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请带上一碗饺子去天堂

2011年01月23日来源: 网络文章QQ空间伤感日志

当爆竹声噼里啪啦地响起,当满街开始披红挂绿,新桃换旧符时,中国人的年,就迈着喜庆的步子来到了。

每到这时,家家的餐桌上,除了各色各样的吃食,必定少不了的主角是饺子,

对每一个中国人来说,饺子不只是一道食品,还是团圆的象征,而对我,更有着非比寻常的意味。

我的母亲尚在少女时就嫁给了我的父亲,就像电视剧《金婚风雨情》里的舒曼与耿直,一对美女英雄的搭配。母亲年纪太小,又加丈夫宠爱,一向不擅厨事。所以,只要我的爸爸在家,一应事务全部亲为,当然也包括包饺子。

我的父母都是北方人,喜欢吃面食。在那个食物匮乏的年代,吃饺子是一件说起来十分奢侈的事情,但父亲总能有办法在每个周末都让全家人吃一顿饺子。军人出身的父亲,做起饭来也是一派军人作风,不但雷厉风行,更兼粗枝大叶。可唯独在包饺子这事上十二万分的细致与耐心。菜切得碎碎的,肉剁得烂烂的。和面、做馅、擀皮,从包到煮,程序流畅无比,细节绝不马虎。而且无论什么菜,到他的手下都可以做成馅,然后包进皮里变成饺子。

爸爸宠妻爱子,也能在饺子上窥见一斑。他会把元宝状的饺子捏出小猫、小兔、小老鼠无数花样。在娇妻稚子惊喜的眼神和兴奋的欢呼中,那张平日刻板严肃的脸,也能笑得桃花灿烂,然后和着锅碗瓢盆的交响,豪情满怀地唱一曲“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仿佛厨房就是战场,而他已然整装。

斯时,饺子已不是饺子,该是父亲深沉厚重的情感吧?

可说来惭愧,年少时的我十分率性,不懂得一碗饺子里也能包含许多名堂。我甚至是非常痛恨着包饺子这桩事的,总觉得是一件麻烦的大工程。其实,大人们做饺子并不劳我们这些小孩子帮忙,可不知为什么,每当见到爸爸妈妈齐心合力大事铺排地准备做饺子,叮叮当当噪声四起时,我就心烦意乱,凭空生些没有由头的气,借故开溜。

女孩子溜也溜不远,何况方圆十几公里的营区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太大了。我能去的地方不过是礼堂而已。部队的规矩,每到年节一定会放电影。灯一黑,银幕上的天地就成了我丰富的世界,什么饺子?见鬼去吧!

我不愿意看见饺子,饺子却在家里忠实地等我。回到家,心中也是虚得很,但爸爸的一句话就化解了我的尴尬。

“饺子给你留着呢。”他说。语气慈爱,表情柔和。

我赶紧上桌,把那些小元宝小老鼠一扫而光。暗中发誓下次一定乖乖呆在家里帮大人包饺子。可下一回,我故态复萌,只要叮当声一起,我的小姐脾气又照发不误,然后,直奔礼堂而去。这样如此往复的结果,是我后来竟然当了个专门评说电影的娱乐记者,有种歪打正着的感觉。可每每想到这份兴趣和职业竟是以无数次辜负着父爱而获得的,我就心生愧疚。

是的,在我成长的道路中,饺子并不仅仅是饺子而已。

长大后去当兵,第一次山长水远地离开家。过年了,部队里官兵同乐,也是要吃一顿饺子的。炊事班做好馅,和好面,按人头斤两分到各个班,战士们自己包好饺子再拿去食堂的大灶上煮。

一群正在妙龄的城市娇嫩女子,都是第一次离开家,没人真正会包饺子,案板上东倒西歪,包出来的不过是一堆四不像的夹馅面团罢了。放进滚水里煮下去,馅和面一下就分了家。等最后盛到每个人饭盆里的,只能叫做面片汤了。

捧着这面片汤,我想起了家里那圆鼓鼓、香喷喷的饺子。眼前浮现出了爸爸和妈妈的脸。对家的思念那一刻都真真切切地化在了饺子这样具体的事物中,眼泪也就一滴滴掉在了饭盆里。

军营里过的是直线加方块的生活,情绪最易传染,先是一个人哭出了声,再是两个人哭出了声,然后呜咽声就响成一片。年节的喜庆一下变成了一场集体思家的悲伤。

多年后,再度别了父母,离家去流浪。由于职业的关系,我走了全国许多地方,吃了山南海北各种饺子,可我的舌头和嗅觉突然变得格外挑剔,总觉得不是我想要的那个味道。

很多个寂寞的夜晚,独自躺在床上想家想到落泪。奇怪的是,每一次想家,到最后总会落实到饺子这种平常又平常的食物上。那时才终于真切体会到,我并非挑剔饺子的味道,而是离家的游子在思乡。

回家过年。窗外刚响起第一声鞭炮,爸爸就张罗着包饺子。我去厨房帮忙,爸爸一把将我推开。做饺子仿佛是他的专利,正在一天天老去的他,仍是亲自调馅、和面。而在我们心中,也是觉得只有爸爸做的饺子才叫饺子。肉多、油足、皮薄、馅大,咬一口能香掉大牙。

等到饺子出锅,爸爸总要看着我们先吃下第一个,然后充满期待地问一句“好吃吗?”大家都交口称赞“好吃”,他才心满意足地举箸。

在爸爸的饺子清香中,这年过得有滋有味。

离家时,无一例外,又是满桌的饺子为我送行。每到这时,爸爸就沉默着,倒是妈妈说一句,“吃吧,吃饱了不想家。”

望着爸爸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我喉头哽咽,嘴里的饺子忽然就咽不下。

总以为,爸爸会永远在家里等着为我这个不孝女做饺子。他那军人的腰杆不总是笔挺的吗?他是一道山,生就是给我们这些儿女遮风挡雨的。

可山却突然坍塌了。

去陵园扫墓。跪在爸爸的灵前,我把饺子一点点撕碎了放进香火中。做梦也想不到,平生头一次亲手为爸爸包饺子,却是用来祭奠他的亡灵。

隔着火光,爸爸对着他的一群儿女微笑。而我却泣不成声,痛悔的泪珠滚落满地。仿佛那一刻才幡然醒悟,我曾经那么痛恨的饺子,其实有着一个父亲一辈子的风花雪月,一肚子的儿女情长。

除夕夜,家人团聚,照例是要包饺子的。可没有了爸爸的年,还叫年吗?厨房里的叮当声再也没有了往年的欢快,反像是在奏哀乐,一声声凄婉悲凉。

饺子终于上了桌,爸爸的位子上也给摆好了一副碗筷。我们举起酒杯,祝妈妈身体健康。妈妈却突然站起身,径直去了卧室。在我们愕然的目光中,惊天动地的号哭传了出来。

那一年的除夕,被我们全家的泪水淋得透湿。

从此我害怕过年,也害怕吃饺子。缺少了父爱的温度,这样的年,过起来该是多么凄凉?失去了父亲的味道,这样的饺子,吃下去又是何等心伤?

亲爱的爸爸,不知您在那边能不能听到我的忏悔?如果可以,就请带上一碗女儿亲手为您做的饺子,在天堂慢慢享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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