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画

作者: 年画2016年03月20日情感散文

过年的章节里,张贴年画,是不可或缺的一章。

年还隔得老远呢,老街上的年画摊子,已陆陆续续摆开了。祖父每隔几天,就要上街一趟。他也不急着买,只背着双手,在那些年画摊子中间,来回转着,看着。老寿星逗仙鹤、小胖娃娃骑鲤鱼、牡丹花上彩蝶舞,再来一幅喜鹊闹红梅,这几样,年年都有。没有谁会嫌这重复了,会厌烦了这些个。像是走惯了的乡间路,种惯了的那些庄稼,它们好好在着,一日一日陪伴身侧,才叫人心安。

那时,现实的愿望,简单,直接,带点童话色彩。花开富贵,年年有余,添福添寿,便是无限的好了。土墙上揭去贴旧了的小胖娃娃骑鲤鱼,换上一幅新的,还是小胖娃娃骑鲤鱼。拜年时,随便跑进路边一户人家去,墙上的年画,都相差无几,全都一副喜洋洋簇簇新的好模样。

我和我姐渐渐大了,有了自己的审美观。祖父买回的老寿星逗仙鹤,或是喜鹊闹红梅,我们不那么喜欢了。我们攥着平时积攒的零花钱,自己走上二三十里地,跑上老街去挑年画。年脚下的老街,像架在熊熊火堆上炖着的一锅八仙汤,噗噗噗地,只管一个劲地闹腾着,热气弥漫。各色糕点,摆满了一条长街,香和甜,厚棱棱的,粘着人的脚。最是那做糖人的,勾我们的魂。只见做糖人的中年男人,手握小小一支细竹签,上挑一缕红薯丝,迅速地七绕八绕,手持金箍棒的孙悟空就跳出来了。再绕一绕,英姿飒爽的穆桂英,骑在马上。再绕一绕,一只小鼠,在东张西望,尾巴翘得高高的,活灵活现。有小孩子在边上叫,给我变出一只小狗来嘛。中年男人也不看他,答一声,好咧。手并未停下,顷刻间,一只小狗已在摇头摆尾。

民间才出真正的艺人,——这是多年后我的感悟。那时,我还不懂艺术,只道神奇,在一旁一看就能看上小半晌。很想买上一个糖人带回家,不为吃它的甜,只为观赏。但口袋里的零花钱有限,我们还要买年画的。

卖年画的摊子,占满了另一片街。远远望过去,天上地下,花花绿绿,彩色的河流般的,浩浩荡荡。我和我姐,像两条小鱼似的,一头没进去,不知先看了哪一幅才好。我们一个摊子一个摊子看过去,再看过来。仕女图是我们最喜欢的,画上女子,眉目含烟,唇如樱桃,头上盘两个发髻,上面随意插几朵小菊,长裙曳地,淡淡笑着,风姿绰约地立在一丛芭蕉旁。真正是美极!我姐指着画上女子说,回去,我也给你梳这样的头。我嘴里应着,哦。心里欢喜,欢喜得不要不要的。我姐也真给我梳过那样的头,上面横七竖八插满了小野花。我不知害羞,顶着那样的头跑出去,从村子东头,跑到村子西头,看见的人都停下来笑,指着我说,哎呀,这丫头,这丫头!

挑完年画,已到黄昏。红彤彤的夕阳,像粒糖果似的,就要化了。我们这才感觉到肚子饿,也才感觉到惊慌,回家还要走上二三十里地的。我们没有钱买吃的了,只好饿着肚子上路。一路上,我和我姐轮换着拿年画。我们不时展开画来看,画上女子,眉目含烟,冲我们淡淡笑着。想到这么漂亮的年画,将贴在我们家的墙上,我们不觉得饿了,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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