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滚滚

白衣港的春天是让第一声春雷惊醒的。

大地仍在冬眠，万物正待复苏，猛然，阴沉的天空中响起了阵阵炸雷：“轰隆隆—轰隆隆—”，一声紧接一声，闪电一道紧接一道，像有千军万马在天上拼命厮杀，一时间，天地一片混沌。闪电的频率愈来愈高，雷愈打愈猛，雨愈下愈大，雷电铺天盖地，浩瀚的宇宙中，像是有万千雷霆在炸响，又像有无数山脉在崩裂。听到这震耳欲聋的雷声，母鸡张开翅膀，让小鸡钻进温暖的怀抱，母亲把年幼的孩子搂进怀里：“天上的雷公雷婆在打架了，千万别吓坏我的心肝宝贝。”

天上的云在走，雷在打，电在闪，雨在下。雷随风动，风随雷走，雨随雷下，霎时间，一道道粗大的雷电在又黑又厚的云层中时而隐匿，时而窜出，天云放电，张牙舞爪，奔涌咆哮，一时窜成树枝状，一时滚成圆球形，一时烙成长蛇阵，仿佛要把天空劈开撕裂成碎片似的。在外劳作的老农们踩着雨点，奔跑着回到农舍，脱下湿淋淋的蓑衣斗笠，喜悦之情流于言表：“春雨贵如油呀，有了这场大雨，春耕不愁没有水了。”

春雷是农家的报春者。雷声骤响，如天隆隆驶过天宇，由远而近，伴着雷声和闪电，雨越下越大，天地间像挂满了细密的珠帘，迷蒙蒙一片。雨打在池塘里，水面漾出无数密密麻麻的小圆圈；屋檐下，禾场边，田野里溅起白茫茫的水花，一下子漫满了积水，寂静的山坡欣然染绿；山脚下，山溪奔涌，流进池塘，池塘满了，溢满田塍，往下奔流，水声响彻了田野。雷声与闪电惊动了塘里的鱼儿，一条条拼命往外跳；跳上塘坝的是鲤鱼，顺水势而下的是草鱼、鳙鱼、泥鳅和虾公……于是，年轻的捉鱼队伍出现了，家里有捕鱼工具的，提着虾耙、鱼网；没有捕鱼工具的，拿着箢箕，打着赤脚，浩浩荡荡奔赴田原。一个个十万火急，尽管很快被淋成“落汤鸡”，但仍痛快地感受到捉鱼的乐趣。鱼在田里滚动，人在田里跳跃，泥水飞溅，鱼儿弹跳，人声尖叫，人与鱼的博弈荡起阵阵欢声笑语，很快又被滚滚雷声所吞没。风中有雷，雷中有风，风中有雨，雨中有电，云层与云层在剧烈碰撞，“轰隆隆——轰隆隆——”放射出道道耀眼而强大的闪电，让人胆颤心寒。

春雷是惩恶扬善的化身。“轰隆隆——”，几道闪电过后，空中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挥舞，昏暗的天，被撕破道道缺口，以摧枯拉朽、震撼寰宇的磅礴气势直刺大地，“嚓、嚓、嚓”，像带有闪光灯的照相机按下了快门，一闪一闪，将大地的一切照得通亮。

春雷是春天的鼓手。雷声时而如海潮涌来卷去，时而像千面大鼓敲响排阵而来，春雷滚滚，排山倒海，连绵不断，在天空中回响，唤醒了沉睡的土地，催醒了万物的复苏；春雨淅淅，随风入夜，润物无声，在万物中飘荡，如同混浊大气的过滤器，将山河的污秽洗涤得干干净净。春雷滚过，万物复苏。风累了，雷困了，云住了。雷声过后，天空一片湛蓝，空气格外清新，大地为之一新，山河为之一振。桃花红了，李花白了，油菜花漫山遍野，“春雷一声发，惊燕亦惊蛇。”蚯蚓在松泥，小草在拔节，燕子在衔泥，小溪在歌唱，熊蛇舒肢，春蚕破茧，水暖鸭鸣，树桃染绿……“一寸春光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披着满垄春色，爹赶着水牛耕地了；孩子们扯完猪草，背着书包上学了；妇女们打扮得花枝招展，挑着自己做的艾叶饼，上街赶场了，家狗们时而奔向前面，为他们“探路”，时而落在后面，埋头在草地上闻一闻……难怪有人说，春耕、牛羊、家狗、农人的纯天然组合，是对春雷的最好诠释。

春雷是农事的预言家。按照农家的说法，冬天打雷是不吉利的。冬天的雷像老狼发出撕裂的呐喊，十分沉闷。“雷打冬，十个牛栏九个空。”爹从雷声中来判断来年农家的福祸和未来走势。他说，冬天打雷肯定不好，天气必定极度寒冷，没有几头牛能度过冬天。另外，春雷不宜打得过早，他告诉我：“不到惊蛰打春雷，四十八个日子云不开。”意思是说，没到惊蛰就打雷，必定带来长久阴雨的天气，对农业生产极为不利。有时，天上只打雷，不下雨，被乡亲们誉为“打干雷”，他们最讨厌这种“雷声大，雨点少”或“只打雷，不下雨”的行为，来批评个别领导干部只说不干，不抓落实的作风。而鲁迅先生的“心事浩渺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诉说了心中要做的大事像浩瀚的宇宙一样广阔，只有到没有声音的地方去感受电闪雷鸣的真实，才感受到人民革命惊天动地的伟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