,从心底里埋怨造物主的偏心,偶尔看到自家男人望着栓子娘,嘴里流出的哈喇子,眼神又瞬间放出一束光,那束光,火辣,滚烫……

男人是在栓子娘伸着两条胳膊,踮起脚尖在阁楼上晾衣服的时候看到她腰的,那白花花的腰条子,像刚出锅的凉粉,柔软,滑嫩,在一抹夕阳下闪着光,直看得他忍不住伸伸脖子,咽一口唾沫,多好的一棵白菜啊,咋就让猪拱了呢?老万听了这话,也不生气,他知道那是那些男人们在嫉妒他。男人们越嫉妒,他对栓子娘就越好。那时候,老万在工地干活,工地管饭,除了节假日,白天是不回家的,晚上回。食堂做啥好吃的,他自己总舍不得吃,用报纸包起来,留到下班带给栓子娘。每次发了工资,第一件事就是先给栓子娘买个手镯,项链啥的。那个年代,这些已经是很奢侈的物件,虽然栓子娘每次都说别买了,那些东西不能吃不能喝的,可她心里头幸福着呢。

老万平时话不多,怎么也不像一个浪漫的人,但给栓子娘买礼物,却总是很讲究,栓子娘打心眼里喜欢。有一次,他给栓子娘带回来两条内裤,内裤上绣着一串槐花,是手工绣上去的,活很细,宛如一串晶莹洁白的珍珠,又像一簇微微张开翅膀的白蝴蝶。老万说,槐花的花瓣多,结的籽也多,女人穿了绣着槐花的内裤能多生儿子。栓子娘听完就笑,笑得直不起腰,那石榴的籽还多,为啥不买石榴花的呢。老万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也就不说话了。

不知道是老万祖上积了德,还是那绣着槐花的内裤有了效果,后来就有了栓子。栓子出生后,老万一直在家伺候着,家里比以前也热闹了许多,串门的邻居和亲戚一个接一个,都夸老万好福气,娶了个仙女一样老婆,还生了这么漂亮的一大胖小子。老万心里,别提多美。

“小家伙倒是挺漂亮,就是不像他爹。”隔壁卖豆腐的豆腐婶把一块边角豆腐丢进嘴里,下巴不停蠕动,那话像是从牙齿缝里逃出来的。

“豆腐都堵不住你的嘴啊,你没听说过,女儿像爹,儿子像娘吗?”老万呲咧着嘴,眼睛眯成一条缝,一脸的幸福。

(四)

老万在家呆了大半年,寻思得出去干活了。临走前,想安排栓子娘俩回乡下,跟两个老人住一段时间,相互也有个照应,当然,更多还是想让两个老人照顾栓子娘俩。栓子娘自然知道老万的心思,死活不肯去。老万拗不过,便不再说话,收拾了几件行李,跟几个邻居就出了门。

一个男人对女人好到极致,女人是没办法不依赖男人的。栓子娘依赖老万,就像裤子依赖腰带,没了腰带,裤子不一定会掉下来,却总感觉腰里缺点啥,很不习惯。老万走了,就像那受了惊吓的一群麻雀,呼啦啦飞出去,带出一溜风,凉飕飕,湿漉漉。湿漉漉的自然还有栓子娘的眼睛,自从结婚以来,小两口就没分开过,就是老万去工地干活,晚上也是要回来的。可这次不一样,工地离得远,这一去,估计几个月也见不上面。在栓子娘心里,老万就是她的大树,她的依靠。那个年代,男人娶老婆,就是雇了个终身免费的长工,要给他们洗衣服做饭,还要给他们生孩子,偶尔不合他们心意,还会发脾气。女人在男人心里,不过是他们身上的一个物件,如何支配,全凭男人的心情。可老万不一样,啥事都顺着她,包容着她,把他能给她的最好的,都给了她。想到这里,一股暖流,就在栓子娘心底升起来,像炉子上茶壶里的水雾一样升起来,直到冲破泪腺,湿润了眼眶。

老万走了,留下栓子娘俩,栓子还不会说话,自然不知道栓子娘心里的想法。她内心是孤独的,但又不愿意和庙街的其他人扯上关系,尤其是庙街的那些女人。她们总习惯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就坐在老槐树下,一边纳鞋底或者织着毛衣,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侃。庙街的所有新闻,都是最先从她们嘴里传出去的。栓子娘不喜欢她们,就像她们不喜欢栓子娘一样。既然彼此不喜欢,也就不会有太多瓜葛,内心的孤独,自然也只有独自忍受。

栓子娘最孤独的时候,就是栓子睡着的时候,她确实不知道该干点啥?既不会织毛衣,也不会纳鞋底,更没人陪她说心里话。于是,她就不停洗衣服,先是栓子的尿布,然后把家里能洗的都找了出来,洗完衣服洗床单,洗完床单洗被套,一件一件洗,洗完,就晾在了阁楼上。当然,洗的那些衣物中,自然还有老万送她的,绣着一串槐花的内裤。

栓子醒着的时候,栓子娘就拎个小板凳,坐在门口,逗栓子笑,或者哄他睡觉。栓子哭了,她就把栓子的头放在臂弯里,抖几下,不管用,便又把头摁进怀里,撩起衣服喂奶。庙街的女人,给孩子喂奶是不回避的,一般也不会有男人看,即使看到了,女人也就呲咧着嘴骂一句:“没见过女人给孩子喂奶啊,小时候,***也是这样喂你的。”

可栓子娘不一样,当她猛一抬头,看到一双男人的眼睛正色迷迷盯着她膨胀的胸部时,一声尖叫,差点震塌了身后的一排阁楼。赶紧站起身来,嘴角微微抽动,想要说啥,没说出来,就用她那明亮而湿润,又有些凶神恶煞的眼神斜了男人一眼。然后砰一声,把一抹夕阳的余晖就关在了门外。

