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槐花落

2010年05月08日来源: 网络文章原创文章

转过街角,老宅上那三株槐树闪入眼帘:半黄半青的槐花点缀在树枝树叶中,树冠却像一个营养不良的孩子黄蔫蔫的,一簇簇的嫩芽新叶无法掩饰它的苍老。在西去的斜阳里,泛着光,闪烁着生命微弱的涟漪。树干黑不溜秋,从根到梢,没有树的那种美色,不青,不绿,不秀,黑,像夜,乡村之夜呈现给眼睛的那种无法分辨的颜色。槐树下的老屋,沉静,安详,用密密的苔藓和蕨类用裸露的没有棱角的青砖诉说着它的故事和沧桑。我已经忘记了是老屋的年纪大还是槐树的年纪大,在我的记忆里,它们一直都那么的立着,一直都是那么的苍老。知道它们历史的人,已被历史带走了,远远的。

每年谷雨一到,一串串的花嘟噜挤满了这三棵树的枝枝叉叉。叶子还没有伸展开,只望到青的花茎青的圆嘟嘟的花苞,玲珑秀气地挂在半空。再过个三五天,青青的花嘟噜绽开,微白色的花苞刚刚呈现,奶奶就用特制的小镰刀把它们摘下来,用手轻轻撸下来。淘净后放在锅里焯一下,佐上酱油、盐、醋、辣子粉、蒜泥、姜沫,就是一盘上好的美味了。第二天奶奶还能把槐花加上面粉、水,拌的散散的,用手搓成能自由滚动的面团团,放在笼屉上蒸食,还是酱油、盐、醋、辣子粉、蒜泥、姜沫做饵料,另是一番风味。当我笑着说奶奶的手艺巧时,奶奶会高兴的嗔道:“只有这样,你这个馋猫的嘴才不会抱屈啊。”

三五天过去,蜂儿来了,嘤嘤嗡嗡,恍若一个个春天的使者。一簇簇怒放的花则像白色的蝶,在树上飞舞,没有叶,没有干,只有一团白,白的细腻,白的绚烂。远远望去,像漫天飞舞的精灵。

槐树有勤劳的,也有偷懒的。有的在花开的季节满树青绿,叶子傻到铜钱大,就是不长一朵花。有的是青枝绿叶间疏落的挂着几串,像征性地表示着生命的可爱。这三棵槐树却是一个奇迹。黑不溜秋的枝干在漫长的春天几乎看不到嫩芽,更不要说茂密的叶片。谷雨一过,它们却慌慌的争抢着吐出花蕾。等到花都开疯了,才从雪海中透出一点点的黄黄蔫蔫的芽。这时其它的槐树才吐出几串瘦瘦的花嘟噜。几十年过去了,树干就那么粗,黑黑的,不慌不忙的长着。每年槐花开放的时节,奶奶就会掂个小板凳,坐在门口,对摘槐花的人说:用我的镰刀吧,别伤了枝。如果说有人贪图省事折断了大枝,奶奶就会生气的。这么大的镇子,还能在第二个地方找到这么勤劳的树吗?花开的最早,结的最多,折它的枝,咋忍心呢?

过了盛花期,奶奶就会踮着小脚用那根细细的竹竿钩掉树上余下的槐花嘟噜。淘净用水焯一下,晒在席上、箔上、大箩筐里、小馍筐里,于是淡淡的花香在小院子里流动着,流动着的还有奶奶匆忙的颠波不停的脚步。前年的这个时候,我还站在温馨的小院子里劝奶奶别摘了。年年冬天我们的干槐花都吃不完,你还爱站在那条小窄凳子上,太危险。奶奶不愠不怒的站在一边,眯着眼睛望着我,等我说完了,就不紧不慢的说:别担心我,你们该忙什么就去忙什么,我身体好得很哩。要是忙不过来,把孙子也给我送过来,看我怎样把他喂的白白胖胖。说完,一脸的幸福和骄傲。

然后指着小院落里月季,让我看那硕大的花苞,看一个挨着一个等待开放的花蕾。让我看厚厚实实的青叶间那一个个戴着四角帽的拇指大小的青柿子。自豪洋溢在她满是褶皱的脸上,说:秋天里,我让你们都能尝尝鲜。明年那个角落我还准备再栽上一棵呢。

站在小院里,月季开的正怒。一个个青青的花蕾撺在一起,还在赶趟似的往上长。两株柿子挂了无数的小精灵一般的青果。只是再没有干槐花拥拥挤挤的铺满院子,再没有干槐花的清香在小院子里无声而缓缓地流动,只有不知名的小草密密地在脚下伸展。奶奶从发现病到离开她所热爱的小院也就两个月,八十八岁的奶奶对我老是说:好了,快好了,谁也不用挂念我。走的那一天,下了从二OO八年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屋后的三株槐树在一个午间绽出了美丽而奇异的花朵,为奶奶默默的送行,为呵护了它们几十年的奶奶送行。

今年这几棵槐树花开的还是那么早那么多。这几棵树勤劳啊,就像你的奶奶。邻居大娘的话一出口,我的泪已潸然而下。奶奶走了,这个世间还留着她的关心和呵护,她生活过的世间依然因她的辛勤而美丽。我呆呆地望屋后的那三棵老槐树,黑瘦的树干冲瘠薄的叶片仿佛诉说着它的自豪,花开的那么早那么多,却从未为自己着想,只想着为这个世间增添一抹亮色。这不正是奶奶的一生的缩影吗?

哦,又是一年槐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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