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田园,蔚蓝的湖

2010年08月14日来源: 网络文章原创文章

长夜难寐,是什么驱走了秋夜的倦睡?是日积月累的生活琐碎和烦恼,是时常涌在心头,闯入梦境的渴望和幻想?抱膝危坐衽席之上,在这秋凉之夜,在黑暗与万籁沉静之中,总是可以自己说,自己想的时候,于是,泡一壶铁观音,燃一支烟;在这独享的寂静与安宁的福气中,写下些安静的话,给予自己、孩子或像我同样喜欢这份安宁的福气的人。

 

一八四五年三月末,一位美国青年借来一柄斧子,来到马萨诸塞州康科德城附近的一处名为瓦尔登湖——更接近上帝和天堂的地方——的森林中,砍伐下一些箭矢般高耸入云的还年幼的白松,建造了一间小木屋;开始过一种离群索居、远避喧嚣的,与自然同呼吸的,孤独宁静的简朴生活。

春天的阳光温暖和煦,康科德的大地焕发着勃勃生机;蔚蓝的天空下,蔚蓝的瓦尔登湖依偎在翠绿的森林和山峦的臂弯里,湉湉地流动。

“我闭眼也能看见,西岸有深深的锯形的湾,北岸较开朗,而那美丽的扇形的南岸,一个个岬角相互地交叠着,使人想起岬角之间一定还有人迹未到的小海湾。在群山之中,在小湖中央,望着水边直立而起的那些山上的森林,这些森林不能再有更好的背景,也不能更美丽了,因为森林已经反映在湖水中,这不仅是形成了最美的前景,而且那弯弯曲曲的湖岸,恰又给它做了最自然又最愉悦的边界线。……

一个湖是风景中最美、最有表情的姿容。它是大地的眼睛;望着它的人可以测出他自己的天性的深浅。……”

这个青年栖居在这片方圆一英里内没有邻居的美丽而诗意的湖畔,如同一位生活在工业文明中的新石器时代的远古先民,自耕自食,自给自足。他精细地计算着自己的花费和收入;也会时而跑到附近的村镇上,把他的劳动果实贩卖或交换,以获得必需的生活品、工具、种子或其他等。

生活是如此之简朴,木屋、素衣、面包、土豆、瓦尔登湖的鱼和林中的旱獭;生活是如此之简单从容,种豆,渔猎,耕作,阅读,思想;生活又是如此之孤独寂寞却富有诗意,充满对自然同生命的无比的喜悦和虔诚的敬意。

“每一个早晨都是一个愉快地邀请,使得我的生活跟大自然自己同样的简单,也许我可以说,同样的纯洁无瑕。我向曙光顶礼,忠诚如希腊人。”

“在温和的黄昏中,我常坐在船里弄笛,看到鲈鱼游泳在我的周围,好似我的笛音迷住了它们一样,而月光旅行在肋骨似的水波上,那上面还凌乱地散布着破碎的森林。……听凭柔和的夜风把我的船儿在湖上漂荡,我时不时感到了微弱的颤动,说明有一个生命在钓丝的那一端徘徊,却又愚蠢地不能确定它对这盲目地撞上的东西怎么办,还没有完全下决心呢。……特别在黑暗的夜间,当你的思想驰骋在广大的宇宙的主题上的时候,而你却感动这微弱的震动,打断了你的梦想,又把你和大自然联结了起来,这是很奇怪的。”

“这是个愉快的傍晚,全身只有一个感觉,每个毛孔中都浸润着喜悦。我在大自然里以奇异的自由姿态来去,成了她自己的一部分。……牛蛙鸣叫,邀来黑夜,夜鹰的乐音乘着吹起涟漪的风从湖上传来。摇曳的赤杨和白杨,激起我的情感使我几乎不能呼吸了;然而像湖水一样,我的宁静只有涟漪而没有激荡。”

就这样,这个毕业于哈佛大学名叫亨利·大卫·梭罗的年轻人,孤独、自由、简朴、诗意地栖居在这片美丽的湖畔森林中,两年又两个月。期间,他完成了对于自身或更为普遍意义的人的肉体生存、感官生活和精神世界的哲学深度的探索跟实践;并且,写下了那本智慧、寂静而诗意的名著——《瓦尔登湖》。之后,他离开了他的木屋,离开了蔚蓝的瓦尔登湖,又成为“文明生活中的过客了”。对于他的离开,他自己这样写道:“我离开森林,就跟我进入森林,有同样的好理由。我觉得也许还有好几个生命可过,我不必把更多的时间交给这一种生命了。”