“畜生啊,女人给孩子喂奶你也看?”那一声尖叫,惊醒了正趴在豆腐案上睡觉的豆腐婶。

“谁畜生啊?我又不是故意要看她的,谁让她喂奶不回屋里?再说,又关你啥事呢?”男人连珠炮似地说完,一个转身,就把背影丢给了豆腐婶,留下豆腐婶在夕阳的余晖下独自凌乱,啥人嘛,偷看还看出理了?豆腐婶觉得委屈,委屈得就像她的胸被男人看了一样……

庙街的日子,依然如老槐树的叶子,偶尔有风吹过,就像一只只绿蝴蝶,在枝头忙碌一阵,可风一停,一切又变得平静,平静如一潭死水。有些人,是耐不住寂寞的。当栓子娘偶尔拎着水桶出来倒脏水时,依然会响两声口哨。槐树下聚集的三两闲人,偶尔也会谈起栓子娘,谈起老万和他的儿子,时不时响起一串诡异的笑,笑声,惊飞了正在枝头午睡的一群麻雀。

(五)

老万是五月过了回来的。五月,正是槐花开的时节,那一串串纯白的心事,像一个个精心雕画的水晶灯笼。风一吹,便把一缕槐香顺着阁楼的窗户,送到庙街的每家每户。庙街的女人是属蜜蜂的,闻到花香,就很自然地聚在了一起。栓子娘出来倒脏水,看到那些女人,依然坐在槐树下,时而交头接耳,时而开怀大笑,却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笑,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响亮。风继续吹着,几瓣槐花,像撕碎的纸片在百无聊赖的空气中沉浮,沉浮一阵,就落在那些女人的头上、身上,女人赶紧伸出手不停抖动,脸上还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像极了男人嫌弃自己芳华已逝的女人。老万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因为他回来时,槐花已经开过了。槐花开过就意味着夏天的开始,夏天的阳光,就像庙街的女人们看栓子娘的眼神,火辣、滚烫。

香美不过长武水豆腐

文/郭忠凯

去年冬季我去长武出差,翌日早晨,洗簌完毕在县城吃早餐,准备慕名吃一顿长武有名的特产――水豆腐。

长武宾馆西南几百米就有一家豆腐店,此时店内已有人开始围桌而坐了。不远处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豆腐香。旋即走上前要了一份水豆腐和两块长武锅盔。

热情的店老板是位50岁左右的中年汉子,端来热气腾腾的豆腐后,看我是外地人,还主动介绍说吃豆腐可以放点油泼辣子,泡上锅盔吃更美味。

仔细观察碗里的水豆腐,和我老家乾县豆腐脑差别不大,只是比豆腐脑颜色略黄,多了浅白略甜的水汁。初次品尝,我竟有些茫然,先试着用勺子舀点汁水送进嘴巴,绵绵的如牛奶,淡淡的带有一丝黄豆的鲜甜,又有别于豆浆的浓郁。夹块豆腐,筋道是第一感觉,接下来才有滑溜的口感。因为个人喜好,我没有把锅盔泡进碗里,也没有放油泼辣子和其他佐料。只想原汁原味品尝这道天下美味。

十几分钟后,一碗豆腐连汤带锅盔全部进肚,清晨渭北的寒冷似乎少了许多,身体也慢慢热乎起来。这时候我才找机会,和忙碌的店老板插话,了解了水豆腐。老板也很开朗,愿意和客人分享有点“行业秘密”的水豆腐制作工艺。

制作水豆腐,要选上好的黄豆或黑豆,先拣去次豆和杂物,然后磨碎脱皮,拿簸箕簸净,用温水浸泡三四个小时,再磨成豆浆过滤入锅煮沸,最后用石膏或醋或浆水点。点的时间一定要严格把握,谨防过早或太迟,以保证豆腐鲜嫩可口。吃的时候,先将掰好的长武锅盔倒浆内煮沸,然后把点成的豆腐倒入再煮,最后加上盐、味精舀人碗内,放上油泼辣子食用。当然,像我这种一手执锅盔,一手吃豆腐的人定然是外地客人,没有真正掌握吃水豆腐的精髓。

查阅资料得知,豆腐在民间可谓家喻户晓,或烩或炸,或炒或烧,都是压成块干吃,每一种吃法都有着不一样的味道。豆腐的食用历史距今有数千年,它易消化、吸收快,是一种妇、幼、老、弱皆宜的食用佳品。就像在老家乾县吃豆腐脑,一碗两碗最好,如果三碗四碗地吃,是不会品尝食物本来的味道,越吃越觉得味道寡淡。

此后又有几次机会吃到水豆腐,个人认为,吃长武水豆腐,调料尽管简单,但味道可口,吃第一口时,将它轻轻地放入嘴中慢慢地咀嚼,吃上去,鲜辣香甜,这种味道能让你一下子回味到豆腐的鲜美。再吃第二口,嫩嫩的豆腐从嘴里一过,顺滑爽口,这样的吃法,吃到了水豆腐别具一格的风味。

现在的长武,水豆腐已不光是小吃摊上人们喜爱之食,它也成了宾馆、餐厅的桌上深受客人青睐的特色美味。由于水豆腐汤清、味香、鲜嫩,所以每逢清早,当地的大街小巷便能看到吃水豆腐的男女老幼,水豆腐大多也作为长武人的必备早餐,清晨吃一碗水豆腐,神清气爽,别具一番滋味。

