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一丛草

2011年01月11日来源: 网络文章经典散文

渐渐有了稀疏的痕迹,我故意视而不见。不经意从照片中,或者刚刚洗过头照镜子,残酷的事实兀自扑面。无论如何自欺欺人地掩饰,属于我的一丛草,日趋衰败,无可争辩。

似乎是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促成了草场的荒芜。大把的发丝离岗,落发与孤寂齐飞。蓦然低首,散落脚旁的碎草,让苦涩的心一怔。其实,早在此前,就有声音在耳畔:你的头发稀了哦。手掌轻拂,触觉告诉我,草儿枯瘦,形单影只。好好守护一丛草,我默默地祈祷。

野火烧不尽。可春风过处,又生的还是去岁的草么?幼时,埋怨父亲那把生锈的推子,把我油黑葳蕤的草丛,揪扯得不成模样;年少时,因为某段情感的波动,手作铁蹄,把自个的草坪粗暴践踏。也曾肆意让草儿疯长,草长莺飞,青春耍酷,无比欢畅。也曾渴望,前额宽大,光洁明亮的空地,是智慧的宣示。忽一日发现,太过智慧并不美气,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草丛的硕果仅存,偶尔还会暗自庆幸。

草儿也有草儿的生命周期。从毛茸茸的微黄,到后来的浓黑,再到花白,稀疏至虚无。所谓的守护,不过是一厢情愿的掩耳盗铃。再生的化学药剂以及染发剂,掩人耳目的假发套,透露出人类的狡黠。染发剂的功效,让黑亮不够自然;假发套不失时机地跌落,引来哄笑和尴尬。一顶堂而皇之的帽子,给破败的草原搭起了帐篷。

枯败是迟早的事情,稀疏也顺理成章。九旬的祖母,寥寥的发丝花白若小雪;苍老的头颅,一派雪迹斑驳。在她面前,我始终是年幼无知的孩童。祖母一双嶙峋的大手,拂过我的前额,摩挲我的脖颈,慈爱圣洁的欢颜在祖母脸上绽放。在她心中,我永远是一株油油的青草。

祖父晚年,每次理发后老人家便容光焕发,我欣幸不已。年事渐高的祖父,杂乱的胡子茬和花白稀疏的头发,被乡间那个理发师傅收拾打理后,焕然一新。对祖父的依恋,演化为对理发师傅妙手回春的感谢。一次次的庆幸,没能挽留病弱祖父的远行。他最小的弟弟——我的小爷,把祖父微睁的双眼闭拢,小爷的眼潮湿,手颤动。

年年清明,祖父的一丛草蓬乱。我小心地培土,清扫,那株绿意婆娑的垂柳,是祖父年轻时的发丝么?折柳一枝,清泪盈眼。不知不觉间,我的头顶,一如祖父的那丛草。感叹草的稀疏,对生命莫名地惊悸。守护一丛草,守护一段刻骨的记忆;守护一丛草,守护一个庄重的承诺。

草儿凋零,披拂的草丛下是无言的大地。厚重的泥土隐喻人生的谶语:诚实地劳作,善良地立世,不谄媚,不矫饰。对一丛草的守护,无异于对一种品格和精神的坚守。轻拢散乱而稀疏的发丝,我感知到坚实头顶传递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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