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视灞桥

作者: 杜鹏霄2016年05月26日抒情散文

我突然觉得灞桥之于我,瞬间变得陌生起来。一切都在梦魇之中,水也生了,桥也生了,那林立的高楼仿佛也不曾相识。

我很是为一瞬间的思维吓了一跳,我会不认识灞桥么?我来往于灞桥和城区之间,可说也有三十年的光景了,无数次的走过那座古老而窄小的水泥桥,看过河中飞翔的白鹭,岸上觅食的牛羊,河中翻卷的浪花,田家湾麦浪翻滚,果林飘香;也看着这座城,在浐灞河岸边,决然崛起,怎样经过炼狱般的锻造,从一个不起眼的郊区村落蜕变为一个现代都城,盘旋的堡子村立交,芭蕾舞者般挺立在南来北往,东行西去人的视野里,这蜕变,当是一代又一代灞桥人的杰作。杰作的背后,亦彰显着一种艰苦创业的精神。

我看在眼中的,入到心里的,并不是灞桥的真髓。外在的景象,常常留在记忆深处,内在的却流淌在血脉当中。几十年间我记着灞桥的靓丽外貌,却对灞桥的神髓留住甚少,这近乎悖论,生活在灞桥边上的人竟然对灞桥陌生起来,莫不是一个失忆患者发出一声呓语般的呢喃?

是一个诗意般的下午,夕阳的最后一抹余辉,挥洒在我们品茶的几案上,几株栽植在庭院中的景观树,在和煦的晚风中蓬勃地向上生长,充满生机。电灯也点亮起来,与夕阳同辉。在缕缕飘向天际的清淡茶雾中,熟知灞桥历史的景昌先生,给我展开了一张画卷,透视了一个古老而深邃的灞桥。

那座如翩如翔的半坡立交,是灞桥的现代作品,跨越时代,走向未来,一个标志性的建筑。不唯现代的灞桥人作如斯想,那个沉睡了几千年的半坡人,也惊异地看着远去的车影,向着文明、富裕的康庄道上奔去。半坡人,生活在仰韶文化时代,他们倚灞河而居,成就了一个久远的先民时代。他们烧造炊器,打造生活居室,在山里狩猎,在灞河中渔猎,日出而作,日落而歇。情之所至,月圆之夜,围坐在土屋前,遥想着天宫里一定住有一个名叫嫦娥的女子,和一个名叫吴刚的汉子,坐在桂花树下,也像自己盯视他们一样,遥望着这个村落。半坡人从仰韶时代走来,创造了灿烂的黄河文明,自然也带给了灞桥的农耕文明,这文明跨越几千年,流淌在秦人的血脉中。谁会意识到这些灞桥的先民,此刻却静静地沉睡在灞桥河畔,透过人鱼盆钵向匆匆而过的人们展示当年他们生活的一角。

距半坡几千余年后,汉朝的薄太后安卧在了灞河河畔,不久她的儿皇与窦太后也安卧于此。也许依照昭穆之制把这两座陵墓修建在巍峨的秦岭山下,含有“东望吾子,西望吾夫”的意义,因山为陵,不复起坟,却开启了中国陵寝制度“因山为陵”的先河。秦汉以降,帝王陵寝堆土为陵,唐初以前,概莫能外。那座至今矗立在骊山脚下的秦陵,史载,发几十万民夫,历十几年风雨,堆土为陵,陵内依瀚海星河模样修筑地宫,完成一个事死如生的观念。唐初,李渊将至寿终,宰相奏议此事时,李世民御批了:“依秦汉制度,堆土为陵葬之。”于是李渊的陵墓,也似秦陵一样,就地起一个高堆安卧地宫。而依山为陵的唐陵寝形成制度,是从李世民百年之后起始的。灞陵是一座里程碑,为后来的陵寝制度打开了一束亮光。咀嚼历史,不由得让我们穿越幽暗的历史隧道,再见了灞原上,那一丝闪亮的文明。

历史是流淌在纸张和文字之间的河流,这河流,流经了竹简和木简,翻越了甲骨、金文、摩崖、石鼓字体等等材质的源头,经历了正草隶篆行的嬗变,走进了用纸书写的文明时代,又向着现代文明的远景流去。无疑,纸的发明是世界文明史中的奇迹。我们无不记得蔡伦造纸为鼻祖,殊不知,1957年2月,灞桥砖厂取土时,发现了一张武帝前期的灞桥纸,承载着灞桥的文明,行走在世人面前。据载,灞桥纸的发现,把我国造纸术向前推移了几百年,乃世界文明史的重大贡献。莽昆仑,横空出世,谁会记得?

灞柳飞雪,那是春天的一道风景,如雪的柳絮飞舞在灞河两岸,漫天飘舞;折柳相送,是一个美好的习俗,友人相别而去,折一枝灞柳,送与友人,愿君更像灞河柳,生生不息出新芽。这美丽的自然景观和古老的习俗,都演绎在这座古老的石桥上。可是,隋唐灞桥今何在?水淹土埋河滩中。飞雪折柳还有无?只留飞雪仍依旧!行进在现今的灞桥上,我们很难想到在这条河流中,还有一座被历史长河淹没了的隋唐桥,只是在一次洪水泛滥中,才让这座传奇般的灞桥重见天日。没有这次洪水,我们绝不能知道在灞河的河床下还沉睡着一个古老的传说,承载着厚重的历史,向着现代文明姗姗而来。

一个半坡,一座石陵,一张灞桥纸,一座灞桥,还有那个刘项争霸时的还军灞上,都是灞桥的风景苑,而在这诸多的风景苑中,让我能知道的有几多?除却一本《白鹿原》和还军灞上的故事外,我都迷离失聪,不能醒悟了。我谢了景昌先生,却有这样的感慨:我常从这些古老文明和现代文明交汇的缝隙中穿过,却无力穿透灞桥厚重的历史,把角角落落看个究竟。但愿目力所及,不仅仅是灞桥的今生来世,还得回溯厚重的前生,让灞桥的文明充满空白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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