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那傻样

最近一直在听刘若英的新歌，叫作《我们没有在一起》，反复地听。音乐响起，便情不自禁把自己撇进那湾回忆的湖泊，那里有已逝的青春、有伤怀的爱情、更有美好的傻里傻气的瞬间。尤其听到那句“你那傻气，我真是想念”的时候，心里不禁一颤。刘若英这个名字，稍微接触点流行音乐的人都知道。从《对面男生的房间》到《很爱很爱你》到《后来》再到这首《我们没有在一起》，刘若英的歌声，以毫不吝啬对青春那份单纯的“傻气”的赞美与怀念而受到无数青年男女的青睐。你说刘若英老吗？从年龄上说确实早已不再年轻。可是，与那些挥一挥手，以“好汉不提当年勇”的姿态试图把自己当年的“傻”关在记忆门外的人相比，一个年近不惑的女人还在唱着“你那傻气，我真是想念”，你一定会由衷地赞叹她的美、她的年轻。

那“傻气”，我们每个人都有，看你如何面对它。

开会的时候，我见过一个女孩，她的左手背上刻着青春的伤疤——一个用小刀划下的清晰地“忍”字。明显，这个“忍”字早已在她的皮肉里生根、发芽，长了许多年。这个“忍”字，突然打开了我联想的阀门，我试图窥探她记忆中的情感经历。一个女孩，在她还没诚惶诚恐、杞人忧天地在意自己的皮肤、自己的“美”的时候，她把对一个男孩的爱深深地印在了自己的左手上。她会后悔吗？我希望她不会，我希望当有人试图以蔑视的成熟姿态去追溯她伤疤的起源时候，她能骄傲地面对青春的“傻”，以自豪的姿态去述说，我坚信，那时候她会更美。

你可能经历过这样的故事：很多年前，你和一个喜欢你的女孩并肩走在夏日午后的大太阳下。走着走着，女孩突然说，我好累，我走不动了。她是在暗示你，你们可以去开房，或者更简单点，你可以背背她。但是，那时你并没有意识到这些，你说了句，是啊！早知道骑个单车好了；或者，你指指马路牙子说，要不我们坐下歇会儿吧！女孩有些不满，“要歇你歇”，于是她努着嘴、甩着袖，气急败坏地大步向前，嘴里嘟囔着：瞧你那傻样。

你会如何面对你那“傻”呢？我想多数男人在称其为男人之后，或许会把这个故事经过自己成熟的大脑重新加工一遍，会像盖上遮羞布一样地把自己那时的“傻”从记忆里抠除，然后略带炫耀色彩地把后面什么也没发生的情况加工出来，使其成为能在其他哥们面前炫耀的资本。这时候，你的成熟使你放弃了你更该珍惜、更有资格做谈资的那部分。你的成熟早已将你扭曲。

什么是成熟？成熟不是炫耀出来的。成熟是它真来到时你想挡都挡不住，想躲都躲不开的。成熟有时更是用时间的阶段性和金钱来衡量的。那时你没钱，于是你和女孩保持着一米的距离在马路上行走；那时你没钱，于是你冒着雨挤公交车去报两三百元的旅行团；那时你没钱，于是你骑着单车跑遍大街小巷只为给你心爱的她买一块既“昂贵”又“不错”的手表。没钱的你把她看成那块手表一样，弥足珍贵。后来你有钱了。你可以大大方方地开着小轿车带着你喜欢的女孩周游各地，买各种昂贵的礼物。你可能还会在酒足饭饱后，像个暴发户一样地松松皮带，摸摸早已从衣服里跳跃出来的肚皮，然后一边打饱嗝一边用手把青春的“傻”全都遮回去，你嘴里说着：“甭提了”“好汉不提当年勇”“那时候特傻”之类的话。当这些话真的这么轻而易举地吐出的时候，那时你才是真的老了，老得有点可悲。

我曾经做过一件事情，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的早上，背着相机出发，去一座陌生的矿山找寻另一个人曾经的足迹，要走另一个人曾经走过的路。我自信地认为我们彼此仅存的那一丝隔阂是因为我们有着十八年的距离——从那个人出生以后，与我相识前的那个十八年。我带着相见恨晚的悔恨去弥补那个十八年。我用相机寻迹的时候，仿佛那个小孩真的向我奔来，越跑越大。我们就越来越近了。

在那个矿山中学的几根柱子上，我用相机拍下了另一些青春的故事。有人在柱子上刻字：“为了哥哥，我付出了好多，为什么你却都当没看见，甚至，还恨我。哥哥，我真的好难过，死，能结束你对我的恨吗？”“我曾经说过永远不会离开你，但不要挑战我的极限，否则我会离开你”“我想回家，我知道这里不属于我，这里，和我无关”云云。我没有笑话这些字，相反，我有些微微地感动。

后来，我想，这些字，以及我的举动，都是傻气的。但我希望他们永远都是自豪的资本，而不是羞辱岁月的碑文。因为我坚信，当有一天你的傻气已没人想念，甚至连你自己都开始厌恶的时候，那时你就像一颗成熟的西红柿，只要一落地，就会稀碎，像一坨烂泥，你随时都会黏到任何人。被黏到的人，包括你自己，可能总会有厌恶的时候。而这颗西红柿，早晚都会熟透，你无法左右。

生命是趟公交车，线路由不得你选择。所以，当你被社会的大染缸染得脱胎换骨之后，当你历尽沧桑冷暖开始喜欢回忆之时，请别用羞辱之词把你曾经的“傻”抛向风中，更不应该吝啬对它的赞美。因为，“瞧你那傻样！”才是对青春最好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