热豆腐里年味浓

文/张文杰

“人生三大苦,撑船、打铁、做豆腐。”一句古谚,道出了做豆腐的艰辛。尽管如此,过年的豆腐,还是要做的。过了腊月二十,村头就支起一口大锅,家家便轮流做豆腐了。

小时候,家里是用小石花磨磨豆的。头天晚上先把豆子泡好,第二天要起五更磨豆。只见母亲在这边用竹勺添豆子,父亲在那边推着长长的推杆,随着有节奏地一推一拉,乳白色的豆浆就从小石磨缝里流出来了。那时若做个三五升豆腐,光磨豆就要大半天工夫。

豆磨好以后,经过撒沫、过浆、烧浆等工序,就到了点浆的时候,也是做豆腐最关键的时候。人们常说的“性急吃不了热豆腐”,指的就是这一步。这时,必须将卤水酸浆徐徐加入微沸的豆浆锅里,还要控制好火候,保证微火不断。当豆腐抱团、分汁时,那絮状的豆腐团,真像天上的白云,好看极了,浓浓的豆腐香味也就弥漫开来。这时,喝上一碗用辣椒汁调的又香又嫩的豆腐脑,是再美不过了。

点过浆的豆腐脑,经过起锅、过单控水、按压定形、切块等工序,豆腐就算做成了。豆腐刚一出锅,拿着铲锅刀的娃子们就等不及了。他们有的铲,有的捞,在大铁锅周围忙得不亦乐乎。那一根根金黄色的豆腐锅巴,又香又筋道,这也是只有过年时才能尝得到的美味。

父亲这边刚把豆腐做好,母亲在厨房也把豆腐渣馍蒸熟了。赶紧趁热吃一个,细品一下久违的美味。若放冷后,在火上烧得焦黄焦黄,就像刚出炉的面包,那吃着才叫过瘾呢!

吃不完的渣馍还可以切成馍片儿晒干,上学时当干粮,饿的时候啃上一口,越嚼越香,这时,便想起了过年做豆腐的场景,那豆腐里的年味也被拉得悠长,悠长……

俺爷是个罗锅子

文/王东梅

那时候,俺爷给生产队里卖豆腐。

天刚蒙蒙亮,猫在被窝里的人们眯着惺忪的眼听着鸡叫了头遍和二遍,就有人叨咕:老久江今儿咋还不出来呢?话音未落,生产队敲钟的土台子上就传来了俺爷的吆喝:豆——腐来!于是,天一下就亮了。女人们三下两下穿戴齐整,拉开门,抱柴火,点火做饭。男人们则把掖紧的被角压在身下,摸出旱烟,美美地抽上一口。孩子们也不闲着,早被大人们指使着,端着碗盘子在门口候着俺爷了。

俺爷吆喝和别人不一样,俺爷的吆喝里没有“卖”字。先是深吸一口气,把一个“豆”字拉得韵味悠长,而后“腐”字在唇边轻轻一跳,“来”字就紧跟上了。虽然也偶尔会有外村人来村里卖豆腐,但是村里人坐在屋里,单听吆喝就能辨别出哪个是俺爷。

豆——腐来!

俺娘一听到俺爷的吆喝就会支唤俺去捡豆腐。日子长了,村里人也学会和俺爷一样讲究,不说“买豆腐”,而说“捡豆腐”。俺爷也确实是捡豆腐的样:右手四指并拢,用指根把豆腐翘起一个边,紧接着四根指头尖插入,把豆腐轻轻托起来。往碗盘子里放的时候,则先是把豆腐微微倾斜,指尖轻轻一颠,而后迅速把手抽出。整串动作做下来,就像戏班子里变戏法一样。每天早上,托着碗盘子等在家门口的人们,好像不单是为了捡豆腐,更像是在等着俺爷变戏法。

等到俺爷转到俺家门口的时候,俺爹大多时候已经去土台子上敲钟了。俺爹是队长,村里人听了俺爹敲钟就得去上工。街上,一下子就安静了。俺爷趷蹴着身子蹲在俺家胡同口,好像俺再不出来,他就能睡着了。俺悄默静的走到俺爷身边,不说话,只把一只白花的盘子杵到俺爷跟前。俺爷就像突然醒了一样,抬脸,望我一眼,而后,弓着腰,撩起盖在豆腐上的包皮布,捡出两块豆腐给我。豆腐已经剩的不多了,被卤水浸的精湿的包皮布也透出一股涩涩的清香。接过俺递过去的一毛钱,俺爷把屁股转到挑子另一角,在包皮布堆起的像小山丘一样的鼓包下摸出两溜豆腐边丢在我盘子里。豆腐边是切豆腐块时切下来的边角,因为不成型,只能留着自己吃。

每次都是俺去捡豆腐,俺爹和俺娘都不去——他们和俺爷不说话。俺娘说,刚生下我,俺爷就和俺爹分了家,分给俺爹两副碗筷和八百块钱饥荒就把他俩赶出了门。邻居婶子说了句,有了后妈就有后爹,俺奶冲出来,摔碎碗折断了筷子,指着俺爹的鼻子说:好儿不吃分家饭。

春种刚过俺爹就走了。俺娘说,俺爹去了城里,城里的工钱比工分高。

俺爹和俺娘盖起新屋的第一个春节,俺爷来了,手里举着一根铁锹柄,质问俺爹:咋有钱自己盖房子,没钱借给二姑盖房子。二姑是俺奶从那家带过来的。俺爹刚说了句,盖房还通了饥荒,俺爷就把手里的铁锹柄朝爹轮过来。最终,铁锹柄没有落在俺爹的脑袋上,却砸着了俺娘的膀扇子。整整半年,俺娘的胳膊都抬不起来。

俺娘说,豆腐边是俺爷说不出来的话。

五月端午,俺爹回来了,割回来二斤肉。拉下一半,递给娘说:给那边拿去。“那边”是俺爹对俺爷家的叫法。娘把肉埋在两颗莴苣菜里,俺奶接过去,发现了菜里的肉,两只眼瞬间眯成了两条细细的线。俺奶一面两只手在俺脑袋上揉搓着,夸俺长高了,一面又指唤俺三姑给俺掰来半拉玉米面饼子。

