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橄榄树

那年秋天，领导派我同欧阳键去善溪江搞外调。我心里多少有点不踏实，因为那时善溪江没通车，即使从两江沿河步行也有几十里山路。偏又是秋天，错过了春天赶羊的季节，要不然我们可以从两江乘木排顺流而下，徜徉于青山绿水中那无疑充满了诗情画意。可任务在身，等不了来年的春天。

欧阳键看出了我的犹豫，说，我们干脆绕个大弯，乘火车去渠江，然后从渠江乘船抵达善溪江。他这样安排我非常乐意，于是，那天星夜我和他出发了。

火车到达渠江的时候已经很晚，下车的旅客很多，而渠江当时只有一家旅馆。印象中这家旅馆是一幢陈旧的大木屋，依山傍水，座落在浩淼的资水江边。下车的旅客象一窝蜂涌向江边的这座大木屋。

我俩在旅客登记处交了费后便上了二楼。夜很静，我没有睡意，便推开窗户眺望夜色。江面渔火点点，岸上秋虫唧唧。那晚月光很朦胧，群峰在水中映下了一片黑黝黝的倒影。忽然，木屋传来一个姑娘轻轻的歌声，那歌声很抒情，甚至夹着几分淡淡的哀愁：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

流浪远方，

流浪……

还有，还有，

梦中的橄榄树，

橄榄树。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在静静的秋夜，听到这扣人心弦的歌声，我不由眼眶有点湿润。我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那样多愁善感。奇怪，我不是一个游子，却偏引起了心灵的共鸣，也许是陌生姑娘的歌声打动了我吧。那一夜，我辗转反侧，耳边总是回荡着梦中的橄榄树。

次日清晨，我和欧阳键同所有宿在大木屋的旅客一同挤上了那艘机帆船。踏着晨曦，沐着朝阳，机帆船在答答的马达声中离开了渠江，迅速拐入一条碧绿的小河中。两岸山峰奇秀，鸟声呖呖。我被诗一样的晨旅陶醉了！

大约半个小时后，忽然船仓里响起了一个姑娘的歌声：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

橄榄树？我猛然一惊，循声望去，只见是一个扎着羊角辨的姑娘在唱这首梦中的橄榄树。她长得很美，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露出两点深邃的黑眸。我恍然大悟，昨夜在木屋唱歌的姑娘原来就是她。她为什么偏偏喜欢唱这首梦中的橄榄树呢？我与她萍水相逢，无法走进她的内心世界中去。因船上人多，我不能走上前去与她搭讪。

不知不觉船已靠了岸，旅客们象游鱼般一个接一个地下了船。

我和欧阳键走在了去善溪江的路上，心里很祈望那个唱歌的姑娘也会走这条路。然而，她走的是另一条小路，那条路是去安化的，与我们背道而驰。望着她渐去的背影，我不由感到一种失落。

很多年过去了，她的相貌在我的记忆中已经模糊了，惟独那歌声一直在我的耳边萦绕，挥之不去。

啊，梦中的橄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