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春光里

作者: 刘先卫2017年04月26日来源: 衡阳日报情感散文

我一直把多年前的一次午睡当成是我跟童老师的第一次见面。

那是二十多年前了,正值初秋,我居然梦到了铺天盖地的茫茫大雪,雪把整个世界都耀白了,我则在洁白的雪地上漫无目的地行走。我走了很久很久,却一点都不觉得累,也一点不觉得冷,满世界都是耀眼而单调的白,但我也一点不觉得乏味。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女人,她正站在一口井水边打水,她侧身而立,一下一下地舀着水井里冒着热气的水,水汽一点点地飘散,她的整个身子弥漫在蒙蒙的水汽中,她柔柔地舀水,轻轻地唱着歌,歌声从她嘴里断断续续地传出来,难以捕捉,却是那么地婉转动人。

我停下脚步的时候,她立即转过来,冲我盈盈一笑。我一下子记住了她一张年轻美丽的面容。

当我伴随着急促紊乱的起床铃声奔进教室的时候,我惊讶地看到,眼前新来的童老师就是刚刚走进我梦里的那个女人!

那时候我们正上初中,在一个极度偏远的乡村中学。但我们真是幸运,我们遇上了一位好老师,这位老师刚从师范毕业,一个温柔善良又美丽的老师,她担任我们班的班主任。她带来了许多新的知识和好的习惯。她坚持用普通话教学,她的到来就像给沉闷而偏远的乡村中学吹了一股清新凉爽的风,我们的世界因此鲜活起来了。

而我和童老师的真正认识则缘于那节自习课上。那节自习课,由于童老师请假,整个班正处于极端无序状态。有人在画画,画面潦草技艺流于下乘,有人在讲笑话,笑声放肆而响亮,还有几个号称睡神的正在呼呼大睡,一副死都不愿醒来的决绝姿态。彼时我正和小胖在玩一种高级游戏,这是一个业已要失传了的演示游戏,是我从皮影戏上得到的启发。那天的阳光很好,我就拿出一面小圆镜,先由小圆镜从窗外收集阳光,反射到对面的墙壁上去,我剪出一系列的纸人及兵器,用一根小铁丝圈起纸人,在吸足阳光的小圆镜上演示出一幕幕精彩的片段,大到古今大战,小到欺师灭祖,我一旦讲解起来,入戏就会异常地深,往往还会沉浸其中难以自拔,甚至迷失自我。

当童老师走到讲台上的时候,整个教室差不多安静下来了,但我俩依然沉醉其中。当我们赢者的欢快声和败者的惨叫声越来越响亮的时候,我们才抬眼望一下,我们这才看到了正站在讲台上瞪眼瞧着我俩的童老师。

我没想到,童老师将我们叫去办公室里,并没有预期的狂风暴雨。她只是微笑着问我: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头脑很聪明啊,在所有学生的游戏中,你的是最有创意的,最聪明的玩法。你这么富有创造力,平时还有什么爱好吗?

我具体说了一些什么,由于斗转星移,早已烟一样地淡去散尽了。只记得走的时候,童老师拿出一本《小说选刊》杂志给我看,嘱咐我多看看书。

这是不是她自己的文学爱好?算不算给我的文学启蒙?

而童老师给予我们的远不止这个!

音乐课上,她一边踏着风琴,一边深情地教唱:“小小渡船,小小渡船,渡船就像一个摇篮,日出摇来满河的童话,日落时摇走彩色的梦幻……”动情地歌唱,齐整地学唱,让那些单调的生活涂抹上了青春的七彩阳光。

上生物课,她会带我们去野外观察植物,她还会在课堂上做生物实验。藻类植物、苔藓植物、裸子植物、被子植物,从没想到这人间草木还有这么严谨的分类。

作文课上,我们的想象无极限地拓宽,心在高山之巅,四周都是美好的景致,云在天空轻盈地流动,脚下青草遍地鸟语花香,清新的空气充盈在你的身边,素材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贫乏的生活在童老师的引领下有了难以言喻的美好。

多年后,我专门写了一篇散文《温暖的烛光》用以纪念我们亲爱的童老师,我说是她让我初中的时候就萌生了为人师的理想。那篇洋洋洒洒几千字的散文,发在一家省级刊物上,我多少次在自己的文字里洋洋自得也感激满怀,但我只字未提童老师的去世。是的,谁都不愿提及,更是无法相信,至今都是!

我们可亲可爱的童老师,竟然用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割断了左手的经脉,结束了自己毕业才一年之久的教师生涯。

一个人全身的血液究竟能流多久呢?后来的岁月我的脑海里一直在旋转着这样的问题。我的脑海里经常满是鲜血狂奔的壮烈情景。

焦急苦闷,伤心绝望。夙夜忧叹郁郁寡欢啊!我的世界昏天黑地,我也始终无法用一些宽慰的词语来释怀。

如今居住在这个县城,天气晴好的日子里,站在前山山尖上,能隐约可见我亲爱的黄狮中学的水塔,二十多年过去了,水塔依然耸立在高高的后山上,依然与我遥相呼应,这让我倍觉亲切也多少次让我热泪盈眶。

无数次的月圆之夜,我都会想起我挚爱的童老师!我在这一端,望着那一边,月色如水,山风吹拂,寂静中我仿佛又听到了童老师的歌声,优美而飘渺,亲切而柔婉。我相信,童老师并没有离去,她只是乘着歌声的翅膀,飞到了月亮之上,这如水一般柔情的月光,不就是她纤纤素手温柔的抚摸么?而她的歌声,则从月宫里倾泻而下,如瀑布,但瀑布不能穷其柔,如山花,但山花不能穷其秀。它就那么轻轻地,轻轻地,唤醒我们所有岁月里沉睡着的柔情与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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