八月十五,俺家没买肉,俺爹只给俺爷称了半斤烟叶。

那段日子,俺奶的脸上总是浸着一汪笑。

俺爹走了快一个月了,家里的粮食马上就要见底了,俺娘心慌,去生产队换回三十斤高粱面。高粱面蒸的窝窝红艳艳,软乎乎的,我和妹妹抢着吃。可是吃了三天,娘就又慌了,俺和妹妹都拉不出屎了。

俺娘吓坏了。

可是听到俺爷在门口吆喝,俺娘还是催着俺去捡豆腐。俺只得端着碗盘子晃着身子出了门。刚靠着俺爷的挑子,俺就把身子歪在了挑子边。俺爷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抹身从挑子底下的帆布口袋里挖出一碗黄豆,“哗”的一下倒在我碗里,在我背上推一把:快回!

我虽然那时候年纪还小,但也晓得事情的重大。捧着碗盘子,扭头就往家里跑。因为心急,几次差点自己把自己绊倒。趴在炕沿上喘了半天的粗气,才听着俺爷的吆喝声远了。

后来,俺爹回来了。俺爹带回一个圆形的铁盒子,盒子里是满满的一盒指甲盖大的蛋黄饼干。俺爹把高粱面送回队部,扛回来一大袋子玉米,俺爹对俺娘说,以后再也不吃高粱面了,咱家有钱了。

再后来,生产队散了,俺爹带着一大帮子人去了城里打工。生产队没了,俺爷也不再卖豆腐了。闲着没事干了,倒是时常看见他爬上土台子,弓着身子,抻着脖子,望挂在树上的那口破钟。可是任他把脖子抻得再长,他的背依旧是弯的——俺爷是个罗锅子。

豆腐爷

文/陈亮

豆腐爷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实诚人,他虽是个名副其实的农民,但常年以换豆腐为生。因为换豆腐出了名,大伙儿都管他叫豆腐爷。

记忆中,每天天不亮,豆腐爷就担着豆腐担子在村子里走村串户地吆喝:“换豆腐咯……换豆腐咯……”那一声声响亮的嗓音响彻整个村庄,唤醒了沉睡的农人和上学的孩童。在老家农村乡下,吃豆腐从来不用掏钱买,直接用自家产的黄豆来兑换——当然是固定斤两的豆子换来一大块鲜豆腐。

做豆腐是门技术活,也是个苦力活,而且利润薄,做一次豆腐下来,除了赚上几斤黄豆外,顶多只赚下一点豆渣。豆腐爷常用豆渣来喂猪喂鸡。每到年底,尽管换豆腐没有赚下多少钱,但一年的豆渣可养肥几头大肥猪和几十只鸡,到了年关可为一个大家庭创造出不小的收入。不过,一般人吃不了这份苦头,因为做豆腐除了熬夜外,还需烧大量的柴火。但豆腐爷能吃得下苦,每天换完豆腐回来,就在腰里别把斧头去上山砍柴了,砍完柴回来就得用石磨磨豆子(给豆子去皮),每次磨好豆子就赶紧用水泡,泡涨之后才用一个小石磨来磨。

在那还没有电灯的年月,天一擦黑,整个村庄里都黑漆漆一片,唯有豆腐爷家的窗户亮着煤油灯,他不是做别的,是在磨豆浆。一圈又一圈,小石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磨完了豆浆,再用一个大纱包来滤浆,每次都是到夜深人静之际,这种声音才渐渐消失,但不待天亮,一大块热气腾腾的豆腐便大功告成了。

年复一年,豆腐爷都不厌其烦地从事着这种既平凡又劳累的工作,直到供养出几个大学生,豆腐爷都是这么一天天熬出来的。不过,随着豆腐爷年龄的增长,他的腰身渐渐地驼了下去,长期的积劳成疾,他还伴有轻微的哮喘。但豆腐爷还是舍不得撂下自己担了一辈子的豆腐担儿,每吆喝一次,就要咳喘老半天。曾有村民劝豆腐爷:“您老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受那苦干啥呀,是该歇息歇息了……”“唉,歇啥哩,我这把老骨头劳动惯了,一天不干活反倒全身不自在。”豆腐爷解释说,“现在条件都好到哪里去了,有了打浆机,不用再费力用石磨磨豆浆了,比起过去可是省力多了。”豆腐爷边说边挑着豆腐担儿吆喝着扑踏扑踏地走远了……

就在前年的一个腊月天,豆腐爷因年老体衰,加之隆冬路滑,一个趔趄连同他的豆腐担儿一道摔在地面的清冰上,自此,豆腐爷就卧床不起了。那年未到年关,豆腐爷驾鹤西去了……

只是此后,村子里再没有听见过了豆腐爷换豆腐的吆喝声,更没有别人换豆腐了,村子里偶尔也会有生意人来卖豆腐,不仅价钱高,那豆腐也总是水汪汪的,没有一点口感,更没有豆腐爷生前换的豆腐那样实惠和瓷实。

