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腊肉

2010年06月08日来源: 网络文章经典散文

在城里,刚进入冬月,街边就有熏腊肉的了。在街边熏腊肉,容易弄得街巷内熏烟弥漫,久久不去,以致连过路的人呼吸起来也有些气闷。因此,每见到这样的场景,我就不由怀念起故乡农村的腊肉来。

生于上世纪70年代的我,跟大多数同龄人一样,也曾有一段饥肠辘辘的记忆。而故乡的腊肉,是我儿时生活中的一个亮点,给我留下了不少美好的回忆。

小时候,每到过年前,父亲总要挤出点钱来,到集市上割回几块肉,交给母亲熏成腊肉。由于肉不多,母亲便往肉块上涂了一层盐,然后把它们挂在灶头上,让烧火做饭时冒出的烟自然地来熏它们,熏好后,就把它们挂在屋檐下,由风儿来吹干它们。我们这些小孩便天天眼巴巴地望着它们,等候过年的到来。

在那时,“等候过年”对幼小的我而言是一个漫长而快乐的过程。我知道只有过年了,才能吃好的,穿新的,得到一点压岁钱;我知道只有过年了,那挂在屋檐下的腊肉才会被取下一两块,经由母亲的手,变成香喷喷的肉片。过年是如此的美好,但它却总是姗姗来迟!在这殷切地盼望过年的过程中,只要一望见那屋檐下在寒风中晃悠的腊肉,我的心里就充满了“快过年了”的喜悦。

终于等到过年了!除夕那天早上,我在起床后,就惊喜地看见两大块腊肉已被取下来泡在水里了。整个上午,母亲都在灶屋里忙碌。母亲剔出腊肉上的骨头,把它们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再裹上一层芡粉,放进油锅里炸,最后油炸出一大碗黄酥酥的熬骨。这熬骨上并没有多少肉,但啃起来却又脆又酥又香,是儿时的我最爱吃的“美食”。经常是母亲还在从油锅里往外捞熬骨时,我们这些小孩就急不可待地从碗里抓起一坨熬骨啃起来,啃了一坨又一坨,直啃得嘴和手都油光光的。母亲油炸完熬骨,又用肥肉和蒜苗炒回锅肉,用不多的瘦肉炒木耳、粉条、芹菜、莴笋等,凑成了满满一桌子菜。吃年饭时,面对满桌的佳肴,我一时竟不知道该把筷子伸向哪一个碗里为好。可笑的是,那时的我“眼大肚皮小”,在吃了两三块肥肉后,就腻得不想再吃了。这时候,我心里便想:“要是平时也能吃到这些东西,那该多好啊!”只可惜过年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两天!为此,我常常在正月初一的下午感到怅然若失。尽管屋檐下还剩有两三块腊肉,但那是要等到来客人时才取下来吃的。

过完年后,农村里很快便进入了青黄不接的“荒月”。当时,村里的绝大多数人家都得向生产队借储备粮来吃,每顿以红薯为主,只有极少的米饭。我家因孩子多,只有父母两人在挣工分,日子就更难了。但就在这样的生活艰难中,母亲有时也会从一块腊肉上割下一部分,把它切成寥寥可数的肉片,放进饭锅里蒸熟;到吃饭时,全家一人一片。我总是把自己的那一片悄悄地用纸裹起来,等到与小伙伴们在一起玩时才拿出来和大家分着吃,因为他们平时也是这样做的。

馋肉的我们偶尔也相约到山上去烧罐筒。几个小伙伴从各自家里偷偷割下一小块小到不易被大人察觉的腊肉,放进罐筒里。罐筒是用青翠的竹筒制成的,先把竹筒里的竹屑洗净,然后往里面加适量的清水,再放进红薯块、豌豆尖、米饭、腊肉等,最后用红薯削成的盖子把竹筒塞好,罐筒就制成了。把罐筒架在火上烤,一直烤到竹筒变成焦黑的了,才把盖子揭开,这时,一股掺杂着竹香、菜香、饭香、肉香的味道扑面而来,馋得我们直流口水。我们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尽管罐筒里的东西不一定全烤熟了,但我们还是吃得津津有味的,吃完后,还一个劲儿地用舌头舔嘴角。今天,我回忆起那在野外吃罐筒饭的情景,仍为那几小块腊肉带来的香味而馋涎欲滴——别看只有几小块,但有了它们,罐筒饭就有了肉香!

改革开放后,村里人的生活渐渐好起来。过年时,不少人家都要杀年猪,熏制很多的腊肉,这就需要用熏炉了。在农村里,砌一个熏炉是很容易的事,熏腊肉用的柏丫是出门就能砍来一大抱的。人们围在熏炉前,谈笑着,憧憬着来年的更加红红火火;熏烟袅袅,伴着微风徐徐飘出院落,又来到田野上,与田野的雾霭交融为一,翩翩起舞。这时的熏烟,因为夹杂了腊肉的浓香与庄稼的清香,又有广阔的翠绿的田野做舞台,所以,它一点也不招人讨厌,反倒让人觉得它是自然界的精灵,灵动而可爱。

时光荏苒,现在,我蛰居于城市里,天天都能吃肉,天天都面临喧嚣、浮躁的环境,天天都呼吸着充满灰尘、尾气的空气……不知不觉间,皱纹与白发也有了,增多了。现在,我回首往事,不再有“什么时候才过年呀”的期盼,而是沉重地感受到“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的分量。我多么想再回到过去,伴着故乡的腊肉,再过一回童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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