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房子

作者: 刘梓萱2016年05月13日情感散文

老房子前的小路是用红砖铺的,密实的红泥上已经有了些颤巍巍的裂纹和细小的蚁洞,一看就是旧东西了;连砖缝里的青苔也是旧的,泛着暗绿,却仍在微风偶然携来的温润水汽中蓬蓬勃勃,未曾老去分毫,如同我的老房子。

我最喜欢老房子宽大的玻璃窗,一扇对着前院,一扇临着后街。倚在窗台上读书时,厚重的苏式砖墙为我隔绝了夏日的燠热和冬天的严寒,仿佛我爱它,它就有了情感;永远被外婆擦得一尘不染的玻璃窗呈现着拂晓的朦胧和夜漏的酣然。要是把头探出去,有随风轻晃的藤蔓,细小的绿爪几欲攀进屋来,像是有什么秘密要窥探。

老房子藏着的旧书,都是外公外婆年轻时喜欢的,我也喜欢。自从外公去世,外婆就有了散步时采野花的习惯,采来夹在旧书里。干裂而脆薄的花瓣安静地睡在同样泛黄而脆薄的书页间,默默地讲述着往事,关于绑着两条麻花辫的外婆和衬衫扣子系得拘谨的外公,关于他们花儿般的青葱岁月。我总是很用心地想弄明白,可有些故事大概要一辈子才能听完。

在老房子待久了,连随意的出神也能成为一桩乐事。仲夏傍晚,暮色四合,蝉声零落,我能听到大片的白杨树叶被风吹过的沙沙声,风里还有孩子们的嬉笑声,大概来自隔壁那座种着矮柏树的院子。孩子们总玩捉迷藏,因为矮柏树圆圆的身形密实又稳固,就算靠得很近也发现不了树背后的人,是绝佳的藏身之地。我还能听到骑三轮车的送水工轻松快活不成调的歌声,久未上油的车架在不大平整的柏油路上哐当哐当地做着伴奏。唱过几句,他就会停下来大声向前院的老奶奶打招呼,话音未落,便是一群鸡的惊呼——奶奶在平房前圈着这些爱吃苞米的咋呼鬼,什么风吹草动叫它们瞧见都得大惊小怪一番。奶奶倒很开心,大概也笑着和小伙子挥挥手,就拿出她的旧收音机听戏去了。细腻又忧愁的女声,哀婉不绝,像夏日夜晚不知疲倦的游走的风。

上学以后,大部分时间我都疲于奔忙,只能在暑假回到老房子,躺进她温柔的臂弯里。从那时起,我最喜欢的季节变成了夏。再后来,老房子消失了,矮柏树被尽数砍去,最后一个关于风和星星的秘密也无处藏匿。在城市黯淡的夜里,我的梦乡会出现老房子上空闪烁的星星;雾蒙蒙的早晨,我的枕畔会飘来老房子前院开放的野花的香。一切都成了回忆。

我没有再回去看过,但老房子已经成了我的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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