母亲店

文/邓小鹏

冬日的清晨,四岁的儿子吵闹着要吃面皮,领着他在小街转了几个来回,熟识的几家小吃店要不关着门,要不就是宾客满堂,儿子不开心地吵闹着,四下张望,心烦意乱中,看见一家挂着“汉中热面皮”招牌的商店,还在嘀咕啥时开起的呢,调皮的孩子已急不可耐的钻进了店,跟着赶进去,一个精瘦高挑的短发妇女立即迎上来,不紧不慢地招呼:“来了,坐啊”,听着招呼仿佛她老早就认识我,不好意思再走掉,只有说:“先来一碗吧!”“好勒,辣椒少点吧”,她一边说一边拎起尺把长的大刀,仿佛只“哗哗”两下后,一只白瓷大碗就呈了上来,黄的豆芽绿的芹菜红的萝卜丝,乳白的云团漂浮在红油的汤中,一种惊艳的眩目,给孩子稍作调拌,他便有滋有味吸溜起来地,丝毫没作停歇,见状我也要了一碗,还叫了豆浆稀饭,享用间,她端来一个小碟说:“不知吃得惯不,配菜豆腐的,韭菜花椒核桃辣子,给你尝尝!”挑了一点,韭菜的鲜香,核桃的油润,花椒的麻,顿时充斥舌尖,哦,熟悉的家乡味……于是,我们似乎就因了这味道而投缘。

去她店里久了,方知她是嫁到贾营的陈家坝人,老公常年在县内包砌石坎之类的活计,我便开玩笑道:“咱老家在洋县,我们好歹也算半个老乡”,她听后连忙说:“宁陕缘加汉中缘,直接就是老乡嘛,怎么能说是半乡呢?”便又热情端出刚出锅的菜豆腐招呼我品尝,还说这种加有大米、大叶青菜的汉中米儿菜豆腐,宁陕人是不大习惯这口味的,寻来吃的大多是熟悉这味道的老主顾,在她店里一坐,就先叫一碗菜豆腐,拿一张米皮,裹了核桃韭菜辣子当煎饼吃,末了喝一碗菜豆腐清浆水,按照她介绍的法子吃起来,吃着吃着,仿佛就回到了故乡。

她熟稔来店里的主顾,有时还拿出自己做的包子、小菜免费赠送。每次,她都是一边和我聊天,一边不紧不慢地招呼客人,有条不紊地蒸面皮、烧火,看她一个人忙得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便问为什么不请个人,她说用不着,一个人习惯了,请人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孩子上学老人看病开支大着呢,何况自己开店是为了方便一家节假日在小店团聚,读初中的孩子在周末可以打牙祭。听了她的解释,我顿觉感动不已,想几千年前那个伟大的母亲三迁住所,只为孩子接受良好的教育,而面前这个朴实的母亲,她想到的就是给予孩子最寻常的照顾,还有中华传统里最寻常的团圆。

后来,我去店里,她还是在那句熟悉的招呼后,奉上适宜口味的面皮,而我也会自己舀稀饭,帮她收拾桌子。直到好长一段时间因为工作繁忙的缘故,一天经过小店,发现门上的招牌换成了“乡村锅巴饭”时,才有种恋恋不舍的失落。某个周末,送孩子上兴趣班,路过县城中学附近的小吃店,猛然发现一个忙碌的身影很像她,轻轻地走到那人身旁,还未仔细端详,她转过身,相视间她便笑着招呼我:“来了啊”,一种久违的熟悉涌上心头,原本没有停留的意思,但见她招呼便进店坐下,只一会那熟悉的味道便扑面而来,一边享用,一边询问她的近况,她叹着气一边忙活一边说:“哎,孩子不听话呗”,细细讲述后,我才了解她迁店的原因,孩子迷恋游戏,成绩下滑,因为体育不错,有意高中走体育专业,把店开到这里既是监管孩子,又方便孩子在课后可以过来喝点滋补的汤,孩子强化体能训练很伤身体的,听到这里,我打心眼里为一位母亲最淳朴的爱点赞......

母亲的八十大寿时,我们簇拥着她老人家来到小城的友旦餐馆,雅间刚刚就坐,服务员就送茶来了,当那个熟悉的身影伴着那句来了的话语时,我和她相视而立,我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里?她一边忙乎一边说,哎,孩子外面上体校,老人住院要照顾索性把店盘出去,这不最近老人出院了,自己在家闲着就来这里多少赚点,孩子外面上学花销也大,下班了也可以照顾老人,两全其美......从那以后,只要我路过这家饭店都可以看到她忙碌的身影,有时她在忙碌的间歇转身见到我时,依然是初见时的笑容,我们用眼神相互招呼,她的笑容让我觉得那颗来自母爱深处的感动。

一晃又是四年,当我再次走进那家餐馆时,已觅不见那熟悉的身影,向店老板打听,才知道她回娘家陈家坝了,儿子毕业考入那的小学教体育,还结识了另一半,年里她将抱孙子了,而她的汉中米皮,米儿菜豆腐也成为当地的主打小吃,知道消息的一瞬,我突然非常想去光顾,为那颗蕴含其中的心,那种母亲的味道。

买豆腐

文/武振华

1978年农历八月十五,是我从陕北调回关中过的第一个中秋节。那天恰好是星期天。节日的前一天,我冒雨骑自行车,从新工作单位化工部临潼化肥研究所回到了爱人的工作单位西安市石棉制品厂。

一家人在一起过节别提心里有多高兴。妻子要我去打块豆腐、割点肉,改善一下生活。在那个年代这两样东西不是你想买就能买得到的,需持有地方机关发放的专用票证。这些票证是和户口、粮油关系捆绑在一起的。我的粮户关系在临潼,老岳母是农业户,四口人只能享用老伴和女儿的副食票。一个人一个月发一斤半副食票,能买三斤豆腐。平时舍不得吃,留着节假日一家人共享。

东西少供应点也就少。那时胡家庙地区只有一个地方卖豆腐,就是位于胡家庙十字西南角的国营胡家庙商场蔬菜副食门市部。一般逢节假日才出售豆腐。

那天一大早我就提着菜篮去买豆腐和肉。真是“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刚过胡家庙十字就看见商店门外已排起了长队。也许是星期天的缘故,队伍里有不少提着菜篮的中小学生。排在队尾,我却看到不停地有人在前面插队。看着不断变长的队伍,我期盼门市部快快开门营业,生怕插队的人多了,自己买不上豆腐。

