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夫女人

作者: 邹安超2016年08月11日情感散文

外人总说她是“克夫相”,初闻,觉得很惊讶。

她生得乖巧漂亮,精致的五官很美妙地嵌在一张圆而丰润的不大不小的脸上,中等的身材,白皙的皮肤,一双丹凤眼总笑眯眯很是神定气闲,加上一张微翘且丰硕的樱桃小嘴,这样标致的容貌可谓人见人爱,说她是“克夫相”,越想越百思不得其解。

传说女人克夫有六大特征:高颧骨、尖下巴、薄嘴唇、瘦腮帮、短额头、三白眼。按这说明,凡同时具有两项以上者,便是传说中的“克夫相”了。

有了这样的权定标准,每每上下班路过女人的摊前,都要凝望半晌,似乎总想找出她克夫的缘由来,可左瞧右看还是喜爱大于厌恶,甚至还有接近她的期望,所以也总是有意无意地靠近她,买一些可买可不买的小东西,趁机与她搭讪几句,日久天长,慢慢地对她有了一些了解。

无固定工作,家有年老的婆婆,还有一对未成年的孩子在上学,家庭收入全靠她天天守着的这个小代销店。她从不敢偷懒,只得夜以继日地守候于此,出勤早,收工晚。可偏偏就这样一个勤劳朴实又耐看的女人,好的命运却并没有眷顾她。

按世间常理,女人的命运就与所嫁的丈夫抑或所攀附的男人命运相关联。不过四十的年龄,嫁了两任丈夫,第一任丈夫,在一次帮她搭建店蓬时,从二楼的阳台摔下死了,一人独守近十年后再嫁,生活不到两月,第二任丈夫又在一次车祸中丧生,于是,人们纷纷传言:她就是一个克夫命,生着一张克夫的相。至此,在男人们眼里,她是灾星,瘟神,不得接近。

先前,对这女人没那么放在心上,仅仅看着爽眼而已,我停留在她摊前最多的时候,也就是以前用神州行卡时去充值的时候,对她仅有一些感官上的了解。当然,从第六感官判断一个人的秉性与好坏,于中国人来说,还是比较符合常态的,所以通过无数次这样短暂接触,我确定她应该是一个好女人。但克夫与否,在世俗中,对一个女人的名声,显得尤为重要,因此,为确认我单方面地判断,我得找些理由,来征实她是一个好女人。

好女人的标准,大凡有几点:长得不能得罪观众;脾气要好;不求有什么才华,至少得贤良淑德等等。就我的观察,她应该是充分具备这些优良品质的。

第一次看到她有印象也就是她的长相。记得刚搬进这小区没多久,出门看到她的小店,微微一怔,心里想:长得挺好看的一个女子,干嘛还摆这样的小货摊,依生活经验,有此美貌的女人,如果没有固定收入,大多可以攀枝附凤,大可不必自己抛头露面辛苦守着这样一个小货摊的。所以,心里多少产生了一些疑惑,便开始注视她来。其实也倒不是觉得她长得非常出众才引起我关注的,是因为她不同于普通的小店主那般邋遢,而是把自己拾掇得整洁光鲜,外加每天都要化上很精致的生活妆,显得很雅致与自然,有些惊讶于小店主还有如此的生活情趣,就有些刮目相看。有了这样的好感,以后上下班经过她摊前,都要刻意地注目一下,看看她,看看她的穿戴等等。当然,我关注的目光,总是在她忙碌的身后或者不留意间,所以也不知道她是否知道我时常在关注她,打量她。我想她是注定没有察觉,不然,每次我经过时,她都依旧地自做自事,淡定从容,照旧地招呼着自己的主顾,态度总是温和,无论人多人少,都有条不紊,没有一丝急躁,好看的嘴角终没有落下丝丝的微笑。不知是她态度温和,还是长得好看,反正每次路过她摊前,很少看到她闲着,生意总是进行着。

也不知从哪天起,她店前又出奇意外地安置着一张新编织的滕条椅子,以及擦鞋匠所具备的工具物件,这些东西虽说所占位置不少,她的店门面又小,但经她的摆放,却显得很协调。这样地,又增加了我与她面对面接融的机会,从此每当鞋面有了灰尘,我总是第一个想找她擦鞋,即或是绕道,也得绕到她摊前。她擦鞋很认真,动作很轻柔,也很麻利,只要人一坐上那里,她会先示意客人把脚放在脚踏上,然后从包里找出两个小塑料袋作脚套,动作娴熟地给你套好,然后手执鞋子用细刷将鞋底与鞋面间缝隙的泥垢轻轻地刷洗出来,鞋跟后低畦处,都彻底地清扫一遍,再用干净的抹布飞快地从鞋尖向后跟处一抹一挽,整个鞋面就抹了个遍,还没上油擦拭,鞋面上已泛出峥峥亮光,一上油,再三下五除二,很快一双鞋就搞定,客人均满意地离去。

有一次,我又绕道去擦鞋,由于是冬天,我穿着过膝长靴,很多擦鞋匠看到这种靴子,首先表明要多收价,把价格讲到认为自己不吃亏的份上,才决定给你擦或者不擦。一到她这儿,二话不说,便做着擦鞋的准备。我与往常一样,往凳子一坐,把脚伸在鞋靠上,她面带微笑地帮我垫好垫子,确定擦鞋时鞋油不会沾在腿上和大衣上之后,才开始清理脚面和脚底的泥垢,我个高,相对她较矮,脚弯处怎么都顾不过来,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把身子向前一倾,近乎以跪下的姿势来掰我腿弯的皱褶处,见此情景,我心里荡过一丝愧疚,立即把身体向前靠近,将脚尖垫起,身体向旁微侧,腿部也相应向前倾倒,瞬间便拉近了与她的距离,同时,自己也用手提起脚弯处随时配合着她的动作,她擦到哪里,我手便提到哪里,鞋擦完后,她歉意地直给我说对不起。之后在收钱时,我给出10元,她坚决只收5元,我心一想,普通鞋都是这价,何况我这么长的了。在她的坚持下,我也无奈地收回5元钱,然后玩笑说,你这样收钱,不怕吃亏呀?她笑说,不会的,我摆鞋摊,只是为了给过往顾客提供一个方便而已。

她就这般善解人意,想他人之想,不以图利为目的,以微笑面对他人,以诚心影响着过往的路人,留给人们总是美好又温和的笑容。你说这样的女人会克夫?终归是难以让人置信。每每面对别有用心的人的冷言冷语,她都如秋风扫落叶般一拂而去,依旧淡然平和地对待别人,笑容满面地卖货,充卡,擦鞋,依旧早出晚收,依旧孝顺婆婆,抚养着未成年的孩子,自顾忙碌着自己的日子。

一年前,由于工作调动,很久未能与她照面。前不久,与在民政部门工作的朋友一起路过她摊前,看到一张面容憔悴,精神萎靡,形如竹篙样的女人,我一下怔住,摊还是那个摊,人依旧是那人,但却今非昔比。后来朋友告诉说:这女人,两任丈夫死后,尽管容颜娇好,但苦于世俗的偏见,再也没有哪个单身男人愿意接近她,年老的婆婆,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全家人的生活重担压在她一人身上,每天晚上十点自己货摊收后,就到附近的夜市去帮忙干活,超负荷的工作,营养的不良,自己落下严重的肾病,又因无钱医治,造成肾功能衰竭,生命的日程,也是屈指可数。

听了朋友的话,再看女人依旧镇定的面容,终于明白:世俗的偏见,它如毒药蔓延,总是这样杀人见不着血。

至今,我也不知女人姓甚名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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