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出望外

作者: 邢庆仁2016年06月04日情感散文

那一年,老家院子里长了一棵树,是椿树。树生发得极快而且茂盛,家里人没有栽过椿树,邻居也没有栽过这种树。那是飞鸟从别处衔来的种子落在这里的,是什么鸟啊,这么神。

麻雀在老家最为常见,有时多得吓人,成群结队去啄食。农民为了保护快要成熟的庄稼便用谷秆麦草捆成人形,套上五彩的花衣服,插在地里借助风动来赶麻雀。还有一种鸟是燕子,在老家上房的椽梁上、厦房屋檐下筑巢,繁衍后代。村民喜欢它,觉得能有燕子来家里住,会给带来吉祥和好运。

院子每有喜鹊叫,是家里要来客人了。母亲从屋里出来,一只手挡在额头前,望着高处的树枝,喜上眉梢:“今天来谁呀?”母亲再照一照日头,估摸着一会儿该做饭了。正午时节,饭香的味道会从厨房明亮的窗户里飘落满院。父亲是画家,在外任教,常年不在家。只有寒暑假能见到他的身影。父亲勤劳也能吃苦,但他劳动的样子一看就不是内行。他锄地就像在画布上涂油彩,不停地说着话,好像在跟土地和庄稼说。劳动之余,父亲坐在院子的阴凉里辅导我做功课,找出我在学习上存在的问题,修正错误并提出努力的方向。村里人找父亲画柜门画,要求画门帘檐“喜出望外”。我见父亲画门帘檐,先将帘布展平摊开在桌面上,拿一大老碗扣在布上连环拓四个大圆圈。然后在里面布置内容,有喜鹊、燕子,有牡丹、水仙,还有梅花。通篇是墨线勾勒,色彩渲染。

门帘画得有多好我不觉得,我喜欢屋里墙上贴的《欧罗马被劫》《拾穗者》《镜前的维纳斯》《红色娘子军》。父亲贴这些画,其实自己并没有时间欣赏,全让我看了。他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看懂,喜欢不喜欢,反正是贴了。我就一个人看,睡觉前看,睡着了做梦都在看。后来慢慢长大了,我才把那些画家对上名,知道谢诺夫、米勒,知道委拉斯开兹。老屋墙上的那些画每年都要更换新的样子,父亲还贴过的画有达·芬奇的《蒙娜丽莎》、列宾的《伏尔加纤夫》《查波罗什人给土耳其苏丹回信》、弗鲁贝尔的《坐着的天魔》、克拉姆斯柯依的《无名女郎》《月夜》,好多好多的画。

《月夜》里那个女子身着白色衣裙,独自坐在池塘边的长椅上,池塘上漂浮着白色花朵,大地安详而宁静。那个氛围很像是在老家过七夕节,到了晚上,全家人围坐在院里的小桌旁,摆上西瓜和卤食馍,静静地对着天牛许个愿,是给牛郎织女,也是给我们自己。在献过牛郎织女后,先要分出几份送给本家的老人和邻居,大家你来我往其乐融融。记得那时我也跑过端瓜果盘的美差,那是在诸神仙七月七下界际会的夜晚。

后来听家乡老人讲,每年七月七日的那天是见不着喜鹊的,因为它们都给牛郎织女搭桥相会去了。我说,鹊桥会上众多喜鹊里肯定有父亲画的那些喜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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