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姐猴的父亲

2010年07月06日来源: 网络文章经典散文

昨晚父亲回我电话,问我:“刚才你打我电话了?”我说是。我问父亲:“俺大,你刚才上哪去了?家里没人接呢。”父亲笑着说:“我逮姐猴去了。”

“姐猴”就是蝉蛹,鲁南、苏北夏季常见的一种昆虫,蜕掉的壳叫蝉蜕,是一味中药。姐猴蜕变后就是蝉,俗称“知了”,老家那儿管它们叫“姐儿”。我不知道这个词的写法是否正确,但读音应该是没错的。

姐猴总在夏季黄昏出来。它先用钳子一样的前腿,在地表掏一个细若针鼻的小孔,就那么仰着头,等待夜幕漫上来。暮色或夜色里,姐猴们悄悄钻出洞穴,爬向就近的灌木或大树,如果生在墙根下,它们也会爬上墙头去蜕壳。这个时候拿着手电筒逮姐猴,是比较容易的事情。

但父亲逮姐猴,往往等不到这么晚——姐猴还在土里,只掏了个针鼻似的小孔时,逮姐猴的乡亲们就已经布满了大街小巷,每一片树林、每一棵树下,都有无数低垂着的、搜寻的目光;当这些低垂的目光变成仰望时,夜,就已经很深了。

能够侥幸爬上树去并成功蜕变,直到次日清晨还没被捉住的姐猴暨新姐儿,是最幸运的乡村歌手。它们都是九死一生的英雄,在我眼里,它们远胜过万人海选产生的那些“超男”或“超女”。

它们靠的绝对是实力加运气,绝对不会有半点“潜规则”。

父亲抱怨说,天太干,姐猴出不来,这两晚上逮得太少了。“大前晚上刚下过雨,逮不少哩。”

我问父亲,逮得多的那个晚上,有多少?父亲说,有六七十。

我又问,那逮得少的时候是多少?父亲说,只有十来个。

离开老家那么多年,我依然记得油炸姐猴的美味。我说俺大,十来个已经足够你一个人吃一顿了呀。父亲笑了笑,说,俺没吃。

我说那逮来不吃做什么呀?父亲说,给人呗。

我以为父亲是好心,自己不吃,就给乡邻们炸着吃了。父亲说不是。“少了就不值当上秤了,就按一毛五一个,多了才论斤秤。”

“有人下乡来收,听说是做成罐头,卖到城里去的。”父亲笑呵呵地说,“多了还真能卖不少钱哩——18块钱一斤……”

有什么东西就要爬出眼眶,一如姐猴就要钻出地皮。

姐猴,姐猴,我要感谢你们,陪伴父亲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夜晚和一个又一个夏季;是你们,拿命缓解了乡村的贫瘠和父亲的孤独。

又是黄昏,我给父亲打了个电话。父亲问我:“新闻里说北京今天将近40度,你那儿热吧?”我说还行,有空调,凉快呢。

父亲说:“俺看什么空调也没有草屋凉快。”我说那是。

父亲说:“天太干,墙西的方瓜都晒得打蔫了,我刚挑了两挑水,浇一浇。”我说俺大,你每次甭打那么满,打半桶就行了。

父亲笑一笑,哦了一声,“没事那就挂了吧,我逮姐猴去。”

我说哦。

窗外有姐儿的叫声传来,听着听着,我听出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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