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坡

作者: 周琦2016年10月05日原创散文

我的老家在灞桥区红旗街道南江村,村庄在白鹿原南边的原底下,但大量耕地在原上。1980年分田到户后,我们家在原上就分了三四块地,而且没有了拖拉机和马车,只能用自家的架子车往回运麦子,走八里坡绕路嫌远,很多人就走陡峭的小路,从坡原上用架子车往下运麦子。我们管这叫放坡。

放坡非常危险,路的两边是一台一台的梯田,拐弯的地方多是悬崖,脚底下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胳臂和腿部的力量绝对要强大,而且脑子一定要灵光,审时度势,随机应变,随时防备翻车或者冲下悬崖,而且这小路只有一车宽,有下的就不能上,相遇时只能在梯田的台阶处错车。我们弟兄几个当时年龄还小,家里只有父亲一个男劳力,放坡的活只能是由父亲来做。父亲1958年被招工在东郊一家军工厂上班,遇见农忙只有给领导请假,集中时间把重体力活干完,然后再回厂上班。

父亲在厂里给架子车做了两个铁耙,把铁耙用螺丝固定在车后面的两个尾巴角上,下坡的时候能扒到地里增加阻力,起到刹车稳定的作用。有了它安全系数就大多了,后来许多人家也仿效。父亲双臂驾起车辕,我们在后面推着,车子走出坑坑洼洼的麦地,来到蜿蜒而陡峭的小路上。父亲双臂驾辕,身子和脊背抵撑着装满麦子的车身,借着重力惯性,车子就往下冲去。我和弟弟抓住缆绳,一个脚踩在地上,一个脚踩车后面的尾巴上,目的是压住车子不要太快。车子呼啸而下,顿时黄土飞扬,遮天蔽日,向四面八方升腾扩散。我们像腾云驾雾一般。说来也怪,这里奇险无比,却从来没有人在这里出过事,反倒是平地上,经常有人粗心大意造成翻车。我们当时还是顽童,但在这事上却毫不马虎,两手紧紧抓住缆绳,踏在地上的那只脚跟着车子的节奏跳跃着,奔跑着。我使劲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飞扬的尘土呛人啊,等我们平稳地在家门口停住车,每个人全身上下都是厚厚的一层黄土,灰头土脸地喘着粗气,简直就是兵马俑了。

我刚上初中的一天,也想尝试一下放坡的感觉,父亲就少装了一点麦子,他在后面给我压阵壮胆。刚开始车速较缓,心里还沾沾自喜的,到了半坡里,坡度增大,惯性增大,速度陡然也增大了。父亲在后面使劲压,我力气小驾不住辕,人就悬在了空中,两腿乱蹬不着地。父亲一放松,我又差一点窝在车底下,车速比我的双腿向前奔跑的速度还快。车子眼看要失控了,我一下子慌了。父亲在后面喊:“赶紧往台台地里跑!”我慌忙就往下一个梯田的台地里跑。车子挟带着我冲出好远才停下来。我一屁股坐到地上,心脏嗵嗵嗵地狂跳,腿肚子都在哆嗦颤抖。父亲吓得再也不敢让我驾辕了。回到家,母亲把我们爷儿俩好一顿责备。

十多年前,我们坡原上的地不种庄稼,改成林地,放坡成了一种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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