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树一树的杨梅，是为谁蹉跎的容颜

又是一年杨梅红，花也葱茏，叶也葱茏，甬城的山川好像被上帝之手拂过，绽放出一片又一片生命的流动。尤其是那一坡梅山梅海，随处可见闪红烁紫、凝翠流碧的画面。人在杨梅树丛里穿行，体味到的无疑是一种人在画中游的感觉。

每年夏至前后，当杨梅成熟时，我独爱流连于树与树之间，在轻舞飞扬的杨梅枝头做一回猴子。没有束缚，没有拘碍，自在得好似飞鸟游鱼。或攀上高高的疏枝，摘那最顶上的杨梅来吃；或坐在青青的草地，听那杨梅落地的声音。无论哪般，都是人间曼妙的享受。

游客来此，往往痴迷于杨梅的滋味而忘记了归去。他们大多在清晨时分踏着黎明的曙光而来，待到夕阳西下，却在晚霞铺成一地红毯的时候依依不舍地离去。他们爱杨梅，也爱这一方生长杨梅的土地，更爱生于斯长于斯的好客乡邻。

大抵每年杨梅成熟时，也是山林最为热闹的时候。且不说枝头群鸟的扬翚振彩，如婉转的余音绕梁，常常驱散人们心头郁积的阴霾；亦不说竹林风与山泉的互相辉映，每每如宫商徵羽的演奏，把高山流水的琴声都比了下去。单只杨梅山头的那一丛丛狼棘草和一个杨梅仙子的传说就隽永了千年，偷偷地把人们紧掩的心扉打了开来。

至于杨梅的滋味，更是再好也没有了。苏大胡子曾经说过：“西凉葡萄，闽广荔枝，未若吴越杨梅。”又作诗云：“新居未换一根椽，只有杨梅不值钱。莫共金家斗甘苦，参寥不是老婆禅。”极尽戏谑之笔，盛赞杨梅之诱人。生于这方土地的人们，甚至时常能于黄昏时分看到水中鱼儿为争食杨梅而浮现“静影沉璧”的画面。

其实，杨梅之于乡民而言，不独是一种风景，更是一种营生。慕杨梅之名而来的游客，带走美好心情的同时，亦留下了不菲的财富。而今，杨梅更打破了地界与国界，被营销到世界各地。世界各地的中国人，每每吃到故乡的杨梅，大慰心中的思乡情结；而近几年来，外国游客也有到山林间一亲杨梅芳泽的，仿佛他们也想与杨梅作一回零距离的邂逅。

我时常觉得，那一树一树的杨梅，仿佛就是为别人蹉跎的容颜，连接了此方与彼方的人们，却把自己遗忘在历史的角落。每当属于杨梅的节气渐渐远去，大家又开始忙碌于每一天的早出晚归，只余一种唇齿流香的感觉依然在人们心里缱绻。

如今，又到了杨梅成熟的季节，可惜我还在西安古城里作最后的盘桓。古城的浮云遮断了我游子想家的望眼，却遮不断我想家的苦涩心情。我的思念便似那悬在枝头的杨梅，沉甸甸的，压弯了杨梅树的腰。我的一位朋友曾经对我说，吃一杯甜甜的梅酒，足以醉倒浮生，涤去游子离乡的苦恼。于是，我在酷暑炎炎的晌午，端一杯杨梅烧酒，欲要醉倒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