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鸿信

作者: 枫林主人2010年09月20日来源: 网络文章经典散文

西北的天空,涌起云来了。

它们从旷野的某处赶来,聚在一处,蓦然的从楼宇后面,腾上碧天。衣襟也飘起来了,有风,是从地面兜着扬起来,飒然的凉,飒然的从颈子滑过脸颊,直凉到发尖。那衣是白衣,是游离缥缈的轻烟,那发是黑发,是风中婆娑的树,是树上拍着小巴掌儿响的叶子的飞舞。

抬起头来吧。不管你是否抱臂独行,沿着那红墙根儿底下,趟着红墙边斑驳的树影,一个人伶仃的走,还是你偎在窗下,静静的沉思于某一节诗行,哪怕静得能听到你的指尖捻动页角的沙沙声,你都要抬起头。

因为起风了,风吹响了你头顶上绿盖似的银杏树,风晃动着你窗前挂着的玩偶,风把云送上了高天。你看那横亘在西北的云海之舞,它们翻滚着,聚啸一处,团拳抱手,像从江湖里揭竿而来,那层层叠叠的涌动,是八月末最后的华章,它们随着亢奋有力的琴声,一路扶摇直上,会同跳动的风指,一起完成这场飞扬于长空里的变奏。

雨来了,伴着沉闷的雷声,狂躁,激烈,无畏的来,它把云下瘦了,把天下空了,把潭里的荷打残了,把荷下的潭下满了,它荡涤着尘间的尘埃,它又抱着尘埃,流成溪,流成河,流向海。

它驱赶着你,使你奔跑,你寻到路边一幢高楼的门下躲避,扶着冰凉的大理石廊柱,平静着喘息,你把缕缕长发,挽结在手里,偏着头攥出滴滴的残雨。它打断了你的思绪,窗外的沙沙声,充满了你的屋子,你合上了诗集,小心的收起窗台上那株待开的秋菊,又随手关紧了窗子,你还想陷进你的沉思里去。

然而这雨,它不是秋雨,虽然落在初秋,它却是夏末的雨。真正的秋雨,九月才来。

秋雨是悄然而至的,它不借风云造势,是斜着身子,掂着脚尖儿轻轻的来。九月的某天下午,你弯了腰翻找一本书,或拉开了抽屉,找一封信上的地址,这时你觉得屋子里有些暗了,透过窗子看天,天是阴的,灰灰的,像一面无边的帷幕,铺满了你的眼底。

你不管它,打开房间的灯,继续做你的事。你找到了那本书,打开,信从里面滑出来,你心里一跳:对,就是这一封,怎么会在这里。你满心欣喜的走到桌子前坐下,把书推到一边,只对着这封信端详。它已经有些发黄了,像久违的容颜,变得憔悴,与你棱角分明的手机相比,它就像一个故人的笑,温暖又模糊。

你抽出信,展开,那一行行深蓝的字迹,仿佛因折叠太久,而变得窒息,现在它们又因相遇你的目光而复活,刹那间,你的心与温暖的句子,一同获得昔年的穿越。这时,你好像听见了什么,沙沙的响,你抬起头,——哦,窗外,正雨。

雨,沥沥的,无风,无斜,是那种自然的垂洒,它仿佛无心似的,来不来都两可,没有人管,也没人怂恿。它不像是来自于高空,而是来自于你眼底的那一面无边的帷幕,可现在,你看那帷幕,却更像一大块灰色的海绵,蓄足了这样沥沥的雨,但它又不急着一下子给完,好像下多久都行,绵绵的,不催人。可你仿佛什么都知道,你不管它,垂下眼帘继读着手里的信,你了解这雨,它是秋雨。

信里的句子,太过遥远,那其中所提到的某件事,或一样东西,都要使人停下来,想上一会儿,你的心因此怦然的跳,那不是因为能够想起来而激动,是因为想起来又突然觉得遥不可及,而感到不安,害怕,恐慌。你想,别说我回不到过去,就是我能够回去,那些遥不可及的人事,怕是都认不得我了。想到这儿,你哭了。你又一次抬起头,吸了吸鼻翼,定晴看那雨,那秋雨,是凉的泪。

你乏了,倦了,怕自己的泪水打湿了那封信,你匆匆的收好。你又把这朵笑,夹回了书里。你像个多病的西子,却又没有多病的理由捱上你的床去,所幸有秋雨惯着你,这雨,懒懒的洒,正好供你懒懒的睡去。在大白天就睡去的人,不是心老了,就是心太累。你想起了刚才读到的信里,就这样写着,一个男子连女子都不喜欢的时候,不是太老了,便是太绝情。

第二天早上,醒来。雨停了,天空依然没有放晴,但你却动了心思,要照昨天的地址,试着寄出一封信去。你洗脸,简单的化妆,坐下来,于是写。你写一句,微笑着看一下,自我赞许的点点头,再写。信很短,你写完了,却又暗自笑自己,这年代,谁还写信,真土。你一面又疑惑的想,这些年,人都不写信了,那些邮局的人,可怎么活的。

没有信封,没有邮票,你把信放进包里,打算到邮局一块儿弄好。你出了门,沿着巷子,向大街走去。路过一个拐角,你看见一个老人背着手仰了头看天,身上穿的显然是换了季的衣服,他的神色是足意的,松驰的,仿佛经过一夜的清宵,睡得很饱。你低着头,匆匆的走过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喽”……,声音从你的背后传来,明亮清廓,像京戏里老生的念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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