两年多的栖居,实践与沉思,他发现了生活的最基本必需并启迪着人们:“在目前的时代,在我们国内,根据我自己的经验,我觉得只要有少数工具就足够生活了,一把刀、一柄斧头、一把铲子、一辆手推车,如此而已,对于勤学的人,还要灯火和文具,再加上几本书,这些已是次要的必需品,只要少数费用就能购得。”;“让我们思考一下,我前面所说的大多数人的忧虑和烦恼又是什么,其中有多少是必须忧虑的,至少值得小心对待的呢?虽然生活在外表的文明中,我们若能过一过原始性的,新开辟的垦区生活还是有益处的。即使仅仅为了明白生活必需品大致是些什么及如何才能得到这些必需品。……”

一百六十多年过去了,梭罗那自由、简朴、深邃的思想,依旧如暗夜的篝火,在我们这个物质文明,海平面同全球气温大大高于他那个时代的现代社会中闪烁,摇曳。当寂静与孤独来临的时候,打开这本寂静与孤独的人写的寂静与孤独的书——《瓦尔登湖》;那诗意的文字如瓦尔登湖水般清澈透明,那智慧的思想如夜空的星辰闪耀,令人陶醉,神往。那安宁简朴的生活,那独立自由的个性,那置身自然的欣喜与归属,总会使我联想到我们这片古老的东方土地上的一位伟大的诗人。

东晋义熙元年(公元四百零五年),仅做了不到三个月彭泽令的,“不能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决定弃官归田,过“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的生活;并写下那篇照彻古今的名赋——《归去来辞》。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目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多少年来,很多人将陶渊明看作隐逸之人,将他的归乡看作人生的放弃,将他的思想看作一种乌托邦式的幻想。这是我们文化中的一种偏颇同悲哀——没有权力外衣的思想便是遁世的,没有“方为人上人”色彩的人生便是跛脚的。然而,我却觉得陶渊明是热爱人生之人,是智者。他放荡形骸,躬耕乐道,笑傲风月,与亲友同在,与自然共栖;他不逐荣利,不慕神仙,“富贵非所愿,帝乡不可期”;但求自在人生,自主人生。这是何等的境界与情怀。

陶渊明与梭罗都具有同样的简朴生活,同样的天籁般心性和灵魂,独立自由的人格,不为习俗所困,不为物欲所累,天马行空,桀骜不驯;不厌生厌世又超然物外,追求自身肉体与灵魂,人与自然的完美统一和和谐。但两者间又有所差异;陶渊明的弃官归田更多地是追求人格和精神上的升华,完美而至真;是返朴归真的自然;是“乐夫天命复奚疑”的豁达与超脱。是人性中的理想与浪漫主义情怀。那宁静的绿野田园召唤着他;那是他的圣地,他的本来。他是位诗人。

而梭罗呢,他来到瓦尔登湖畔,更多地是为了探寻,思考和发现。“我到林中去,因为我希望谨慎地生活,只面对生活的基本事实。看看我是否学得到生活教育我的东西……”;“我在我内心发现,而且还继续发现,我有一种追求更高的生活或者说探索精神生活的本能……”。他是位哲人,谨慎而敏锐;静悄悄地有条不紊地拆解着“人”的生活与文明的藩篱。蔚蓝的瓦尔登湖如一面镜子折射着他智慧的光芒,是否也折射着生活的本来和人类文明的未来呢?

当我准备为这大堆啰哩啰嗦的文字加一个简短的尾巴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知名学者周国平先生的一篇名为《如何才能诗意栖居》的文章;于是,又不得啰嗦几句。

在文章中,周先生对诗意栖居给了一个解释,也阐述了一个观点——“第一,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人应该以诗意的方式而非技术方式对待自然;第二,在人自身的幸福追求上,人应该以诗意生活而非物质生活作为目标。……在技术方式的统治下,一切自然物都失去了自身的存在和权力,只成了能量的提供者。”

是的,看看吧。看看我们自己,看看我们的亲友,我们熟知的周围,看看街头熙熙攘攘的人,我们的公众价值观,我们的教育体制的背后的宣扬吧。多少人在为房子、车子、票子在奔波劳碌;又有多少人为升职、出国、仕途在出卖,在阴谋……我们的生活是如此的匆忙,紧张、脆弱却少有幸福;亲人、朋友、情人、人与人之间、人与社会之间是如此冷漠而缺乏信任。是我们缺失了什么吗?

当情怀已逝,浪漫不再,心灵的田园长满杂草,情感的涓流成为干涸的河床,尊重和敬畏沦为废墟中的尘埃,智慧的思想如寒风中的烛火;一切皆可变为对立,冲突跟占有。一个阶级的奢侈全靠另一个阶级的贫穷来维持。大自然的一切对人类不过存在使用价值。之后,世界还剩下什么呢?我们还将干什么呢?

是反思的时候了!是回来的时候了!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回来吧……,生活或许很简单,可以悠闲,可以欣赏,可以崇敬,亦可以浪漫;回来吧……,让我们诗意地栖居吧,在宁静的田园里,在蔚蓝的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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