门终于打开了,人们一下子拥进门市部。

南面的柜台上摆放着几框蔬菜,有茄子,还有外皮腐烂的甘蓝,几乎无人问津。西边卖豆腐柜台前排起的长队却像一条扭动着身子的蛇,扭来拐去竟然占去了大厅的四分之三。为了防止有人插队,后面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都紧贴着前面的人后背。

买一次豆腐得排两次队。先排队交钱票开票,然后持票去打豆腐。开始开票了,柜台前却挤成了一团。虽然不时有开好票的人满头大汗从人群里挤出来,可是一个半小时过去了,我几乎还在原地没动。就在这时,前面又乱成了一团,不少人把拿着副食票和钱币的手伸向营业员,口里喊着:轮我啦,轮我啦!营业员也分不清谁先谁后,谁的手伸得长,就接过谁手中的副食票和钱。后面的人忍耐不住往前挤去,口里喊着:“自觉点,排好队!排好队!”拥挤中不是你的篮儿撞了我,就是我踩了你的脚,于是互相争吵起来,谁也不饶谁。局面一片混乱。

这时,商场的一位营业员出来维持秩序。他40多岁,穿着一件黄上衣,手里拿了一只笤帚在人们的头顶上空挥来舞去,扯着嗓子大声喊着:“不要挤,不要挤!排好队,谁挤不给谁卖!不要插队,旁边的往后退!”可是,那一堆人照样我行我素还在拥挤着。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挤在柜台前的那一堆人总算少了,开票的队伍有了队形。开完票,我看了一下手表,已是上午十点钟了。天哪,开个票竟然用了两个多小时!

拿着开好的票我又去排队打豆腐。依然是一番拥挤。20多分钟后我终于如愿以偿。挤出副食店,长长出了一口气,我庆幸自己运气好,总算没有白来。可是当我走进肉食店排队买肉时,摸了一下上衣口袋,里面的3元1角钱却已不翼而飞,摸遍全身的口袋也找不着了。为了买1角6分钱的豆腐却丢了3元1角钱,当时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儿。

图为过去曾使用的副食票和肉票

热豆腐

文/张叶

院子里的苦楝树下,多年盘踞着一尊石磨。那可曾是爷爷的宝贝,据说是他爷爷的爷爷留下来的。随石磨流传下来的,还有爷爷一手叫绝的豆腐手艺。从记事起,那磨道里仿佛就一直有人:有时是大妈和母亲一起推磨,有时是邻居来磨烙煎饼的糊子,院子里总充满阳光般的笑语。

从清贫里淌过,生活稍稍好转起来的人们,对豆腐有着热切的喜爱,它比肉便宜,却依然健康营养,还能做下酒菜。尤其冬天,人们格外青睐新出锅的热豆腐。那个时档,豆腐还没有完全压实沥干,四方形的模子下间断滴着淡黄的豆汁水,搬去模具上的石块,拿去篦子,轻轻掀开笼布的四角,一股浓郁馨香的豆腐香扑鼻而来。爷爷在这时拿把菜刀,把挤出模具边沿、不规则的豆腐沿边切掉,足有一盘子,嘴里便冲奶奶喊道:“辣椒酱、蒜泥弄好了没?赶紧趁热吃!”奶奶的大杵臼里,早已杵好了细碎的红辣椒、大蒜,也不必放五香粉或味精,只碾几个盐粒子进去,一并搅和了,往雪白的豆腐上一倒,红红白白一盘令人顿时垂涎。这样的豆腐,如果不克制,每个人都能狼吞虎咽一大盘子的。爷爷有一二好友,时常在黄昏时分被爷爷招呼来,一人一瓯小酒,别无美味佳肴,就一盘辣椒拌热豆腐,直喝到月上梢头,半生人世苦乐,尽在其中。村里有不少喜欢吃热豆腐的,都会赶着日暮时分前来,人多时还要排个小队。吃热豆腐的有爱打野兔的李二叔,有白脸小脚的王奶奶,有放学归来的美少年。那纯粹又简单的香辣,是忍也忍不住的馋虫诱惑,空气里总是弥漫着辣乎乎的幸福。

而压好一块豆腐,则需要等到半夜了。因此豆腐是在每天早晨推出去卖的。爷爷的豆腐卖得太快了,甚至十里八乡的人骑车来买扑了个空,遗憾地说:“来这么早还是没有了,别人的豆腐不愿意吃……”爷爷的豆腐真的与别人不同,滑腻劲道,散发着一缕自然浓郁的豆香。他不惜本,到粮市上从来都是买最贵最饱满的黄豆做料,一定要仔仔细细择除所有的豆壳草屑。泡豆的几口大缸,每天反复洗刷多少次。那时候还没有自来水,刷缸的水,都是在石井边用辘轳打上来。勤劳的他们,最不惜的就是力气和诚信。

后来村里有了电磨,渐渐老去的爷爷和石磨都成了退役的“老兵”。多年后身处异乡的我,在这个寒风初起的季节,又想起了爷爷和他的热豆腐。

柴火慢熬豆汁香

文/单淑芹

卖豆腐是个很小的生意,爹却从来不马虎,他做的豆腐,颜色白、味道正,更重要的是分量足,童叟无欺!家里来客了,没钱也可以拿去应急!爹从来不带秤,随手一刀,切下一块,只多不少!人们都信得过他,从来不怀疑秤头不够。所以,爹卖豆腐,卖得最好,也卖出了豆腐王的好名声!

