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在正月里死去

正月，是一个非常吉祥的日子。

那时，新年的鞭炮还在零星地响着，家家大门上的对联、门神还新鲜如初，所有的人还沉醉在新年的酒香里。在这样的时日里，谁都不要说那些不吉利的话，比如：死亡、悲伤、灾难。

让我倍感意外的是，我们盘县80后的诗人操龙，却在今年的正月里死去。更让我惭愧的是，直到昨天，九月十六日，我才知道操龙的死讯。

昨天，我倍县里的领导到旧营乡调研民用煤供应工作。平常的习惯，让我问一个在旧营乡政府上班的同志，你们这里有一个叫操龙的人么？

回答：因为他的诗写得好，已经到马克思那里报到去了。

问：什么意思？

答：他已在今年正月初七意外死亡。

惊奇、诧异、震惊……

世界上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我们今天来这里调研民用煤供应问题，操龙却在2007年写下一首诗《狗日的民用煤》：

山尖锋利的冰剑刺中我的良知

热血溅在故乡黑色的泥土。

这个寒意疯狂的冬天，

我与故乡再次遭受重创。

……

有着良知的操龙也许并不知道，盘县每年用在老百姓民用煤方面的资金接近一个亿。这在全省其他地方是没有的公益事业。只是，我们的人口太多了，我们已作出了很大的努力，我们的工作还存在许多足之处，部分老百姓还不太满意。

没有谁可以阻止一个人的说话，一个有良知的年轻诗人的说话。

据那位操龙的同事说，关于操龙的死，存在许多疑问，是酒醉而死？还是其它原因而死？众说纷纭。诗人已死，再追究下去，除了可以显示社会的公平正义，已没有一丝一毫的意义。况且，我们的很多单位和人历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也许，埋葬操龙的土坟，青篙已三尺。

站在乡政府的楼上，我看到了操龙笔下多次出现的旧营湖畔，暗淡、安静。这是一个年轻诗人十分依恋的地方，他的悲伤、苦恼、失望，在这个物欲横流，道德沦丧的时代，只有它，才会安静地伫立在那儿，默默地倾听诗人的心声。

他在《受伤的旧营湖》里写到：

旧营湖啊，

天地间最可爱的女子，

你眼里的日月，

春风我厌世的俗念，

宛如恋人轻抚远归的浪子！

第一次看到操龙，是在县文联的一个什么会上，青青的一个小子，脸上还透着一些稚气。再看他的简历，更让人感觉异样。他在作者简介中说：练过数年武功，当过一年教师，在建筑工地上抬过大石头，在黑砖厂九死一生的搏斗。为人慷慨豪侠，崇尚独立自由。

再看他的笔名，更是狂，操龙。飞天狂龙，是你一个普通凡人可以操纵得了的么？

这个80后的小兄弟，在写诗上是十分有才气的。他先后出了两本诗集《生命如江》《潜渊》。在《潜渊》这部诗集里，最重要的一部分就是他以贵州大学为背景写的一个诗剧《沉浮》。这应该是盘县当代的第一部诗剧。

读他的诗，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天马行空，吞天吐地。他属于但丁、尼采一类的诗人。还有他对诗的痴情，他在《潜渊》的自序里说：中国的当代诗歌需要情痴诗人。

可惜，他太痴了，痴得看不清楚这个世界的本质，把自己想象另外一个世纪，另外一个社会的人，最后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曾经说过，不管你是作家、诗人、艺术家。首先你是一个和其他人一样的人，需要衣食住行、生儿育女、有亲情爱情感情的人。除此之外，我们才是一个喜欢艺术、爱搞艺术的人。

这让我想起了郑建强老师说过的一个细节，他有一次走过盘县体育场的时候，看到一个小伙蹲在那里卖书，前面的一张纸上写着：上帝已死，诗人还活着。一看，那人正是操龙。

听了这个事情之后，我内心失落很长时间。这不是操龙一个人的悲哀，是整个中国文学的悲哀。

从《这一代人》里，可以看到操龙的苦恼。他说：我们这一代人出生在农村，没有受过良好教育，大多是中专毕业，工作在基层乡镇。我们学问低，没有话语权，没有丰厚的物质基础；没有政治背景，无法实现政治抱负；事业无成，踌躇人生。

但是他不甘心。操龙的最后一本诗集是《潜渊》，我知道这本书名的意思。一条年轻气盛的龙，深深地潜入深渊，期待有朝一日跃出，让全世界为之震惊，为之羡慕，掌声四起。

操龙在《潜渊》的自序里写道：潜渊、潜渊，其势在后。

可惜，这条龙太年轻了，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危险，越潜越深，最后还没有探出水面，便悄然死去。

盘县80后诗人操龙死了，死得悄无声息，死在新年的钟声里。这让我们想起了走向铁轨的海子，更多悄然陨落的年轻诗人。我们失去了一个好兄弟，盘县失去了一个很有才气的年轻诗人。

如今的旧营湖畔，碧蓝依然，浪声依然，只是不见那一个痴情的男孩，在月光如水的夜里，静静地坐在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