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柿子树

作者: 唐云岗2016年06月07日优秀散文

在家乡的一草一木中,柿子树算不上人们最喜爱的树木,尽管家乡的东沟西洼,田埂埝边,随处可见或枝干虬劲,或俊俏挺拔的柿子树。在我的记忆里,人们除了对柿子树毫不在意地索取外,很少有人关注抑或护理它,只知道埋头下苦的家乡人,自然也不会像诗人那样静静地观察它,任凭它生生死死。柿子树呢?似乎心中早已泯灭了过多的奢望,老牛般的暮气沉沉,随春夏秋冬叶绿枝干,花开花落,瓜熟蒂落。

春天,当家乡人忙碌碌地为苹果树疏花疏果时,柿子树却在人们不经意间苍翠蓊郁,其间点缀着白色的小花,很快又变成小拇指头大小的柿子,似婴儿般可爱;夏天,当家乡人忙于龙口夺食时,柿子树上的柿子已经长成了型,虽不沉甸甸的,但随风摇曳,洋溢出青涩般的苦香;秋天,当家乡人兴高采烈地采摘苹果时,红红的柿子已灯笼般地挂满柿子树的枝枝杈杈,似乎向人们炫耀自己的累累果实;冬天,家乡人又忙于修剪果树时,柿子树叶在凛冽的寒风中满地漫舞,秃兀的枝桠发出“啪啪”的声音,仿佛抵御寒风的怒吼。

小时候,家乡还没有苹果树,柿子树便是我们的田间乐园。春天,当柿子树枝繁叶茂之时,我们戴着用柿子树枝编的伪装帽,爬上爬下,有时候学电影上的人物站岗放哨,观敌了望,有时候玩捉迷藏之类的游戏,有时候躺在树杈间,让腿自由地晃动,一派悠然自得的神态。夏天收拾麦时,受不了毒日炙烤的我们,一个个溜到柿子树下,树下的浓荫便成了我们的避暑胜地。

秋天,当柿子日渐变黄之时,嘴里寡淡的我们站在柿子树下,张着嘴仰头看,眼巴巴地想搜寻到一个蛋柿,终于在树梢发现一个,泛着口水的我们便“吭哧”着爬上了树,千难万苦地向蛋柿爬去,终于够着了,便轻轻地摘下来,放在嘴边美美地一吸,立时一种甜丝丝的感觉从舌尖泛起,充盈了每条神经的枝枝梢梢。

冬天,柿子树叶一天天叶落归根,瑟瑟发抖的我们折下柿子树枝,集拢起柿子树叶,火柴一划,一堆篝火便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

在家乡,柿子是最不值钱的果子,从来没有人看护它,自然也没有人去偷它。有人想吃柿子了,在光天化日之下去摘,从来没有人认为那是偷。卸柿子时,家乡人不叫摘柿子而叫“摇柿子”,男人或孩子甚至一些泼辣的女人爬上树,脚蹬旁枝,手把树梢,脚晃手摇,柿子便伴随树叶冰雹般地落满一地。假如有人如此这般地卸苹果,家乡人肯定会啐骂为“败家子”。

但人们并不讨厌吃柿子。柿子尚泛青时,便有人摘回家,用放有碱的温水泡五六天后吃,这叫“漤柿子”;当柿子泛黄时,很多人便把摘回来的柿子放在碱水锅里煮,一夜后便能吃,这叫“煮柿子”。

柿子分到各家各户后,有的人给柿子搭一个棚,用包谷秸秆盖好后,让柿子慢慢熟。到了冬天,熟透了的柿子冻成了冰蛋,咬起来“咯铮咯铮”的,甜香沁人心脾,很像现在的雪糕。

有的人则用柿子旋柿饼,旋好的柿饼到后来潮一层白白的霜,看着馋人吃着甜,而且能卖个好价钱。还有的人把烂了的柿子贮进缸里,任其发酵,来年春天打开后,揭去上边一层霉烂了的“盖子”,一股浓郁的酸香便扑面而来,尝一口似能酸掉老牙。于是放这些柿子于底有小眼的缸里,担两担陈年净水,倒进去任其细细地流,两三遍后便成了清香可口的“柿子醋”。但更多的人则是把刚摘的柿子烘熟后,拉到蒲城南边或富平一带,或卖钱,或换粮食。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曾经和父亲卖过一次柿子。那时候,家家的日子过得都不宽裕,卖柿子自然很艰难。我和父亲拉着架子车,跑了二百多里路,才把车上的柿子处理完,而且大部分换了包谷、谷子之类的粮食。回来的路上,父亲拉着车,我坐着车,蓝天、白云、树木和低头拉车的父亲,使我幼小的心灵萌发了朦胧的诗意,我忽然觉得父亲就像一棵柿子树,我一下子忘记了疲劳、饥饿,赶忙从车上跳下来,帮父亲拉着车,一步一步地踏上回家的路。

我爱家乡的柿子树!更爱家乡和父亲一样的父老乡亲!

相关文章

文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