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车谣

作者: 谭喜爱2017年03月07日来源: 邵阳日报情感散文

上世纪70、80年代,是我在大队读小学的时候。离我家5里远的地方,有座邵东钢厂,每天清晨7点半就能准时听到“呜、呜”悠长的工人上班报时的信号,犹如火车的鸣叫声,也成了我上学的时间信号。孩子们上午只管开心地上学,但放学后常要回家与大人一起劳动,我大约从10来岁就在小队跟大人一起出工。劳动力一天7个工分,而小孩子一天才2分,折算下来不到1毛钱。为了多挣钱,大人们除了地里的繁重劳动,还要搞些加工业。

像我们大队,就有石灰厂、片石场、园艺场等。农忙之外,妇女到片石场锤石子,每天“嘭、嘭”的锤击声此伏彼起,像和尚在敲木鱼。一堆堆石子慢慢长高,像小山。这时,就叫小队的板车夫拉往邵东钢厂。每个小队有几辆板车,全大队有20—30辆板车。我父亲拉过板车,每当放学后,或星期天,我们小孩子就帮大人在板车后面推。

我跟在父亲的车后,下坡时跟着跑,有时踩在车后的撬板上,省点力气。撬板似个尾巴装在车后做刹车用,以便下坡和地面摩擦时减速。父亲下坡时开始放下撬板慢慢地走,有时石子太重,父亲控制不了车速,或前方若路况不佳需躲避时,只见他拼命拽着扶手,两脚忽而凌空,忽而似蜻蜓点水。一不留神,就会发生翻车。走平路就轻松些,我也只需稍微出出力。主要是上坡,一车上千斤的石子,压在父亲的肩上,特别沉重。我就会在后面费尽吃奶的力气推,但往往还是很难。父亲头上挥汗如雨,不停地用汗帕擦着,弓着腰,像个虾米似的。在半坡上要歇几趟,每停下,我就用石块塞在车轮后,以防后退滑下去。

一大车石子好不容易运到钢厂,进大门有一传达室,里面还要上一个小坡,来到过磅处。若是大热天,我们会急不可耐地到下面的冰厂接些冰水喝。冰厂是钢厂开的,给工人免费提供,我们也可免费享受。父亲这时豪饮三大杯,似乎还不解渴,但等着喝冰水的队伍总是长长的,只好在一片催促声中放下。但他会立即给我一杯,我捧着冒着凉汽的杯子,一下子把满杯冰水喝个精光。

石子过完称后,翻倒斗车里,斗车有钢轨连到炼钢炉顶,工人师傅开动斗车,只听“嘭”的一声,斗车的石子倒进炼钢炉,又慢慢滑下。我常会望着爬上爬下的斗车出神,真想自己也能坐一回。

钢厂的地上到处堆满小山似的生铁块,随处都有废铁,有时我也会手痒痒,趁工人师傅不注意,顺手牵羊拿一块,飞快地藏到衣兜。回家是一件轻松好玩的事,我会主动帮父亲拖空板车,甚至让父亲坐到板车上。当然上坡还是父亲拉,我主要走平路和下坡。

一回家,立刻把废铁拿到大队代销店卖了。熟铁5分一斤,生铁2分一斤,一般每次能卖2毛钱左右,那是开心的时刻。当然这2毛钱虽来得不光彩,但那时也人穷志短,管不了那么多。大人是不会允许我做的,这事也是瞒着父亲的。至今回想当初偷铁的情景,还真觉得这事不是人做的,那心虚的感觉真让人窒息。不过哪个小孩子能抵抗诱惑,偶尔犯错在所难免,好在父母为人善良,知道我干坏事,是会责骂的。

我后来虽也偷过大人晒的薯渣卖,但我的零花钱绝大部分是自己劳动挣来的。我摘过蓖麻籽、挖过臭瓜蔸,和小伙伴一起拉着板车到街上买过喂牛的青草。用自己一分一分积攒零花钱,买几毛钱一本的连环画,像《雁翎队》《小兵张嘎》,以及高尔基的三部曲(《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等。

板车除了拉石子,有时还运送农资。记得有次父亲说要到离家30多里远的县城拉化肥,我因没出过远门,想到县城看看,就跟父亲的板车一路悠悠前行。到断黑时,我们才到县城,不知咋的,30多里路,我竟轻松地跟在父亲板车走完啦,当然下坡时会坐到车上。当时,老县城只有两条狭窄的街道:东风路和解放路。我们在十字路口的国营饭店吃了一碗米粉,这是我第一次吃米粉。夜晚,到一中熟人家住宿,这也是第一次知道邵东一中。在熟人家吃了一餐油腻腻的茄子,真好吃!家里的菜难得见到几颗油星子。

第二天,我们推着几百斤化肥回家,我跟在父亲板车后面跑。觉得跑起来浑身有劲,轻松愉快,因为我是当时大队唯一到过县城的小孩子。那种满足的感觉让我在伙伴面前有了炫耀的新资本。

后来,改革开放,包产到户,板车就慢慢淡出人们的视线。父亲也不再拉车送石子,而由拖拉机取而代之。我也跨过童年的门槛,走进了邵东三中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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