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露天电影琐忆

2010年07月29日来源: 网络文章经典散文

贫穷的七十年代,乡村的夜晚是单调的。特别是冬天,天黑后就是一家人围坐在炉火边瑟缩着烤火,个个唉声叹气的,细捻手中皱巴巴的日子。有时还要省电,干脆熄灭了灯,好几口人就这样在柴火中照得面庞光怪陆离。到了夏夜,稍微热闹些,但劳作了一天的大人们,在河里洗了澡,便搬了竹板躺在草坪纳凉,我们小孩子则在月光下嬉戏追逐,乏味的时候就只能早早爬上床,即使偶尔听爷爷讲神话鬼怪故事,但这些都不是我们所热衷的,因为最让人亢奋的莫过于看露天电影了。

那时的乡村,夜生活实在比粮食还要稀少,能看一场露天电影是我们孩子们多么快乐的事情啊!每年,村里每个月要公映一场电影,那是我们乡村少年的盛会。平时,一些“大户”人家做喜事,大家也会去恭贺,顺便要求放一场电影。傍晚,我们就得知了这个可喜的消息,早早将放牧的牛赶回家,胡乱吃了饭,赶紧跟随哥哥们的屁股,走一二里路去看电影。夏夜月朗星稀,田野里传来青蛙的呱呱声。在喜事人家的大土坪里,早已汇集了花花绿绿穿着的电影迷,他们都从家里搬来了椅子,扇着蒲扇,女人们忙于吆喝自己的孩子,老人则正好利用时机相聚寒暄几句。偌大的土坪里,人头人影晃来晃去,又热又闹。而我们这些远地的,不可能从家里带凳子来,只好在偏僻处拣了块砖头或稻草席地而坐。只有当醉意洋洋的放映员打开光柱,躁动的人群才渐渐安静下来,个个瞪着大眼睛盯着幕布看得或紧张或开怀大笑。我们村的放映员是廖家冲的春成叔,那时的他好“洋气”的!不仅主人热情相待,可以利用夜晚赚几十块钱,而且仿佛如今的专家一样掌握着技术权威,当我们小孩子围拢在电影机旁时,他不耐烦地大嚷:“走开!走开!你们这些细家伙莫摸烂我的机子,你们再守在这里,我放都不放了……”一听这话,我们赶紧闪开了。

有时,在换片的中间,如果有什么稻田虫害防治通知,大队支书就拿起那个用红布包扎的话筒,比如今的县委书记还牛,他的头向后仰着,扯破喉咙一样作报告:“喂啊——喂喂——喂——同志们啊!现在发个通知啊,啊这个……啊这个……”讲什么内容我们小孩子是不要管的,趁着那束强烈的光柱映射在幕布,我们就站了起来,用手变换了姿势,上演一曲皮影戏,我们最爱的做的投影便是老鹰,一摆一摆的,像在飞翔。其实,我们的心也随着电影的内容飞向了山外的大世界。在看露天电影的夜晚,正是村里妙龄青年男女谈恋爱的绝佳时候,他们不是来真心看电影的,大都绅士一样站在最后排,眼睛虽然瞟着画面,但实际上在观察左右的异性,顺便聊上几句,度过了乡村版最为真实的爱情时光。电影也让我们度过美好的夜晚,尽管许多时候我们总是看重复的片子,什么《南征北战》《上甘岭》《十天》等等,看了又看,百看不厌。乡村露天电影就是我们孩子们夜晚的精神食粮,那时,我们天真地想,要是每晚都能看一场电影又该多好啊!

在乡村露天电影中成长的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第一次观看宽银幕电影《少林寺》,我们乡里的放映员都没这资格,必须跑到五六里外的桥头河煤矿灯光球场去!得到这个消息也比较迟,我们放牛回家后,红霞满天,夕阳西沉,为了不错过这个传闻非常好看的电影,我晚饭也没有吃,光着脚就跟同伴们前行了。坐在那个人山人海的灯光球场的水泥地上,津津有味地看着如此激烈的打斗场面,还得拼命地忍受饥饿和劳累,竟然趴在那睡着了,直到同伴喊我才迷迷糊糊踏上回家的路,一路饥肠辘辘,赤脚踩地,摸索而行,身子欲倒,深刻地体会了为了一场电影所付出的代价!更为惨痛的是我竟然忘记了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第二天无疑被惩罚“留校”补做——不准回家吃中饭……但放学后,我似乎早已忘记了看电影带来的那些伤痛,牵着牛,来到小河边,和伙伴们谈论昨夜的电影,模仿里面的人物,拿电影里的人给生活中的伙伴起绰号,并相互打斗起来,我们把自己分成两派,相约在山林和原野进行“战斗”,用泥巴和石头做子弹,也有到后山坡去挖地道的,还差点崩塌而闹出人命来!生活中,乡村露天电影占据了我们的心灵空间,要是有哪部电影你要是不熟悉或者压根不知道的话,那会受到大家的嘲笑的,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后来我们终于有了电视机才有所改观,但大家对于曾经的露天电影的热恋却是难以忘怀的。也许,那时候,我们看的并不是电影,而是寂寞的乡村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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