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
曾几何时，我们村里有这样一个人，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听母亲谈起过她：她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她很贤惠，丈夫死后，凭借着自己的能力把四个孩子拉扯大，从来不说辛苦，也不愿接受别人的施舍。她是一个出色的女强人，因为她丈夫姓吴，所以别人都叫她吴亲嫂。
可是这样一个女强人，却在前年死了……
（一）
我是个在外地读书的学生，一次放假回家的时候，走到村子的路口，就远远看见了她。起初我还以为是母亲，可又望见她那高大健壮的身子骨，我一下子就否定了。走近一些看，果然是吴亲嫂。 只见她穿着一身干净的衣服，长长的马尾辫，有神的眼睛并带着种企盼的神情，略显微红的脸颊，体面极了。我正要走过去的时候，却看见了另一个人，出了名的好心人，帮助一方的神灵---张大妈。她便走了过去，开导起吴亲嫂来。
“怎么样，日子过得还好吧。---我看你那四个孩子暂时是不会回来的，”她笑了笑又得意地说到“吴亲嫂，我劝你还是自谋生路吧，这才是明智之举，别指望你那四个孩子真的会回来养你，最好不要连累左邻右舍就行了。”说完便像得胜似的走开了。
原来吴亲嫂的孩子去外地打工都快三年没回，可连半点音信也没有，就像消失了一样，怪不得吴亲嫂会那么企盼地守望着。
吴亲嫂听了张大妈的话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之后两眼继续定格在远处的路口。
我本想去安慰下她，但想着想着又顾忌了起来，最终还是往家里走去，出来迎接的是我的母亲。
（二）
时间过得也真快，一年一下子就过去了，学校放寒假，我也得回家过年去了。
回去的时候，天正下着小雨，寒冷的北风呼呼地吹着，好像在怒喉，在咆哮，吹得我的脸阵阵的痛，宛如刀割。迎着北风，一下子就到了村子的路口，像上次一样，我又遇到吴亲嫂了。她的身子骨明显有些弯曲，也没有从前那么健朗了，或许是生病了吧。破乱不堪的衣服披在身上，不时被风吹起，可她似乎麻木了，一动不动，没有一点感觉到冷的样子。头发也白了不少，眼睛里只是露出种呆滞的目光，可那种企盼的眼神丝毫没有任何变化。苍黄肿胀的脸颊，不知她被病魔折磨了多久。她守望的眼神依旧定格在远处的路口。
我走近她时，她先是极兴奋地望着我，仿佛见到的是她的儿子。当我走到她面前时，她又分明疑惑了起来，浑浊的两眼直盯着我，看了好半天后，又绝望地摇了摇头，两眼继续定死在远处的路口。
我被她的举动所震憾，不禁感叹道，过年了，一个母亲盼望一家五口团圆，真的有这么难吗？我真希望她的四个孩子，在远方能感受到一个悲哀母亲的企盼，早日归来。
（三）
我在家里高兴地过着春节，也不太在意吴亲嫂了。可有一天，张大妈来我家时又提到了吴亲嫂。我只依稀记得她说“她（吴亲嫂）真是一个寄生虫呀，自己日子过得不好，还拖累别人，真可恶！生病了还总要我们凑钱。她的几个鬼孩子怕是死在外面了（这是过年人们最忌讳说的话），都三年了，没和他们老娘联系一下，真不是些东西。我真为她感到不值啊”说完便露出善良的神情，硬是逼出泪来，便从兜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纸巾擦了半天，然后便又得胜似的走了。
张大妈走后，母亲自语说，她只是尽自己点微薄之力帮一个悲哀的母亲而已。母亲说完便拿了些鸡蛋叫我和她一起去看望吴亲嫂。
走进她家中（应该不能叫家，只是四堵墙，外面一扇破门，里面一张草床，一个小小的灶台，如是而已），只见她还躺在床上。母亲叫我问好，我便说了一声“吴亲嫂好”。她便艰难地挪动着身体，将头慢慢转向我，用极微弱的声音回了我问候。看见她的脸后，我吓呆了。她的头惊似一块朽木雕成的模型，毫无血色。我很难相信只在恐怖电影里有的画面居然出现在我面前。母亲分明看到了我的反应，就叫我先回去。她在这里照顾吴亲嫂，晚点再回去。我便跑着回到家中，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四）
就这样年一下子过去了，春季开学，我便上学了，好久也不知道吴亲嫂的状况了。
过了一个月，第一个假日，我便像往常一样回家去。不过这是一个春光明媚的上午，万物一片生机：田里的油菜，开出灿烂的黄花；山坡上的小草，绿极了，随着春风扭动着优美的舞姿；天空中的燕子，时而向上飞升，时而悠悠下降，啄着泥土去找一个好人家做巢；……坐着车欣赏着窗外的风景，不一会儿就到了村子的路口，我便下了车。
一下车，就看见路口延伸到村子里的那条路上，有些人围着什么，他们其中有人披着发黄的白布衣在议论着什么。看到这，一种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
走近一看，才知道他们围着的是一个棺材，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还能清楚地听到张大妈的高谈阔论“唉！她终于可以解脱了。死了也要等她四个孩子回来，可谁又看见了那四个没良心的孩子呢，或许真是死了，他们老娘死这么快，肯定是到地下见他们去了。幸好她还留了办丧事的钱，要不然可能就会曝尸街头呀，这死鬼还真精明。死了还有条件，说什么把她带棺材一起抬到村头的路上，放三天，棺材头还要正对着路口，这样她就可以守望着孩子的归来。唉！真荒唐，真丢我们的脸啊！唉！……”说完便低着头以示悲伤。我又向四周看了看，母亲也在人群中，眼含泪水，正陷入沉思。
至于吴亲嫂的四个孩子，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直都不曾回来。可能永远不会回来了，可能明天就回来……
文/晓寒 Q：5523409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