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字诀

作者: 茨平2017年07月18日来源: 赣州晚报短篇散文

文字会不会把人胆子写肥?别人不好说,至少我有那么一点点。以前,见到村干部说话都结巴,工厂管理一声吆喝就要尿裤子,自从写了些文字,主要是有些文字印到刊物上换到点钱,胆子就肥了。见一家公司招聘内刊编辑,人家要求的明明是大学本科毕业、有工作经验,我初中毕业证都拎不出来,就敢冲过去。或许我胆肥把他们镇住了,年纪一大把了还被弄到办公室坐。现在回想起来,有点倒抽冷气。

我这个先种了十多年田、后打了十多年工、初中只上过一年、孩子都结婚了的人,敢在出租屋的狭小空间里写文字,听起来令不少人难以理解,有人说是脑子被驴踢坏了。其实不难理解,荒诞之地,写作发生。闷在心里有许多话,想找个地方说出来,既然说出来,就想让更多人听听,于是就投稿了。我的运气不怎么好,大多数文字躺在电脑的文件夹里自言自语,只有极少数换到了一点钱。

写字能够换钱,会使人如打了鸡血一般亢奋。别人会不会这样,我不好说,反正我是,特别是换到数额稍大的稿费时。记得首个中篇小说发表,拿到一张汇款单,数额不小,那会儿我一个月工资只有那个数。您知道我有多兴奋吗?蹬着一辆烂单车,差点要一路吼“你们给我闪开,老子要去领稿费了”。进了邮局,可能是鸡血打过量了吧,一哆嗦,居然把身份证号码填错了,改了又改。结果,邮局柜员捏着我的身份证,看了我一眼,再看我一眼,又看我一眼,看得我心里毛毛的。于是我在心里一遍一遍看自己:长得不好看,皮糙肉厚又黑,不是非洲人的本色,而是被毒日头晒的。我一下子读懂了对方眼神中的含义。拿了钱,我“谢谢”都没有说,扭头就走。

钱是我最想要的东西。早早地辍学,是因为没有钱。在老家种田那十多年,种莲子养鱼上山砍柴,闷着劲儿就是弄钱。出来打工十多年,工地上推砖,码头上扛包,工厂流水线上干十二三个小时,一切都是为了钱。可钱这东西,成心跟我作对似的,好不容易攒到一点,又像受惊的鸟似的“轰”地飞跑了。两三千元稿费,对有钱人来说,不够一餐饭钱。我当然不会这样花了,我是要用它去买米的。按两元钱一斤算,一千多斤白花花的大米,该要种多少田呀。也是因为太想要钱了,有两年闷着劲儿想写长的,一点儿破事,就使着劲儿地塞字,还时不时在word工具中点字数统计,心里算着能换多少钱。可想而知,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慢慢地才明白,世上的事,就数写字这活儿急不得,还是要回归到它本身——老子有话说。

前几日回了趟老家,意外地看到几个穿开裆裤长大的伙伴蹲在墙脚下抽闷烟。他们也像我一样,在外打工的几十年时间里,想多赚几张票子,巴不得一天掰成两天用,从来都是过年才会回来。今儿个是怎么了?他们说,别提了,工厂都让我们“打”得倒闭了,找不到事做,只好回来。他们都过了五十岁,外面那些工厂,贴出的招工启事,狠一点的要求四十岁以下,不狠的也要四十五岁以下。打工一旦到了一定的年龄,不小心失业了,那就可能永远失业。太阳保说:“你说怎么办哟,这老不老少不少的,上有老下有小……”他们一脸愁苦,为未来担心,我也忍不住替他们难过。当然也忍不住有点小得意:幸亏老子在写文字。当时谋到这份工作,我的老板好像跟我说过:写文字不是扛包哟,就算年纪大一点也无妨。

老板的话不敢太当真,指不定哪天就把我开掉了。祖国太大,会写文字的人太多,何况我不敢说会写。如果失业了,结局比村庄里这几位同龄人好不到哪里去。不要说我老是为未来担心,那是你在岸上,没下到草根的江湖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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