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荔枝

作者: 张秀茹2017年04月22日来源: 邢台日报原创散文

苏轼曾有这样的诗句:“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而我在老家的岁月也被北国荔枝——杏幸福着。

老家的院子里长有一棵杏,每年都会结很多很多的杏子,给我和小姑姑、妹妹们带来了无限乐趣。

那时候物质生活不丰富,所以每当院里的满树杏花一绽放,我们就充满了期待,看到了希望。我们密切地关注着树的变化,当粉白色的杏花稍微发淡灰色的时候,如黑豆大的酸毛杏就成了我们的美食。杏太小,杏核还未成形,我们只能摘几颗连肉带核整嚼着吃,嫩嫩的、酸酸的,不过一点都不过瘾。用不了几天杏核成形,长成了白色的心形的模样,我们会一兜儿一兜儿摘下来。杏肉解馋,杏核则成了小伙伴们互相嬉戏的武器——突然将杏核里白色的汁水挤在对方的脸上,凉凉的,吓人一大跳,充满了童趣;或者挤破涂在自己的脸上或长癣的地方,据说涂过几次后,皮肤就会变得光滑细腻,现在看来那应是最天然的纯植物的化妆品。

杏子长到半大的时候,我们的合作才真正开始了,因为树冠的最下边的能伸手摘到的早已被我们摘光,需要爬到杏树较粗的树桠上。我们几个女孩子都没有很娴熟的爬树本领,所以只能推举一个动作灵敏的上树,其他几个扶着她,护着她,共同完成摘杏任务。等到半树杏被我们消灭得差不多的时候,上树已解决不了问题(细的树杈不敢上,怕踩断了掉下来),于是,我们从磨房里扛出来长长的竹竿,一个人用竹竿敲杏,其他几个捡杏,然后分着吃。杏,酸酸的,扛竹竿的人的胳膊也是酸酸的,但我们的心里甜甜的。

自然这些事情都是在奶奶、叔叔、午休之后我们偷着干的,那时总觉得我们很幸运,没被大人发现过,现在想想那种想法真是太幼稚了,天天如此,大人们怎能毫无觉察呢?只不过看到孩子们高兴,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就这样我们不仅日复一日而且是年复一年地向那棵树索取着:踩她、打她,甚至不小心扳折了她的枝条,但她无怨无悔,第二年照样地密密地开花,繁繁地结果。

杏子成熟的时候,那棵树上的果实已所剩无几了。不过,我们并不遗憾。姥姥所在的村子盛产杏,沟底,沟坡,村子里到处都是杏树,杏子成熟季节,整个村子都氤氲在杏香里,于是,村里要给村民分杏,即使买也很便宜。那时我最羡慕的是那个村子里的学生有到地里摘杏的劳动任务,我总在想象着他们劳动的场面:一边吃着又大又甜一咬一口甜汁的杏,一边嬉笑着,一边热火朝天地劳动着,我心里充满了羡慕嫉妒。于是乎有一天我突然有了第六感觉:今天姥爷或舅舅会来给我们送杏。果不其然,中午放学回到家里,一大布袋子(老式的,帆布的,有一米到一米五长),一大篮子(我提不动的)黄灿灿的、水灵灵的、新鲜的杏放在了我家的堂屋地上。我们姐弟四个欢呼雀跃,大快朵颐。而这时候我们又多了一项任务:我妈让我们给邻居、亲戚送杏吃。我们会因为杏这种水果得到另一种收获:邻居、亲戚都会夸奖我们送的杏大、鲜、甜,也夸我们聪明。我们带着幸福与信心出东家进西家,似乎整条巷子都洋溢着吃杏的快乐。只是当我们彻底完成任务看到为数不多的杏子时,心里不免有些懊恼,埋怨妈送给他人的太多了,这时候我妈就会说:“好吃的东西大家分着吃,不能独享,更何况杏不好存放,要让大家趁着新鲜吃。”我又受到了分享教育,这也是我后来把杏称作北国荔枝的缘由(味美、营养价值高,但必须享用新鲜的)。

夏季过去,碧绿鲜嫩的酸毛杏,金黄美味的成熟杏都成了历史,但我们依然享用着杏的美味——姥姥会把夏天晒的杏干给我们送过来,我妈会隔三差五地给我们姐弟制造点小惊喜,分几块杏干给我们,酸酸的、爽爽的,嚼起来筋筋道道的,吃完了回味无穷的。快过年时,勤劳的母亲会把杏核捣开,盐制杏仁,那真是无上的美味。

杏,老家这种水果,不仅给我们带来了味觉上的享受,也让我们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据说,西城墙外的果木园里有棵甜核杏树,这让我们仰慕得不得了:杏仁是甜的,不仅可以吃杏肉,连杏仁也可直接入口,这是何等享受啊!于是特别想自己培育一棵甜核杏树。不知从哪里听说苦杏核经过狗的肠道一次,种在地里长出来的杏树结的果实就是甜的,我信以为真了。我家没养狗,我和妹妹恭恭敬敬地端着杏去喂邻居家的,可那狗似乎看穿了我们的心思,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态,翻着眼睛瞟着我们,就是不吃,我们也只好悻悻作罢。

杏,这种普通的水果给我们的童年带来了无限的快乐,以至于我得知了杨玉环因“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而留下千古骂名时会想到:舍近求远,爱吃北国的荔枝不就不会香消玉殒马嵬驿了吗?以至于当我懂得了“一枝红杏出墙来”含有那样的贬义时,感到非常失落,觉得那是对无私的杏树的亵渎,以至于我离开家乡后很少买杏吃,看到市场上堂而皇之地摆着没有光泽的、养熟了的杏,卖家居然扯着嗓子喊“新鲜的!现摘的”,心里充满了不屑,这是不是有点“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味道?

其实,让我怀想的不仅仅是杏这种美味的水果,更是那种简单自由、无比幸福快乐的老家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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