其实,做豆腐并不轻松,需要全家人一起忙活,才会做出一板白白嫩嫩的豆腐。

每天早上,爹称出几斤黄豆,放到大盆里,用水泡上大半天。黄豆都被泡得鼓胀起来的时候,我和姐姐放学回家,爹和娘也从地里干活回来了!

娘舀一盆水,冲洗干净家里那台石磨;爹把泡好的黄豆捞出来,端到石磨旁边,再提来一桶水。挖几勺黄豆,把石磨上的一个圆洞里装满,爹推起磨杠,绕着石磨转动,和着清水,将黄豆磨成豆浆。

推磨很辛苦,通常由爹和娘两人操作,一人推着磨杠,不停地转动石磨,一人负责加黄豆和水。一圈又一圈,慢慢地,白嘟嘟如雪般的豆子浆液,沿着石磨流下,滴落在磨下面那口大铁锅里。

做豆腐,是爹和娘忙完地里的活,回到家又开始的另一种劳作,一干就是两三个小时,很不轻松。

很自然地,我和姐姐也帮着爹娘推磨。爹娘疼孩子,就规定按岁数推磨,比如,爹38岁,就推38圈歇一会,娘37岁,就推37圈,如此一算,姐姐推十圈,我只推八圈。爹娘还高兴地说:“两个闺女成小帮手啦!”

后来,我和姐姐有了个小秘密,每次轮到我们推磨时,总也到不了规定的圈数,比如数到五,再倒回一,数到八,再倒回六,变着法儿地多推几圈。爹娘好像没觉察呢!能减轻一点他们的负担,我们偷着乐!

其实爹娘何尝不清楚女儿们的苦心,当我们满头是汗的时候,总是慈爱地摸摸我们的头,抢过手中的磨杠……

过滤完豆渣,就点灶烧锅。豆汁冒泡了,就开始用小火,并用长柄勺子搅拌,直到豆汁被完全烧开,香味随着蒸汽,袅袅婷婷,散出灶房,香满小院,又溢出去!爹就招呼娘:“拿碗来!”舀上几碗热气腾腾的豆汁:“晚上喝豆汁!”

大锅里的豆汁,全部舀到一个瓦缸里,爹去点制豆腐。锅底有一层金黄的锅巴,娘用铲子轻轻地刮下来,撒点盐,滴上香油,就是一盘好菜,带着豆腐的清香,还有锅巴的焦香,这可是做豆腐的人家特有的美味!

我和姐姐摆好碗筷,一家人围着饭桌,咬一口玉米饼子,喝一口豆汁,再夹一筷子锅巴,美美地嚼着,香香的,暖暖的……

如今,离家在外,却常常梦回故乡,那汗水滴落、全家上阵的忙碌和相互体谅,那石磨轻碾、柴火慢熬的幸福和希望,香甜着我的童年,丰盈着我的一生……

正味

文/周华诚

好的小说,无非是讲人与人的关系。关系构建好了,人物自动往前走,上街,说话,打架,行善,发生什么,不发生什么,都是注定,作者只能袖手旁观。

好厨师,无非是讲菜与菜的关系。一顿饭菜,什么是主,什么是次,哪个该荤,哪个该素,哪个宜重油浓酱,哪个要轻淡自然,都要首先注意。具体到某一道菜中,什么食材为主,什么食材为辅,不可本末倒置、喧宾夺主;一种食材的质地、刀法、口感、气息,与另一种食材的质地、刀法、口感、气息,都要相宜才好。葱姜蒜椒之流,香则香矣,不可无,也不可尽用,取舍标准在于,看它是否在色、香、味上对主菜有所裨益和彰显。这些关系处理好了,菜肴则焕发其本色滋味。好厨师如同好小说家,无非只是顺手推舟,顺水人情而已。

从来至美之物,皆利于孤行。日本片子《深夜食堂》,萧瑟冬日常有人钻进小酒馆喝一杯小酒,吃的东西,简单至极。有时就是“一小锅无滋无味白云苍狗的水煮豆腐”,居然也令剧中人吃出惊为天物之感。豆腐,本是至美之物,怎样的烹饪手法都是适宜,即便只是加几片白菜,放在清水里一道煮出来,也自有一番滋味。

所谓“无滋无味”,其实并不坏,乃大滋味也。我现在就喜欢这种吃法,白菜豆腐同煮,不放一滴油,只入几粒盐,足矣。如果正好还有几颗瑶柱,几片百合,一并丢入,则味更佳。瑶柱的咸鲜,百合的爽洁,都化出来,对白菜豆腐有所补益,汤水味道就更鲜美醇厚一些了。

衣裳有正色,饮馔有正味。我近日小恙,没有出门,在秋阳下读《心经随喜》。作者解说心经里的“不增不减”,说到李白的《乌栖曲》与苏东坡的《赤壁赋》,都不能增一字,也不能减一字,以别的字来替换也不行,这便是恰到好处,不增不减。我以为,从诗词转化到饮食上来说,也是如此,不增也不减,正味乃至味。这个正味,是符合自然之道的味,它的甘甜,是菜蔬本身的甘甜;它的清爽,也是得自日月山川的清爽。

翻阅《遵生八笺》,说到一位僧人,吃饭总是先淡吃三口,“第一,以知饭之正味。人食多以五味杂之,未有知正味者,若淡食,则本自甘美,初不假外味也。第二,思衣食之从来。第三,思农夫之艰苦。”

且先吃三口白饭,这就是正味。我从小受到的吃饭教育,一碗饭端起来,第一口必须先吃饭,而绝不能还没有吃饭就下筷去夹菜吃。这是养成了习惯,成为潜意识指导下的行为。现在餐桌上,我常会观察,发现年纪大一点的人,一般都会有这样的习惯。而年纪小的人,尤其是90后,几乎都不会有这样自然而然的行为。在我小时候,长辈对孩子们生活习惯的教育,一是一,二是二,不容质疑。现在的教育则更宽容,率由天性,自在生长,是一大进步,但有些传统的东西,却于不知不觉之中遗失了。

