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芙蓉

作者: 钱续坤2018年01月22日来源: 潮州日报现代散文

读宋代周敦颐的《爱莲说》,对其开头两句印象颇深:“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那么是否有一种花儿,在水陆均能见其倩影,且在群芳谱里占有一席之地呢?这对于从小就喜欢采花赏花的我来说,觉得当仁不让的莫属芙蓉。

“芙蓉”之名,最早见于屈原的《楚辞·九歌·湘君》:“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种属则有“木芙蓉”与“水芙蓉”两类,分别归于锦葵科与睡莲科。木芙蓉并非乡间真正的“宠儿”,多数零星地栽植于院墙外、篱笆边、沟垄间;偶尔也有三五株携手在熟稔的家园,但是它们始终不媚不俗,不妖不冶,只是默默地吸纳酷热的暑气,蕴积天地的精华,彰显葳蕤的生机;待到“秋风起兮云飞扬”之时,甚至是“千林扫作一番黄”之际,那躲藏在绿叶之下的蓓蕾,才会在沁凉的晨露中,扬起一张张白里透红的“脸”。我仔细地端详过这张“脸”,它比牡丹的高贵稍逊两分,比玫瑰的浓艳略输一筹,可是那清晰的纹路,那水红的底色,显得格外地端庄与标致,就像出挑的村姑,素面里透着成熟的美,简朴中不乏清丽的韵;尤其是那金黄色的花蕊,与叠叠皱皱的花瓣互为映衬,常常吸引过往的游人,或赞其美,或羡其芳,或品其性。我私下里曾将芙蓉的蕊与沁人心脾的丹桂进行过比较,虽然颜色相近,但是香味迥异——前者需近前使劲嗅之,方才感觉到淡淡的清香袅娜升起;后者即使相隔百十步,鼻翼之上仍能体验到浓郁的幽香掠过。尽管如此,在我认为,两者都可归入“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之列。

其实,周敦颐所言的“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是专有所指——莲花。莲花既有“芙蕖”、“泽芝”、“菡萏”等诸多别名,更有“水芙蓉”的雅称。这雅称与其说是特定的称谓,不如说是形象的比喻,不信你看呀,在江南水乡,那不濯清涟的荷叶之上,攒动的万茎早已高高擎起生命的辉煌;那此起彼伏的蛙鸣声里,绽放的娇妍正静观莲塘深处的荫凉,在夏日怎样临山呈瑞,照水呈祥。从来不知愁滋味的乡村少年,在那时仿佛就是一只只会凫水的鸭子,成群结队地嬉戏于荷塘之中,莲藕成为午后的美餐,荷花装作漂亮的头饰。这种在水中来回游弋的场景,多年来一直留存在记忆的深处,及至后来有机会观看到美国米高梅影片公司出品的电影《出水芙蓉》,我都会情不自禁地为少年的那段幸福时光哑然失笑。

失笑的当然还有自己在认知上的谬误。农村的孩子对“木芙蓉”多少是有点印象的,但几乎很少有人知晓“水芙蓉”的雅称,至于那文绉绉的别名,更是闻所未闻。所以等到品读李白的诗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时,我一度偏执地认为,这根本不合常理,并搬出王维的诗句“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振振有词地与语文老师理论。我中学时的语文老师虽不是轻捻须髯的老夫子,但是古典文学底蕴深厚,他只引用了韩愈的《木芙蓉》进行比较:“新开寒露丛,远比水间红。艳色宁相妒,嘉名偶自同。”这终于使我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原来它们之间的区别不仅仅体现在植物的种属上,也表现在花开的节令上,“水芙蓉”是盛夏的标配,“木芙蓉”是寒秋的代言。

行文至此,突然想起谢晋执导、姜文与刘晓庆主演的电影《芙蓉镇》。这部反映小人物悲欢离合的电影,不仅在国内外获得了多项大奖,更是使得位于偏远湘西的一座古镇闻名遐迩。我慕名前往芙蓉镇采风时,是在十多年前的一个初春,当时既未亲眼得见“两两轻红半晕腮,依依独为使君回”的木芙蓉,就连“幸喜纤枝摇碧水,偏为玉宇俏红腮”的水芙蓉,在“楚蜀通津”的酉水之上也难觅踪迹。不过这并没有败了我观光的雅兴,因为在我的心中早已坚信,“水陆草木之花”拥有同名者,唯芙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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