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淡如菊

作者: 叶梓2016年05月23日哲理散文

单位对面的江寺公园,正在办菊花展,手头一有闲,就跑去看,看来看去不过瘾,就跑到杭州植物园看,那里正在办一场声势浩大的菊花展。据说,全国各地品种繁多的菊花都在这里开着呢。我去的时候,是下午,游客少,一个人挎着新买的佳能相机拍了一大圈,觉着做一朵菊花真好,沐着秋阳,开得无忧无虑,没有心事。人无心事是神仙,回来后情绪饱满,泡了一壶水云绿,不想看书,还想看菊花,可惜室内无花可看,只好看画里的菊花。

随手翻开《中国现代茶具图鉴》,有潘天寿的《重九赏菊图》。窗外的秋色因了重阳刚过,秋意一点一点地深了,恰好与这幅画的名字相吻合——窗外的桂香飘进来了,书里的菊花开得更艳了。

给茶续了水,接着看。这次看的是蒲华的《茶熟菊开图》。

蒲华是晚清海派画家的中坚力量,这位自号胥山野史的嘉兴人,取法青藤白阳,山水宗元吴镇,笔力雄健,酣畅淋漓,气势磅礴,故有“嘉道之后,唯缶翁与蒲华能之”。他既追求“作画宜求精,不可求全”,又要求自己“落笔之际,忘却天,忘却地,更要忘却自己,才能成为画中人”。这对于一个甘于平庸的画家,实在是太难了。

他在《茶熟菊开图》里,画一提梁茶壶,开门见山点明画事主题,复于壶后勾勒出玲珑的太湖石,卧于纸上,两朵盛开的菊花摇曳生姿。他巧妙地用墨与淡彩设色,让整个画面简洁素雅,清新袭人,菊花开得浓烈,但不张扬,也让菊花静静地开。

为什么会静静地开?

因为他在等待

“茶已熟,菊正开。赏秋人,来不来?”这是画家用类似谣曲的语言写的款识。这样的款识看似无关风雅,实际上有一种巨大的生命在场感与孤独感,仿佛在问:谁是知音,能与之烹茗品菊,共赏佳秋?无独有偶,“西泠八家”之一、曼生十八式的创造者陈鸿寿也画过一幅小品,绘一花一壶,题的也是“茶已熟,菊正开,赏秋人,来不来?”

与这样的孤独相比,虚谷的《茶壶秋菊图》就有点古意了,闲适与隐逸在画面上散开了。一朵带叶的菊花开得很艳,一把拙朴的提梁壶就在旁边,它泡的是什么茶呢?一枚“虚谷书画”的押首印,也说明不了什么,唯一能让人知道的是,这该是一个散漫的下午,一个人静享着秋阳的温暖。如果这样的小品册页,是虚谷画他自己的一段日月,那也真是难得。毕竟,这位曾为清军参将后披缁入山的画家,在他后来云游四方卖画为生的生活里,这样的安宁还是颇为少见的。虚谷的菊花开得艳,艳得像梦想的颜色,这梦想大抵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式的隐逸生活有关吧。

吴昌硕也喜欢画菊,菊花也常常出现在他的清供图里,《茶菊清供》就是其中之一。他在《缶庐别存》中说:“予穷居海上,一官如虱,富贵花必不相称,故写梅取有出世姿,写菊取有傲霜骨,读书短檠,我家长物也,此是缶庐中冷淡生活。”1914年的吴昌硕,生活已经十分宽裕,但他仍然画菊不画牡丹,也许,是菊花的淡远隐逸之意更加契合中国文人的内心追求吧。

如果顺着时光往上回溯,我记得沈周也画过菊。他的墨画《瓶菊》成于弘治壬戌(1502)年。是年“清秋,瀹茗观菊于自可上人山房,戏为图此”。可见,赏菊喝茶是古人的一种生活方式。他还画过一幅墨画《重阳景图》,款曰:“两只蟹,一瓮酒,为问东篱菊放否?”这一次,是赏菊饮酒又食蟹。

菊花盛开的秋天,不管品茶,还是饮酒,古人们追求的是一样东西——闲淡,可谓殊途同归。在古代,“人淡”是硬道理,不像现在,发展才是硬道理。

时势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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