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小“矮子”

从我记事起，我只知道我和母亲兄长生活在泸州市小市的马鞍山上。哥哥读师范，住校不回家。每天一大早，我就跟着母亲从山顶的草房里出来，然后又跟在母亲身后，一步一步挪着，小心地从石阶上下来，一直到街上。

母亲从来不背我，更不抱我，只是让我自己走。我很小，但我很自立，从来没有哭着让母亲背或抱我。

那时，我母亲在小市苏家巷皮革厂制作皮衣。她上班的时候，我就在外面玩。

可能是生活太差，也可能是妈妈怀我时身体不好，反正我当时身体十分矮小，于是人们不叫我的名字，而叫我"矮子".我听了虽然不舒服，但也无可奈何，只好听之任之了。

那时唯一能玩的就是跳绳，玩橡皮筋……

记得当时我的玩伴是海大淮和海小淮。他们俩是我大表兄的儿子。我不记得见过他们的妈妈，但同样也没见过他们的父亲。--后来才知道他们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大表哥海维东，因为解放前是国民党中统特务，解放后被押到新疆库尔勒劳动改造，要十几年后才能回到泸州市来。

大表哥夫妻俩怎样我不知道。但我以为当过特务的人一定青面獠牙，要不，怎么会把他发配到新疆去劳改？既然这样，他的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虽然他们对我都还好，但我心里却一直有抵触。却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也不比他们好多少，更不知道自己不久后将面临比他们更糟的境地。

他俩很淘气，从来不叫我"买尔燕",也不叫我小姑，而是一口一个"小矮子",气得我只好找母亲告状，希望她能为我出口气。可母亲听了却淡淡一笑了之，从来不为这去找他们。为此，我还哭过几回……

我不想和他们玩，但如果这样，我就只能一个人孤孤单单了。所以不得不收敛我仇视的心理，和他们为伍了。

我们在一起跳绳，跳皮筋……可能是我真的太矮，所以每次我跳的时候都不能完成规定数字。看着他们越跳越有劲，越跳越高兴的时候，我就暗中注意观察，看到底他们有什么窍门。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吃了一惊。原来他们个子高，力气大。甩绳子的时候，他们故意将绳子厉害抖动，让我始终不能跳几下；拉皮筋的时候，他们把手举得很高，矮小的我想要将腿抬得高高才可能挂着皮筋；然而，他们每次都只让我完成几个花样，就把我罚下来拉皮筋。我不愿意，对他们又哭又闹，他们便威胁我，不和我玩了。我又只好无可奈何，老老实实地甩绳或拉皮筋。

其实我的大表哥比我母亲小不了几岁，原来他是我外公的大房妻子生的，我母亲是二房妻子生的。后来我才知道，我的外公一共有三房妻子，生下的子女有十多个。可是，真正有好结局的却不多。为了两个儿子，大表哥去新疆劳改前，就和大表嫂离了婚，所以两个儿子后来都一直和大表嫂生活在泸州市。

每天往返于马鞍山和苏家巷之间，每天一上一下地走在石板路上，不久迎来识字扫文盲，大炼钢铁的年代。我好像记得，那时，人们像疯了一样，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我还小，便到处东翻西翻，找出好多废旧纸张，上面有许多扫盲时读的字。我忽然有了兴趣，急忙叫大淮小淮过来一齐学习认字。可他们翻着白眼，爱理不理地到处玩去了。我便只好一个人面对这些只有未来世界才可能有的机会，一个字，一个字地学习起来。问母亲，问兄长，问路人……我终于学会好多字……从此，我小小年纪，就能够读书看报……

就在兄长毕业那一年，我才开始读小学一年级。

记得我读的是下大街小学，那时我兄长正好在这个学校实习。因为他深得学校好评，所以学校把我安排到一个叫"吴必楼"的老师班里。这时，我已经长高了，在班里很显眼。同时因为我学前识了很多字，吴老师特别喜欢我。时常叫我帮助班里其他同学。没想到有一天，吴老师不见了。有人说，几年前她是个"右派",现在不要她教书了……

我很难过。再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母亲突然决定带着我搬到隆昌三外婆那里，继而在那里的城关镇小学读书。我不明白其中为了什么。后来才知道，我们家成份不好，泸州市不要我们了，母亲只好带着我离开泸州市，去到我根本不了解的隆昌县春牛坪--一个回回聚集的地方。