现在,忽于古书中读到“先吃三口白饭”,仿佛一下为生活找到本源。先得其正味,方知事物本身的甘美。于光怪陆离的人世间,也不至于迷失味觉的方向。

冬天里的事情

文/许锋

那是冬天的事。我小时候在东北生活,真冷,你要是站在雪地里不动,骨头都能冻酥了。但小孩子又不是木偶,怎么会不动呢?我们生活的部队家属院里有一口井,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吃水都靠这口井,自己压水喝——一根管子伸到地下,上头是一个呆头呆脑的铸铁做的圆家伙,我们通过一抬一压的重复动作,把管子里的气体抽空,把下面的水抽上来。一到冬天管子就被冻住了,要压水,先要提一壶开水,顺着管子浇,把里面的冰烫开,才能抽出水。有一天早上,没人注意,我悄悄溜到水井边,想舔一舔管子,试一试舌头能不能把管子里的冰化开。我半蹲在地上,张开嘴,果断地伸出舌头,管子仿佛有强大的吸力吧,把我的舌头粘了个结结实实,瞬间,一股寒气“沁人心脾”,透心凉。我感觉不妙,往回扽了扽舌头,可是,“焊”得很“死”。越扽,“焊”得越死,很疼。我要是再扽,结果只有一个,牺牲我那可爱的舌头。我知道壁虎的尾巴断了可以再长,但我不是壁虎。我一点办法都没有,纹丝不动地蹲在那里,挺着脑袋,张着嘴,吐着舌头,像一只仰天长叹的青蛙。连哭的可能都没有。在零下二十摄氏度的天气里,如果再冻一会儿,我会成为水井边的一尊冰雕。我特别盼望有人来救我,可是大地白茫茫一片,孙猴子也搬不来救兵。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我现在还能写这篇文章,证明我的舌头还在——这是个错误的逻辑,我又不靠舌头写作。实际上,我很快就解脱了,但是我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舌头上的一层皮不见了,永远留在了管子上。当我满嘴血丝呼啦地回到温暖的冒着炉火的屋子时,一家人吓了一大跳。我掩盖不住自己的伤,强忍着疼痛,诉说了刚才的经历。按照父亲的脾气,要狠狠地揍我一顿才行,可是,他是革命军人,不能打伤员。

东北的冬天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我的舌头虽然不幸遭受了一场“浩劫”,但是在那一天的前前后后,它主要的作用还是用来品尝东北的美食。黏豆包。夏天没多少人吃,冬天的时候家家都做,蒸了一锅又一锅,放到屋外去冻,冻成冰疙瘩。吃的时候,拿进来几个,上火一蒸,冰雪很快消融,豆包呈黏黏糊糊的形状,又不会黏成一团,蘸着白糖吃,真甜。里面的豆沙馅也很甜。前几天,我和东北的同学说起黏豆包,他很惊讶,问,你还知道黏豆包?显然,他一直当我是西北人。我是西北人,但幼时跟着当兵的父亲在东北生活,他是不知道的。冻豆腐。东北的大豆好,做的豆腐也好。家家都有小小的圆圆的石磨,女人都会做豆腐。一盘盘热腾腾的豆腐在风里雪里很快凝固,坚硬得像一块块石头,颜色也由白变黄。冻豆腐是东北人冬天绝妙的美味,炖骨头,炖白菜,炖酸菜,炖粉条,都可以放冻豆腐,那与吃新鲜豆腐完全是两种感觉,咬着很筋道,味道很独特,百吃不厌。

我们虽然顽皮,却从不开食物的玩笑,也从不无缘无故得凶狠。我们滚雪球,打雪仗,用的都是雪。就算谁被打中,被打破鼻子,流了鼻血,也没有谁跑回自家的院子抓起冻豆包、冻豆腐,恼羞成怒地狠狠地向伙伴儿头上砸去。

那样的冬天,南方人是不敢想象的,也想象不来,有的人一辈子甚至都没见过雪。我在南方过了很多个冬天,南方的冷,往往是阴冷,有时候阴雨连绵,挺难受。但是,我是见过“大世面”的冬天的人,比如我正在经历的这一年的冬天,着实有点北方的性格了,有强烈的风,街上的树还好,但我们阳台上的那些树摇得很来劲,在屋子里都能听到树叶摩擦发出的欢快的声音。窗外悬着的一股股凉气顺着窗户缝隙一阵阵袭来,吹到脸上,但不刺骨,很清冽,让人清醒。桌上的一杯热红茶已成冰茶,很好喝。

晚些时,我走在路上,竟然下雪了,不过,那是一粒粒的小雪珠,是“霰”,是唐代诗人张若虚《春江花月夜》里的一句“月照花林皆似霰”的霰。我小心地捻着它,富于质感,柔韧且倔强。我用整个面孔承接了它,我整个人,从里到外,似乎都被漫天蕴蓄的雪珠涤荡得清清澈澈。清清澈澈的还有路边的花花草草,一棵棵树,它们虽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冬天,但是,很精神。

这时,我接到母亲的长途电话,她说,我看天气预报了,你们那里很冷。我说,怎么会呢?

我想让母亲来南方过个年,父亲已经不在了,她很孤独。我特别想让她来南方吃几顿我做的饭,还是我小时候她做给我们的,酸菜炖粉条,小鸡炖蘑菇……我不会做黏豆包,她要是肯教,我想学。天气好的时候,我想陪她到南方的草地上晒太阳。

只是,也许在她抵达南方的时候冬天已经绕走了;但冷与暖,永远是心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