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是流年

一

车上摇摇晃晃，去遥远的地方，窗外是即将一晃而过的斯年。快雪初晴，好山好水好阳光，容不得人伤时悲世故作深沉。连绵的山，无休的路，茫茫的时光，一个有限体只是匆匆过客。被划分而成畛域的地盘，被沙漏闹钟手表记载的一时一天一年。细碎到足够容纳鸡杂狗碎，具体到足以容纳明月相思。有流年，才有信心。

二

2013年不是未到，是我们尚未抵达。就像生日之前的时光，不是没有我们，只是我们尚未回头。时光多么悠远漫长，生命是紧贴它流淌的河，潜伏着，显露着，细微的，壮阔的。我们都在赶路，脚印把斯年串成流年，与生命一起归于洪荒。多少朝代用纪年幻想万岁，多少人用权力幻想永存，到头来都只是一粒尘埃。

三

那么多台唱啊跳啊，迎接新年的到来。人类从末日的诅咒里逃脱出来，更没有什么可以让人类敬畏了。唱啊跳啊，是人类共同的寂寞。那些沉默的沉思的沉重的灵魂，被后世的人们束之高阁，不关于末日，关于永恒的命题更折磨人。再过一个半小时，这一年终被清零，每个人从这条河迈入那条河，彼岸依旧遥不可及。

四

太阳重新调整了位置，穿过窗户落在墙上，是一个大大的倒置的感叹号，感叹时光悠然远逝。又似一根燃烧的蜡烛，昨天乃至去年依旧是未灭的火焰。我听见鸟鸣，嗅到未化的残雪，在阳光下，做着春风春天春江的梦。万物在渴望中去命名未来为新，在平淡和失望中将过去定义为旧。无论怎么样，我们都将继续穿越。

五

妻子在娘家的屋顶杂间里翻出一大叠书，时隔将近十年，它们重见天日，这一天恰好是2013年元旦。所谓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就是你爱过的人依旧还爱着，你读过的书还在眼前。翻开那些书，扉页上大多有我的题赠，祝福和盟誓宛如初见。当年我们在一家叫丰城的书店买书，此刻女儿翩跹，等待着看这些父母之书了。

六

广阔天地，高速公路绕成一个圈。从这头到那头，都是我们的父母之地。青去秋来，归去来兮，流年化作女儿玉米般节节拔高。山川河岳，城市村庄，一辆车像思念般贴着大地穿行，桥梁都坚固，隧道都光明，未来都美好。天地最大，只是一个虚幻的布景，万家灯火，归为灯亮灯灭，人来人往。苍茫心境都付一江水。

七

人的血肉之躯是最能经得住打磨的，许多的时刻，你以为再也挺不住了，干脆闭上眼睛了事，但枪响了，死的不是你，你仍旧安然无恙，毫发未损，照吃照喝。生活喜欢蒙上你的眼睛再拖出去放空枪，只想吓你，让你收敛收敛，别太不知足了，要识相点，知趣些。

八

看书总能看到人世无常巧合。早先看关于吴宓的日记，知他于发妻决裂，一生追慕另一“海伦”女子，却终身未果。偶然买到朱彦文的《往事》，她与表哥朱君毅的爱情因为朱的始乱终弃而终，留下一生至痛。看到第五十九页，才知当年吴宓苦苦追求的便是朱彦文。爱情弄人，从古到今，谁人离得开这悠悠缘分二字。

九

《往事》看完，一辈子或长或短，都化作一声浩叹。恢宏抑或平庸的时代，都只是一个人的流年。所谓梦，总是一代代人推倒重来，好似天边的彩虹，看得见摸不着。想起齐邦媛的《巨流河》，不忍心去比较两者的文字哪个更好，在大时代里颠沛流离的女子，从大陆到孤岛，命如草菅，本是时代在她们身上犯下的罪。

十

2013年，你好。全人类落入你的河里，祝福大家顺风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