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天涯

那个清晨，我走过清冷的街头，一缕清笛飘然入耳。循声扭头，一个瘦硬的少年挺立风中，长发飞扬，横笛而吹，一曲《流浪的人》，如泣如诉。

那一天，我就被那哀怨的曲子所伤。一直在想，如我一般年纪，他怎会沦落街头孤身卖艺呢？傍晚回家，少年依旧伫立街头，面前小钵空空如也。这繁华城市，谁有闲暇肯驻足静赏呢？多少人匆匆而过，只留下冷落眼神。我心一酸，仅有的十元钱郑重递他。如遇知音，他坚持奏一曲《朋友》送我。我轻轻婉拒。其实一日长奏，已被饥饿逼迫，我怎忍心累他？

以后几天生意越发惨淡，他收了笛，街上寂寂，我揣想，一定走了吧？转过街角，却见他肩上扛着沉沉水桶，匆匆行走。整个夏天，踩着遍地流火，那瘦削身影在商铺高楼间急复穿梭。每次擦肩，他长发滴汗，青衫贴脊，我努力一笑，尽量不使自己心疼。而他，也灿烂抿唇，一口洁牙清凉如风。那以后，一闭眼就是骄阳下他流瀑身影，于是每每举杯，残水丝丝尽饮，再不泼弃一滴。

秋叶纷飞里，他换上短装，手捧广告彩单，飒爽奔走在熙攘街头，逢人散发。其实，我一贯拒绝这些夸张的纸片，可他递来，却每每接住。我想我多接一片，他就早能完工一刻，回去洗尽疲惫，和我一样享趣青春年华。

一个人的漂泊，注定清苦无涯。生活逼迫的少年，依然游走街头。送外卖，送报纸，送鲜花……一段时间不见了，过几天又突兀遇见。秋风瑟瑟，他摆一摆头发，将疲惫甩去，抿唇依旧灿烂潇洒。

大雪洒洒落下，武威的冬天好冷啊。我在雪中踮脚，望不见孤单的他。这回，真的走了吧。这劳累城市，何处有避雪的家？我知道，他是伤心而去的。那几个严肃的执法者，清缴了小摊，他无力争辩，苦笑着走了，一口洁牙黯然落花。

我茫然四寻，这城市遗留的，尽是如他一般青春绚烂的少年，个个尊严铺地，甘心跪街，杜撰催泪经历，暴露触目残体，声声类同的乞求早已让人耳目生麻，哪一个有他挺起胸膛的勇气和拼搏生活的风华？

春暖花开时，我仍在惦挂里眺望，想那远去的天涯，一个如花少年，定又伫立街头横笛而吹了吧？踏着春风上街，忽然闻笛，一曲《朋友》猛然入耳。

听着笛，望着他，瞬间泪湿双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